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太平》亦步

18、第 18 章

　　“还是没有？”
　　“属下无能。”
　　“你已经尽力了，起来吧。”
　　田杰耷拉着脑袋，手拿着筷子久久不语。客栈里吵吵嚷嚷，桌椅碰撞的声音盖过了田杰深深的一叹。
　　“嗙！”
　　一名老汉被几个男子推搡着撞到我们桌旁的梁柱，是那个憨厚老实的说书人。为首的男子拉过说书人刮刮就是两巴掌，单脚踩在说书人胸口，把他踩得两脚不停的蹬地挣扎，嘴里犹自骂骂咧咧的。
　　“住手！”田杰见泰雅挑了下眉，知道他也怒了，终于按捺不住站起身来，树干一样粗壮的手臂揪住男子的前襟将他提起。
　　“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弱小良民，你们也太放肆了。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王法？我们凤轩堂就是王法！”男子被田杰提着，呼吸不顺，两手使劲掰着田杰的手，就是挣脱不下来。脸涨得赤红，口气却还是强硬的。
　　“凤轩堂？”
　　“知道怕了吗？还不赶快放大爷我下来。”
　　“好，我放。”田杰对着男子龇牙一笑，手臂用力一轮，轻易的将那和自己一般个儿的男子给扔出窗外。其余的人见状，后退几步，互相交换了眼神，纷纷亮出腰间大刀，齐齐砍了过来。
　　“啊！”田杰大吼一声正要迎上前去厮打，竹筒里的筷子如离弦之箭袭向那帮男子。筷子刺穿大汉们的衣服钉在梁柱上，入木三寸。
　　“滚。”低沉的声线之后跟着兵器掉地的声音，那帮人连刀都忘了捡，连滚带爬的跑走。
　　“咳咳咳。”那帮人一跑，泰雅终于忍不住咳出声来，手背遮着嘴，眉睫低垂，看不清表情。
　　“泰雅……”
　　在田杰大吼的同时，泰雅左手拍桌上。筷子被震起的瞬间，泰雅右手将飞出筒外的
　　筷子射向那帮大汉。我赶紧抚上泰雅手腕。虽然内息有点紊乱，但并无大碍，我稍稍舒了口气。
　　“公子……”
　　看着田杰涨红的黑脸，我心里一凛。焦躁不安的田杰，将不安转化为了怒气，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着。
　　泰雅，我，田杰，都在担心着同一个人。与东升失去联络后，已经过了七天。
　　“如果今天还是没能找到他，马上联络暗卫。”
　　“谢公子。”身形高大的汉子，眼角掠起一阵泪光。
　　“谢谢公子救命之恩，谢谢。”说书人频频致谢，说着将长衫一撩，就要跪下。田杰见状，忙趋前扶住。
　　“我们这么一闹，他们势必会报复，老人家您还是速速离开方为上策。”肩膀厚实的壮汉，有点笨拙的将说书人扶到条凳上，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元递给说书人，“这个给您做盘缠。”田杰的心思远比身材细密。
　　“谢谢。”说书人感动得老泪纵横，接过银元又要下跪。
　　“哎，老人家，别忙着跪。您整天在这茶楼酒肆中说书，可曾见过一个年轻人，和他一样高大。”我指指田杰，“浓眉隼目，笑起来一脸憨厚的人？”
　　说书的捋捋山羊胡子：“三位要找人？这可难办啊，咱们合江国，男子都长得这般高大……抱歉。”
　　“……”田杰失望的垂下头，握着刀的手紧了紧，骨节突起。
　　“啊！”只见说书人眼中亮光一闪，“这位壮士，您这刀，老朽见过。对了，老朽知道三位要找的是哪位了。”
　　“真的？”
　　“是的，其实他就住在老朽家中。”
　　“真的？”
　　“那日老朽在树林间被打劫，多亏了那位大侠出手相救。此刻，那位大侠正在老朽家中养伤。”
　　“那么劳烦老人家带我们去找他。”
　　“好。”
　　“三位这边请。”
　　说书人带着我们七拐八弯的兜进一个巷子里，夕阳西斜，巷子远离闹市，日暮中显得有些凄清寂静。
　　“就在里面养伤。”老人推开柴门，“嘎”一声，我们看到了东升。被木箭插成刺猬，满身是伤的东升。泰雅被我牵着的手，在见到东升的一瞬间轻颤了一下。
　　“东升！”田杰大呼着奔进小屋内。突然，墙炸砖飞，灰尘扑簌簌在阳光下翻飞。
　　“放！”老汉往后纵跳几步，从围墙上突然钻出数十名弓箭手，黑压压的围在小屋四周，有的站着，右的半蹲，弯弓搭箭，全对准我们。听到老汉的号令后，箭矢离弦而飞，把我们当成了活箭靶。
　　光，剑光，一闪而逝的剑光。
　　站在几丈外的说书人，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对发生的一切感到不可置信，嘴角的笑还没有隐去，胸口被一把剑贯穿而过，扑通一声，直挺挺倒在地上。
　　柔柔的光，剑光，在阳光中时隐时现。身影，黑色的身影，迅疾如闪电，快如惊鸿，轻如柳丝。身手快得惊人的泰雅，大开杀戒的泰雅。剑光亮起，如流星飞舞，如一闪即逝的雷电。那些弓箭手，根本连反应都来不及便身首异处。
　　“泰雅！”将飞射而来的箭挡开，我脚尖轻纵追向泰雅。
　　“公子，东升他……”坍塌的石块被顶开，田杰从已成废墟的屋子内走出来，手中抱着东升。落下的灰尘将他们的衣服，头发都染白了，刹时老了十岁。田杰语音哽咽，“东升真的死了……”泪水从眼内涌出，八尺的汉子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东升死了，你们都要为他陪葬！”泰雅目光如冰，寒意逼人。我忽然觉得冷，身体、心都好冷。塔塔从我怀中露出尖尖的小脑袋，鼻子不停的耸着，左顾右盼。难道附近有龙珠？
　　“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钟雄！是你？”
　　“是我。”
　　余下的弓箭手让开一条路，钟雄含笑走了出来。塔塔吱吱叫得更欢了，尾巴扫在胸口上痒痒的。

　　“是你杀了东升？”
　　“没错。”
　　泰雅不再说话，剑气逼人，衣袂无风自动，一股风平地卷起袭向钟雄。钟雄似乎料不到泰雅会如此生气，微微一怔，连退几步，身边的人同时一字排开护到他前面。
　　护在钟雄前面的五人，都以刀为武器，动作极为默契，然而，五人身材却相差很大。正中间那个是五人中最高大的，即使在合江国，身量也是出类拔萃的，手臂跟树干一样，孔武有力。手中的刀沉重厚实，光看着都觉得手酸。巨汉左边那个，身形瘦削，竹子似的，手持一把跟他一样细的长刀。巨汉右边那个，矮巨汉两个头，身材中等，头却很小，浓眉垂至眼角，络腮胡子将整张脸都给遮住了。手持两把小短刀，对我们笑得意味深长。最右边的是一个女子，柔软的手，柔软的腰，，保养有方的俏脸。温柔似水的女子，更适合拿着书本在月下与爱郎吟诗作对的女子。手中的刀，刀柄缠绕着一条绿色的丝带，在风中飘摆。那绿犹如湖里里的一条水草，也是柔柔的，配着那水葱似的手，更显得手的白皙。最左边的是一个老头，脸色绯红爬满皱纹，尖尖的下巴，尖尖的额，头上一小撮毛，双手藏在宽大的袖子中，背微驼，像一位笑容可掬的老者。
　　“平明五刀！”田杰惊呼出声。我疑惑的看了田杰一眼。他圆睁着双眼，眼珠突出，似乎极为惊讶。
　　“小子，好眼力。”巨汉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听到田杰的话，哈哈大笑。声如洪钟，震得人耳膜生疼。魔音贯耳！我赶紧收敛心神。
　　“平明五鬼刀又是谁？”我问。
　　“平林漠漠烟如织，平成古道音尘绝，一叶随风忽报秋，等闲平地起波澜，纵使相逢应不识。”
　　“啊？”为何这些武林高手都那么喜欢附庸风雅，做坏蛋还要找些文绉绉的名号，我有点头痛的皱了皱鼻子。光记这长长的名号，得耗费多少脑细胞？
　　“那女子就是严如织，最左边的老汉名古尘绝，那个瘦削的是叶随风，接着是邓闲，应不识。我在西境从军的时候就听说过他们，是西境第一杀手组织。这些人行踪漂浮不定如鬼魅，据说只要给得起价钱，让他们把自己给杀了都可以。”
　　“钟雄，你不在钟皇后身边拍马屁，跑到这里，用那么大的排场迎接我们，是为何？”敢情我们一趟寻找龙珠之旅，把全江湖的杀手都给碰上了？
　　“小妮子，只要你交出龙珠，我倒是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果然是为了龙珠，这么说，钟雄在玄华国找到了第三颗，并且现在正带在身边？我安抚的摸摸塔塔毛茸茸的脑袋，从怀中掏出一颗龙珠在钟雄面前晃了晃，龙珠上还缀着红色的细绳，是从钟婉儿手里拿来的那颗。这个，钟雄自然也知道。看到这颗龙珠，钟雄呼吸一窒，鼻翼扩张，拳头捏的咯咯作响，差点没气昏过去。
　　风，一片叶子缓缓掉落，我迅速将龙珠包在掌心中，以脚跟为轴往右一转，右手抓住袭击我的臂膀，左脚抬起正想对着来人肚皮一踢，堪堪缩了回来。是古音尘，他枯瘦的五指间夹着四枚银针，针细如发丝，散发着幽幽的蓝光，显然是淬了剧毒，好恶毒的人。我翻身倒退到一丈外，抽出腰间承影挡住射向我的毒针，左手也不闲着，把兜里的五枚银针往古音尘身上招呼。古音尘宽大的袖子鼓起，将我发的暗器尽数收拢到袖子内。
　　“想不到姑娘年纪轻轻，竟然使得一手好暗器，加以时日，连老朽都敌不过你。”古音尘赞叹道，忽脸色一变，“所以老朽更留你不得。”
　　翻脸比翻书还快。
　　“不用加以时日，现在我就可以打败你。老！家！伙！”我一字一顿的说道，欣赏着古音尘越来越黑的脸。
　　“小姑娘年纪小小，嘴巴倒是挺毒的。”严如织甜甜笑道。
　　“哪里哪里，这些还要向阿姨您请教呢，毕竟您老年纪大嘛。”我对她报以更甜蜜的笑容。
　　“你！”严如织秀眉一竖，“看我不教训你！”架势一摆就要往我身上劈，被那高瘦男子阻止了。
　　“小妹，别中了他的激将法，你刀法都乱了。”
　　“啊，谢谢三哥提醒。”严如织恍然大悟，收势返回己方阵线，“差点着了这丫头的道。”续又回复刚刚那副柔弱之状。
　　泰雅突地发难，手中长剑直指钟雄，冰冷的目光将其紧紧的锁定，招式凌厉。凌厉得竟只求杀敌，不顾自身。东升的死对泰雅的打击，远远超出我想象之外。此刻的泰雅，眼里只有钟雄的身影，平明五鬼刀完全成了透明。我贴身跟上。既然你要手刃钟雄，我就为了你开路。平明五鬼刀，如果敢伤害到我家泰雅，我就砍掉你们的刀让你们成平明五鬼。
　　首先把刀砍向泰雅的是巨汉邓闲，看他身形如此笨重，动作却可以用轻灵敏捷来形容，是五人中最先出手的。我疾奔上前用剑一挡，他的刀砍在我剑上，震得我虎口发麻，这人力气也忒大了点。我怨恨的瞪他一眼，瞄到他身后的身影。是田杰，举着大刀砍向邓闲后背。
　　“我跟你拼了！”田杰大喊，来势汹汹，逼得邓闲只能回身反击。我想也不想，直接将袖子中的银针都射向古音尘，顺手给了空门大露的邓闲后背一剑，被他躲过了。
　　“古老头，你的对手是我。”罢，能够轻易给我偷袭成功的的就不是西境第一杀手了，起码阻挡了邓闲的攻势，也算帮了田杰一把。我回身阻击其他四人。真后悔，应该带上冷青的，我左臂吃了应不识一刀，甩手又送了几枚银针出去。一个人对四个人实在是太吃力了，顾不上喘气，我手腕一翻，长剑负在后背格开袭来的刀光。泰雅离钟雄还有一丈多远，手上攻势不停，我努力转动大脑，怎么才能坚持到泰雅把钟雄给击毙为止。我虚影一晃，接住严如织的刀，顺手给了她腰间一掌，不果，后背反而中了一击。剑光映在钟雄恐怖的脸上，泰雅的剑离钟雄只有一米左右了。忽然一声尖锐的哨响，紧接着是四声，两长两短，脚步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哒哒哒奔向这里，将我们围住。步伐不徐不疾，然而轻快迅疾，来者显然经过长期而艰苦的训练。五刀也脸上也十分错愕，一时都愣了忘了回击。不是他们的伙伴？那么，这伙人是敵是友？他们迈着固定的步子，排成一列奔向泰雅。刀光亮起一片，护卫钟雄的那伙人全数倒在血泊中。接着又有几个加入我们的战团，很快，形势往我们一边倒。我往旁边纵身一跳，斜身收势，闪出战局，有那么多人，不用我也行。
　　“啊！”一声凄厉的呼喊，钟雄被泰雅一剑穿心。
　　“泰雅，不要伤到塔塔！”刚刚趁乱，我偷偷放了塔塔，让它潜到钟雄身上找龙珠。
　　钟雄躺倒在地上，瞳孔略微扩张了，双眼圆睁着，不满、愤恨。地上，一条血液的小河，缓缓从他后背流出，渐渐被泥土吸收，干成一条暗红色的线。钟雄腰侧鼓起，凸起如拳头大小。只见那突起迅速窜到胸口，停止不动，忽又继续前行。
　　“吱吱”塔塔从钟雄的衣襟处窜出，两只小爪子合抱着龙珠，闪着蓬松的大尾巴向我飞来。我伸出手掌。塔塔落在我掌心处，摇晃两下站稳了，对我咧嘴讨好的笑，两只尖尖的小獠牙雪白雪白的。
　　“源将军座下十七暗卫参见公子，参加郡主。”
　　刷刷刷，黑衣人全数单膝下跪。
　　“起来吧。”泰雅语气倦怠，无力地走到田杰身边，“你觉得东升会喜欢这里还是回西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