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调》西周小呆

11、下凡

　　爹爹紧张地看了一眼我，指着沙漏柔声说：“时间可到了，再这般折腾下去，我就找不到这样好的人家了。”娘听了马上放手，可是眼睛依旧看着优昙上仙不肯错开分毫。优昙上仙也依依不舍的看着娘，眼圈红彤彤的，娘见了笑笑说：“傻昙儿，不过是几十天看不见爹娘，我们没什么的，十几万年没有看见过你，不也这般过来了么，你十几万年没有见过爹娘，你看看，你还是长了这么大。要是你因为耽搁这一会短暂见面而吃了几十天的苦头，娘知道了可就心疼死你了，你看啊，我们现在知道昙儿有出息了，是优昙上仙了，爹娘等你回来不久可以去找你去了么，到时候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啊。”优昙上仙听了笑了笑，揉了揉眼睛，起身，跟着爹爹走了出去，对着站在小屋门口眼含热泪送别的娘亲摇了摇手。
　　一路上爹一句话都没有说，很是沉默，默默地撑着船，专心致志的看着船蒿打起来水旋儿，没完没了，没完没了……优昙上仙见爹爹沉默，也没有说话，反正自己心情也不好，一张嘴说不定好容易辛辛苦苦隐藏起来的眼泪就会留下来。只是撅着嘴，看得让人心疼极了，好像优昙上仙还不过是几岁的小孩子，天真朦胧，不谙世事。
　　到了该轮回的地方，一直沉默着的爹忽然看了自己一眼，然后貌似随口问了一句：“魔王是谁？”“我不喜欢他。”优昙上仙驴唇不对马嘴地一面说着一面从爹的云头上优哉游哉大头朝下地掉了下去。费力的抬起头，好容易看见爹的渐远的面容，爹明显是笑了笑，很是没心没肺，优昙上仙压着一口气不让自己冲动，只是怒目而视，恨声不绝。
　　据张家小姐的接生婆说张家小姐出生的时候怒目而视，恨声不绝。但是那姣好的模样，又让人很容易忽视了张家小姐怒目而视的表情，就连那恨声不绝也是分外的可爱，好像在埋怨爹娘把自己过早带到了人世，而她却还不想来呢。不管想不想来，总归是来了，然后张家小姐在接生婆分外用力的一巴掌的作用下，放声大哭，那哭声着实嘹亮，响遏流云，震得已经昏厥过去的娘亲硬生生醒了过来，而焦躁的爹爹差点被吵死。后来街坊传闻这张家小姐刚出生的哭声有活死人，肉白骨的作用，据说桃花街上张老汉本已经没气了，被张家小姐这么一哭，硬是给哭活了。而现代医学告诉我们，这是不可能的，人有假死状态和真正的死亡，估计张家老汉就是处于假死状态了吧，缓一缓，有的时候就能活过来。唯心主义论告诉我们这是活该命不绝。
　　于是经历过重重妖神化描写的张家小姐闺名就叫做吉祥。张吉祥。
　　再话说，追根溯源这张家本来是天子脚下一户老实巴交的农民，本应胸无点墨，老死泥土之中，却因为老祖宗不知道哪辈子积了点德，出了一个举人而脱离了土地，再无缘泥土的芳香。经过几十年的精心地发展，和有远见的规划，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大户的模样。
　　再者且如今张家长女张如意选秀的时候被意外挑中，入了宫，做了一年默默无闻的秀女之后，因为一次与几个女伴在储秀殿扑蝶的时候偶然被也是因为蝴蝶吸引过来的皇上看中，当场下旨封为张才人，数御幸。张如意很是争气，为皇上产下一个皇子，皇上颇为欢心，又下圣旨，封张如意为淑妃，金册册封。
　　这一下子张家可就一跃成为了皇亲国戚，麻雀变凤凰了，再加上朝中的人也当真不少，也算是半个有权有势，地方上那些想要提升的官员少不得巴结。可是张家一直谨守着老祖宗的家规，分文不敢要，清正廉洁。若是这忙真的该帮，就快马加鞭直接送家书给自己的儿子，儿子自然会找到自己的亲妹妹帮忙，这忙没少帮，地方政治清明的很。凭此，在地方上都尊称一声员外。
　　老爷四十又喜得一女儿，取名为吉祥。虽然不是大夫人所生，可是大夫人也是一样爱若掌上明珠，和对待自己女儿没有两样，吃穿用度一样不少，凡是府中有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张吉祥。三姨娘本来有些担心因为这个女儿自己抢了大夫人风头，打破了这个平稳的平衡。大夫人虽然平时和自己以姐妹相待，如果此时撕破了脸皮，也是难说的。
　　大夫人在三姨娘坐月子的时候时常来看，抱着吉祥喜不自禁。然后当着老爷面起誓说：“妹妹不必疑虑，我们是好姐妹依旧是好姐妹。妹妹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我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对不起老爷和妹妹的地方。”
　　等到了吉祥一岁的时候，大夫人要将吉祥过继给自己名下。三姨娘虽然觉得有些不妥，可是什么也没有说，老爷看夫人们谁都没有说话，当下就点了头，选了个吉日，摆了香案将张吉祥过继给了大夫人。
　　大夫人抱着吉祥柔声说道：“你成了我的女儿，就没有妾室所生的流言蜚语了。到时候凭着我们张家的地位和权势，一定给吉祥找一个好人家，门当户对，还要喜欢吉祥，非她不娶。”三姨娘想了想也是，于是对大夫人的先见之明感恩戴德，毕竟这是关乎吉祥日后在夫家的地位和颜面，可是还有些犹豫和疑虑，若是……
　　大夫人看出三姨娘的疑虑就笑了笑说道：“其实我就是妾室所生。后来过继给了大夫人为女儿。我们沈家小门小户的，尔虞我诈的，大夫人就是吃了妾室所生地位的苦，一直抬不起头，只能任凭着别人使唤，做牛做马，只希望保住一方安稳。后来我爹爹得志，金榜题名，大夫人又给我爹爹纳了几房妻妾，我娘亲生下我之后，大夫人就想起了自己以前受过的苦，也不愿意叫我一样抬不起头。都是女儿，一样的骨肉，别人的与自己身上的有什么分别呢。后来当我出阁嫁给夫君之前知道这件事情，我娘也要求我这样做，说是以此报答大夫人的大恩大德。”三姨娘听了没有想到大夫人的出身原来是妾室所生，颇为有些愕然。
　　大夫人时常和三姨娘抱着吉祥到老爷书房里听琴，下棋，写字，逗吉祥说话。连和二姨娘一起做女工的时候也叫吉祥在一旁看着。老爷看见家里头充满天伦之乐，心情颇好。
　　每当用膳，婢女端上来饭菜，大夫人一定是将肉夹给三姨娘，因为三姨娘要给吉祥喂奶，这身子不补可怎么行。二姨娘也领着自己的儿子到三姨娘房里，指着小吉祥对尚还不知道什么的儿子说：“这是你的妹妹。叫做张吉祥，日后你长大了要知道保护妹妹，明白不明白？不可以因为妹妹小就欺侮妹妹。”儿子看着吉祥，伸出手摸了摸吉祥的脸颊，然后仰着头问三姨娘：“这是我的妹妹，可是为什么妹妹不对我笑，叫我哥哥呢？”二姨娘笑了起来，抱起儿子说：“痴儿，你妹妹还小呢，还不会说话。”儿子看着吉祥，急切地拍着手说：“快点长大啊，快点叫我哥哥。吉祥，快点叫我哥哥。”大夫人、三姨娘见了也放下手中的绣品跟着逗起来，听着吉祥奶声奶气的开口：“囊，亲。呵，呵。”每说一个字都要准备半天才能含含糊糊的咬准，大家听到了总是笑了起来。小吉祥还睁着眼睛不明白为什么，二姨娘的儿子总是担忧的扶额，然后继续锲而不舍的说道：“哥，哥。”咬字很慢，很重，生怕吉祥听不清楚。“哥，呵。”吉祥费力的眨着大眼睛跟着念道。二姨娘的儿子就会开心的了不得，自己的妹妹会叫自己了，会叫自己了呢。虽然美中不足的是有些咬字发音不准，不过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只要有耐心，世上无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