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太平》亦步

17、第 17 章

　　“禀公子小姐，就是这了。”延着东升留下的暗号，我们来到了位于芙蓉镇西边的一间客栈。客似云来，名字取得没错，客人进进出出，颇为热闹。我们站在门外，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声响，人声鼎沸。“啪”的木板碰桌声，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清晰入耳。
　　小二招呼我们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热情的一边抹桌子一边介绍客栈所能提供的服务。
　　“小二哥，请问您有没有见到一位客人？恩，他长得和我一般高大，浓眉深目，相貌颇为英朗。”
　　“瞧三位的装扮是从皓泷国来的吧。我们合江像大爷您这种身高的，满大街都是。客官是找人？”见田杰点头，小二又说“三位想要找的人还有什么特征吗？小的也好帮三位留意留意。”
　　“恩……”田杰沉吟了一下，解下腰间佩剑，“他腰间配有一把这样的剑。”
　　“小店没有招待过这么一位客人，但是小的会留意的”
　　“公子怎么办？”
　　“天色已晚，暂且在这歇一天，明日继续找。”
　　“是。小二哥，麻烦您给我们准备三间上房间。”田杰应道，从袖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到小二手中，“还请你多多留意。”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接过银子，小二点头哈腰，满心欢喜的离去。

　　芙蓉镇是个水乡，街道纵横交错，屋舍都依傍水边而建，这客似云来客栈也一样。店面向着街道，客房的窗户对着波光粼粼的芙蓉河。是夜，月光清澈，星光撒满天空，与灯火交相辉映。河上丝竹管弦之声，缠缠绵绵撩拨人的心弦。泰雅环抱着手臂倚坐在栏杆上，晚风轻悠，光滑如水的黑发随风飘扬。清澄的月光照在他脸上，精致的轮廓朦胧不清，纤瘦的身影如烟如梦。
　　“泰雅……”
　　泰雅回头，轻浅一笑，继续对着黑色的芙蓉河出神。泰雅很美，泰雅的美，变化多端。低眉浅笑时泰雅的美是毒药，熏神染骨，勾魂摄魄。然而，我更怀念那逝去的，如阳光般灿烂的笑靥，那种天真的美让人的心无法设防。我不喜欢此时的泰雅，沉静得仿佛就要羽化成一股轻烟离我而去。孤零零站在黑暗中眺望着远方的泰雅，神色是如此的寂寞、哀伤，看得我心好痛……
　　“无忧，带你去一个地方。”泰雅忽然从栏杆上跳下。
　　“好。”

　　“为何来这里？”
　　“进去就知道了～”
　　我和泰雅一起踏上拍卖行的三级木台阶。写着“玉峰拍卖行”的朱旗在空中招扬，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我们一踏进拍卖行前厅，一个小眉小眼的男子，穿着身做工精致的锦缎衣裳，老板模样，领着两个随从笑盈盈迎了上来。
　　“请二位贵客带上面具。”老板让随从呈上两个面具，笑得童叟无欺。放在红木托盘上的面具，都是银白色，一个半月型，只遮住鼻子以上部分，上面精细地刻有繁复的花纹。另一个只露出两个眼洞，一样刻有暗纹，右眼角下开着一朵妖冶的红花。
　　“为何？”
　　“有些客人并不愿意被别人认出自己的身份，带上面具能够省却许多麻烦，客官您不认为是这样吗？”老板态度谦卑，理由充分，于是我们点头赞同。
　　“面具没用过吧？”我手里把玩着面具，小心翼翼的凑到鼻子跟前闻闻。
　　“这个二位放心，面具都是全新的。”
　　听到老板的回答，泰雅拿起半月型的那个戴上。面具遮不住那双璀璨闪光的眼，也更凸显了那丰润的唇，鲜嫩得似酒酿樱桃，微微嘟着，犹如索吻。这面具真惹人犯罪！我想都没想，踮起脚尖拿下泰雅脸上的面具，把我手上那个给他戴上。白色面具把整张脸都隐藏了，只露出那犹如黑色天幕般的眸子。恩，这感觉好点了。我满意的戴上那个半月型的，挽着泰雅款款走进正在举行拍卖的大厅内。
　　“五十两一次，两次……”主持人眼光八方，右手拿着小锤子，左手随着叫唤竖起一根、两根指头。见价格已经抬到极限，于是一锤定音，“恭喜那位客官。”
　　“下面要展出的这件可是这一次的压轴宝。”
　　主持人打开一个制作精良的盒子，红色的托上，躺着一颗圆润的夜明珠，鸡蛋大小，在融融夜色中闪烁出轻灵的光彩。
　　“那是……”我望向泰雅，泰雅对我笑着点点头。
　　“诸位客官，这颗夜明珠可不是一般的夜明珠，诸位看官看清楚了，这一颗夜明珠上有细微的花纹，犹如一条盘在云间的龙。这颗夜明珠有一个名字：重棘之璧。”
　　听到这句话，人群一阵哗然。
　　“没错，这就是当年晋国用来作诱饵“假首与虞以代编”的那颗。这珠的来历也很奇特，据说原本咱芙蓉镇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一次大地震后，地陷三尺，水流倒灌，望狮子山破地而出。一个老樵夫夜间见山头光芒四射，亮如白昼，于是壮着胆子进了望狮子山，寻得一块异石，便将其抱回家。老樵夫将这件珍宝献给州府府尹梅始芳。然而，梅始芳见那石头其貌不扬，以为他在愚弄自己，砍断了老樵夫双腿并将他逐出芙蓉镇。老樵夫始终认为这是一块宝贝，托着两条断腿带着石头爬到京城，结果皇帝派人凿开石头，发现了这颗夜明珠。后来皇帝将其做成夜光璧送给了自己的弟弟，也就是住在咱们芙蓉镇的平南王。后来平南王获罪抄家，这夜明珠才得以在民间重现。”主持人眼中闪着精光，将故事娓娓道来，“这颗夜明珠，起价一千两。”
　　一般的夜明珠多则也就一二百两，仅仅花纹和附会在其上的美丽传说而抬高到如此价格，纵是富贵人家也难轻易下手。一时之间，没有人响应。
　　“一万两。”
　　“哇！”拍卖行犹如炸开锅，众人纷纷扭头看向那如此大方的买家。买者一身低调的暗红衣裳，低调的黑色面具，低调的坐在我们对面的角落，然而，一开口就惊起轩然大波。
　　“一……一万两一次”饶是主持人也没见过这么阔绰的主顾，舌头都有点打结，“一万两两次。一万两。”
　　“二万两。”泰雅说道。
　　“二万两一次！”也许主持人认为不会有更高的价钱了，于是喊得有些急切，生怕那红衣男子反悔，这时听到泰雅的喊价，微微愣了一下，一抹额头，“二万两两次！”
　　“三万两。”男子喊道，接着对我们举了举手中酒杯，唇角微翘。这人戴着和我一样的半月型面具，琥珀色的双眸，露骨的笑意，让我想起四个字：烟视媚行。
　　“三万一两。”泰雅懒得看他一眼，漠然的说道。我看对面的男子，一双桃花眼微微一睁，惊愕的瞟了他一眼，继而喷笑出来。
　　“四万两。”
　　泰雅以手支颔，略微沉吟了一下：
　　“四万一两。”这人就有气死人的能力。
　　“四万二两。”对方也不示弱。
　　“四万三两。”
　　“四万四两。”两人针锋相对，你来我往，犹如两个斗气的孩子。而众人的目光就在两人身上来回。
　　“四万五两。”泰雅优雅的抿了口茶。
　　众人未等泰雅说完便望向男子。男子嘴巴微微张着，却迟迟没有任何举动，入定了一般。主持人最先反应过来，“四万五两两次，四万五两三次。”锤子敲在板上，“成交。”
　　众人对红衣的反应有些失望，有些轻声抱怨怎么不玩下去。当然玩不下去，穴道都被我点了，怎么可能开口？我独自阴恻恻的笑，捡起一枚茶叶弹向他，帮他解开穴道。
　　“去拿龙珠吧。”
　　“恩。”
　　一只玉骨折扇挡住我们的去路。扇子的主人已经摘下面具，飞扬的眉，秀长含笑的眼睛，华丽的美貌，吊儿郎当的笑。一个魅惑的美男子。如果说泰雅的美是一种安静到极致的美，那么，眼前的男子则美得霸道自负。
　　“步莲，你来了也不来找我？”男子可怜兮兮的望向泰雅，就差没在脸上挤出两行泪水。
　　“这种搭讪方式已经过时了。”我母鸡护小鸡一样将泰雅护在身后。
　　“步莲，这小姑娘是谁？”
　　“在问别人名字之前你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姓名。”
　　“在下宁熙颜，姑娘有礼了。”
　　“有礼，再见。”
　　泰雅对陌生人永远是一副据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态度，在我和宁熙颜对谈的时候他连眼角都懒的扫他一眼。
　　“无忧，走吧。”
　　“步莲。”宁熙颜拉住泰雅左手，紧紧盯着他的脸。
　　“你认错了，他真的不叫步莲。”
　　“你真的不是步莲？亏大了，我以为你是步莲，想要哄你开心才故意输的。”男子扇子点了点自己脑袋瓜，俊脸一垮，失望写在脸上，稍后又恢复笑容，“罢罢，当多交一个朋友也好。朋友，后会有期。”宁熙颜说罢走出大厅，一边走嘴里还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
　　龙珠的寻找之旅，比想象中简单许多，简直可以用轻松来形容。我们将银票放到老板手中，换回了一个寻找泰书的机会。
　　合江国不实行宵禁，入夜后的芙蓉镇更显得热闹非凡，酒肆内灯火通明，最热闹的，当然还是那勾栏赌场。街上熙来攘往，人们照旧营营役役，我和泰雅静静走在回客栈的路上。红色的灯笼内火光摇曳，我的心怦跳如擂鼓。食指，泰雅的食指轻轻触碰我的左手，最后，握了上来，带着夜晚微凉的温度。
　　“无忧，你还有我。”软软沙沙的嗓音，坚定的语气。
　　吊儿郎当的宁熙颜，让我想到了我爹。原来泰雅知道，他看出我对爹娘的担心，他在安慰我。久久的凝视那双蕴含着永夜的眼睛，我舒心一笑，用力回握那只温软的手。真希望能够一直这么走下去，然而，我们才走了几步路就回到了客栈。田杰已经沉沉睡去，为明天继续寻找东升养精蓄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