11、再生（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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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自然是不知道林平之心中纠葛的，他与仪琳在瀑布旁休息，药力发作，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小尼姑寸步不离的照看着他，低头垂目，口中虔诚的诵念佛经。令狐冲一觉醒来，月上枝头，夜幕已降，他看到仪琳全心全意为他祈福的柔和模样，忍不住十分感动。
人在受伤生病时格外脆弱，令狐冲念起身世，情不自禁伤怀，险些掉下泪。
他是孤儿，父母早亡，从小流落在外，吃过不少苦头，所以养成了颇为机灵狡猾的习性。岳不群夫妇收养他，将他纳为门下大弟子，管教甚严，令狐冲自己胸膛里又存着傲气，想着要给余下的师弟师妹们立一个好榜样，总是事事争取做到最好。师弟师妹们依赖他，尊敬他，但并没有人会像这个小尼姑这般，以无私的温柔包容他，仿佛自己真的有那般重要。
便是灵珊师妹，从来也是令狐冲哄着她，说是百依百顺亦不为过。她小女孩脾气，哪里能察觉到令狐冲偶尔的失落？
仪琳缓缓睁开了眸眼，低声道：“令狐大哥，我总觉得非非身陷险境。你说，佛祖能听到我的祈求，保佑她平安吗？”
令狐冲微微一愣，心想，原来仪琳师妹是在为曲非烟祈福。好在他本来就是个心胸开阔之人，刚才一时感伤，小家子气十足，现在想想不禁有些面红。青年牵起唇角回道：“放心吧，曲姑娘是个不吃亏的人，如今更有佛祖保佑，无论什么劫难都能渡过去的。”
俏丽的小尼姑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令狐冲撑着下巴，突然有个念头从心底冒出来。若是人生之中，能有一人，将我摆在心里，如同仪琳师妹念着非非那般轻重，该有多好。
正在出神之际，忽有铮铮琴声传入耳中，接着清幽洞箫之音加入琴韵，极为曼妙动人。令狐冲与仪琳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同时看到诧异之色。弹琴吹萧之人离瀑布不远，应该就在他们所依靠的大石对面。令狐冲往地上看去，月光映出三个影子，模糊能辨认出是两男一女。
琴声和箫音缠绵胶合，偶尔肃杀，偶尔哀婉，有时清高，有时冷冽，温柔又酸楚，便如谁人之手轻柔拂过你的心间，令狐冲向来不通音律，但听闻此曲，不由自主深陷其中，情随曲动，直到周围一片寂静，他仍然痴痴坐着，任凭余音绕耳，转头去看仪琳，女尼已经潸然泪下。
“刘贤弟，你我一曲终了，不多时便要共赴黄泉。江湖之中，便再也不存我二人琴箫相交之音，可有遗憾？”
“曲大哥，时至今日，还说这些做什么？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笑傲江湖，笑傲江湖，若寻不到生死与共之人，岂不成了一场荒谬笑谈！”
两人相视，同时大笑出声。仪琳在令狐冲耳边轻声说：“是刘正风师叔和曲……曲……”
她话到嘴边，猛地意识到那是曲非烟的爷爷，不禁浑身一颤。这么说来，恐怕曲非烟也和他们在一起。
果不其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爷爷，刘公公，你们别再说话啦，好好休息，养好了伤，咱们去将嵩山派的恶徒一个个斩尽杀绝！为刘公公你一家人报仇！”
令狐冲与仪琳对刘正风府邸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晓，听到曲非烟的话，都是大为诧异，怎么刘正风全家人都被嵩山派的人杀了？今日明明是刘正风的金盆洗手大典，五岳剑派，同气连枝，不来庆贺，反而来捣乱杀人？这……
“嘿，妖女好大的口气。嵩山派费彬就在此，你要来杀我吗？”
曲非烟的声音顺便拔高，向来鬼灵精的女孩嘶声骂道：“你这个恶毒的臭家伙！你连刘公公家几岁的孩童都不放过！现在又想来杀我们啦！”
大嵩阳手费彬冷笑道：“女娃子倒聪明得很。不错，今日你们三人，一个都不能活。”
仪琳听言大急，不顾一切就要冲出去。令狐冲一把拉住她，皱着眉摇头，示意她冷静些。曲非烟爷孙对他有救命之恩，况且他已经在心里把曲非烟当做了妹妹，这次是无论如何都要救的。然而听费彬的语气，杀机毕现，莫说自己受了伤，就算没受伤，和仪琳二人之力，也不可能打败嵩山派的师叔。
耳中剑刃相交之声响起，夹杂着曲非烟的娇斥，不过片刻恢复了沉寂。令狐冲知道费彬已经制服了曲非烟，眉头不禁锁得更紧。他鬼主意甚多，乱七八糟的冒出来，但是此刻没有一个能管用。
“非非，你这又是何苦……”
“爷爷，刘公公，非非不怕，我们一同死在这个臭家伙的剑下，做鬼也在一起！”
“哼，那般容易吗？小妖女，我先刺瞎你的左眼，再割你的鼻子，再剁你的耳朵……”
仪琳实在听不下去了，她从岩石后面站出来，温婉的声音带着颤抖，哀求道：“费师叔，你饶她性命。”
费彬没想到此处竟然还有人，着实吓了一跳。又见小尼姑只是一个人，眼底戾气渐露，已经存着今晚此处要多一具尸首的心思。令狐冲不由叹气，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无奈得很，仪琳师妹不顾性命，他怎么可能缩头缩脑苟且偷生？令狐冲站直身子，抢先一步跨到仪琳身前，对费彬一抱拳，道：“费师叔，晚辈华山令狐冲，代家师向您问好！”
费彬看着月下又多了个青年，脸色愈发难看。他听令狐冲提到岳不群，心中确实一惊，接着想到多半是这小子在虚张声势，况且岳不群在刘府时已经站定了立场，是绝对不会帮刘正风的。他暗暗一数，今晚要杀的有五人之多，虽然各个无还手之力，但只消走掉了一个，就是大大的祸害。
想到这，他也不打算再加以折辱，直接一剑刺向曲非烟的心窝。
曲非烟明白大限将至，脸上反而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清秀的女孩并不挣扎，而是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的瞧向仪琳。女尼神色惶然，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实在是叫人怜惜的模样。曲非烟心想，仪琳姐姐，可惜央不到你陪我闯荡江湖啦，下辈子再见面，也不知你还能不能认出我。
便在此时，一根细长的物件猛地击打在费彬的长剑上，费彬剑尖偏移，只在曲非烟的小腹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割破衣衫，登时血流不止。费彬暗惊，厉声喝道：“谁？出来相见！”
曲洋盯着地上的物件，脸色突然变得灰白，死死咬住嘴唇。
黑暗中有人影动了几下，一个形容枯槁的老者走了出来。他拉动胡琴，乐声凄惨至极，脸上神情萧索，煞是凄凉。正是“潇湘夜雨”莫大先生。
费彬拾起跌落在地上的物件，问道：“莫大先生，这是你的东西？”
莫大抬眼，冷漠的摇头道：“我是个半条腿踏进棺材的老头子，何必糟蹋好木。”
原来方才击在费彬剑上的是一根簪子，虽然样式简单，可质地花纹，都能看出来是上等的材料雕刻。簪子的主人显然是当时寻不到合适的暗器，只能拔出簪子出手相救。费彬见莫大一头银灰乱发上好好地插着一根竹簪，知道他没有说谎，想到向来听闻莫大与刘正风不和，于是暂且放下了心，笑道：“莫大先生，刘正风与魔教的曲洋结交，意欲不利我五岳剑派，你说该不该杀？”
莫大晃着胡琴走过来，森然道：“该杀，该杀！”
第二个“该杀”还未落地，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又薄又窄的长剑，迅猛刺向费彬胸口。月影底下，令狐冲只见鬼魅之影，鲜血喷溅，阴森恐怖得让人叫都叫不出声。费彬的尸体沾满血迹僵硬的倒在地上，莫大长剑收回，便重新变回了胡琴的样子，他对地上几人视而不见，理都不理，径直迈着苍凉的步子离开，口中轻飘飘的自言自语。
“弑童者，该杀，确实该杀。”
令狐冲这才知道，原来莫大先生一早就在这里，不然怎么会听到曲非烟说费彬“连几岁的孩童都不放过”这类话。莫大先生的心思当真难猜，他在想些什么，无人知晓。令狐冲见了他的剑法，对这位其貌不扬的衡山派掌门好生敬仰，心中直想必须要替他保守今晚的秘密才是。
仪琳早在莫大与费彬交手之时就跑到了曲非烟的身边，掏出天香断续膏为她止血疗伤。虽然避开了心窝，可那道狰狞的长口子割得极深，恐怕以后会留疤了。仪琳心里心疼，面上就露出了悲悯的神色。曲非烟扬起苍白的脸，虚弱的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姐姐，我不美，你可不能嫌弃我。”
生死大劫度过，刘正风叹了口气。他与曲洋对彼此的情况心知肚明，两人心力憔悴，就算没有费彬加害，恐怕也活不过今夜。好在莫大师兄相助，总好过多加折辱后死于奸人之手。他望向曲洋，见对方眉头紧锁，似乎有忧愁之事，不禁奇怪道：“曲老哥，怎么了？”
曲洋抬起头，忽然之间神色大变。
刘正风身后，站着一个墨色长发披散的人，身形俊逸高挑，却颇为纤细。斗笠与面纱的双层遮掩下，只能隐隐约约瞧见一双清亮的眸子。
“圣……圣……”
曲洋挣扎着爬起来，伏在地上，声音竟然在颤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稳。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再生（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