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调》西周小呆

12、十岁的吉祥

　　张吉祥在众人的宠溺中长了十年。今年就要十岁了。行为极为端庄，品格很是贤淑，总是歪着脑袋看着每一个人，可是那双眼睛毒着呢，好与坏虽然不说给别人听，可是心里头早就有了定数。从来不说三道四，更不口是心非，在府中无论是大夫人，二姨娘还是老爷都很喜欢她，府中的下人也颇为觉得这二小姐真真是女中的豪杰，人中的彩凤。很多人家听到街坊广传这张家二小姐乃是天上人间第一，再加上张家的权势，于是早早就为自己的宝贝儿子准备这订婚的事宜，媒婆去了无数，只等着张老爷的一句话。可是张老爷却迟迟不开金口，总也不肯给个利索的答复。
　　夜，张吉祥仰头看着天空，天空远处浅淡的星星，月亮依旧是紧颦了那一双娥眉在相思。爹的话还像雷雨天那响雷一样心头滚动，爹说：“吉祥，爹之前处处约束你，拘谨你，想必，你很不高兴吧，虽然你不说，可是爹依旧能看得出来。但是，吉祥啊，你要知道，你是一个姑娘家，长得又有几分姿色，你那些哥哥又在朝中为官，你姐姐也是得宠于后宫。这天下的男人看见漂亮的女人都会被俘获，看见权势更是如同蚊子见血了一般。所以漂亮是获得很多东西最有力的手段，也是你付出代价的第一步。你也要知道，在爱情面前，不能只找一个喜欢你美貌的，看中张家权势的人，因为你总有老去的一天，张家的权势总有败落的那一天。这些你都不能天长地久永远的指望依靠。爹知道你很有想法，小脑袋里头都是些奇思怪想。爹这一生只希望你自己能亲自找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因为你的美貌而喜欢你，也不是张家的权势而讨好你，而是只因为你是你才喜欢你，要记住，只是因为你是你才喜欢你，也只有这样的人才值得托付终身。”爹的话很重很重，重的吉祥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站在那里无力的开口：“若是我不喜欢他呢？”爹慈爱的笑了笑，看着自己，然后徐徐的开口说道：“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圆圆满满呢。遗憾即是圆满。你若是不遗憾，怎会知道圆满的滋味？”那话说得就好像是老僧入定一般，爹的眼神也透过自己好像看见的久远的未来。
　　吉祥不懂。
　　吉祥歪着头看着面前凭空出现的人，没有惊叫，也没有惊讶。只是垂着眼，似睡非睡的朦胧模样。眼前的人急忙开口介绍道：“我是小白龙。师父，你听我说。”那嗓音好似熟识，那般的低柔，就好像是水波，只要自己轻轻伸出手指点一点就能荡起一圈一圈的水波，无休无止，无休无止……
　　小白龙追着吉祥一直到了她的闺房里头。吉祥兀自脱掉了外衣躺在床上盖好了被子闭上了眼睛。见此，小白龙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说：“师父，你就是因为这个样子才下的凡，怎么还这样懒惰呢，这样懒惰啊。”那尾音拖着长长的叹息与无奈，听着听着就能让人眩晕深陷。吉祥没有说话，只是脑海中模模糊糊的觉得小白龙这个名字自己应当很熟才对，眼前的人自己也应该认识才对，可是自己不但不认识，就连这名字都没有听过。
　　吉祥睁开眼睛不悦地说道：“你不应该进女子的闺房。”小白龙看着吉祥认真的脸色，同样认认真真的说道：“你要不是先进来的，我也不会进来。”“我进来是因为我困倦了。你进来是因为你轻浮。”吉祥面无表情地说，尽管自己知道眼前的小白龙是一个好人。“师傅，魔王最近也要下到凡间寻找师傅，然后与师傅成亲，期望日久生情好让师傅嫁给他……师父，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这件事情啊？”小白龙本要长篇大论下去，可是看见吉祥一幅不耐烦的表情急忙改变了话题，急切的看着吉祥问。“女子总会有嫁人的那一天，只要我寻到了我的良人，我不能不嫁，爹说只要找到一个喜欢我是我的人，就算我不喜欢也一样要嫁过去。爹还说只因为我懂得了什么是遗憾，才知道什么叫做圆满。”吉祥看着帐子支起来的苍穹，认真清晰而用力地说。“反正就是不能嫁，就是不能嫁，若是你嫁了，你一定会后悔，你一定会后悔的。”小白龙一字一字地同样清楚的回答。“可是只有后悔了，我才会知道什么叫做圆满。”吉祥静静地说，小白龙笑道：“何难，圆满乃是修仙之道的成果，你若是忘记了，我便可以告诉你。”吉祥听了说：“那你想怎么办？只要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符合了爹的要求，爹就会答应。我因为是爹的女儿，我不能不答应，未嫁从父，不从不孝。”“那你，你抵死不从啊。你在天上不是这样的么？怎么这会下了凡间就全都忘记了。”小白龙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告诉眼前的吉祥。吉祥听了笑道：“抵死不从么？既然我在天上是因为抵死不从而做了凡人，现下我已经成了凡人，若是还抵死不从，我会不会直接被打到阴山背后永世不得超生？或者直接魂飞魄散，世上再无张吉祥这个人？”这般凄怆与悲凉！小白龙无话，只能默默。
　　吉祥看了一会帐子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小白龙柔声说：“明天我再考虑考虑，今日天色晚了，我也得休息了，这日子过一天便是一天吧。”小白龙正要说些什么劝慰，吉祥却起身把帘子放了下来。溶溶月华四撒。
　　次日，张家因为二小姐过十岁生日，全府去光华寺上香祈求平安。吉祥跪在蒲团上认真的三拜，希望佛祖能赐福张家，为自己早日寻觅一个只因为是自己而喜欢自己的人，早日明白遗憾即是圆满的深意。
　　“员外，你就收下我吧，你就收下我吧。”一个小男孩慌慌张张躲开追着自己寺僧朝着张员外跑过来，扑在了张员外的身上。张员外看着小男孩破烂的衣衫，脏兮兮的小脸，心中不由的一疼，因而慈祥的问小男孩道：“你怎么了？说给我听听好么？”小男孩抹着眼泪哭着说：“我父亲去世了，我卖身葬父，谁知道父亲的尸首被几个恶霸抛进了河中，然后将我一路追逐到了这里，我见此处有一个寺庙就闯了进来，恶霸被那些和尚拦在外头。员外你就收下我吧，我愿意做牛做马，员外你就收下我吧。”张员外平生最见不得欺负弱小，持强凌弱的事情，遂拉着小男孩的手对着站在一旁的管家吩咐了几句。不久，那吵闹嘈杂之声便消失的了无踪迹。
　　小男孩见没有事情了就跪在员外面前认真的说道：“我愿意跟随员外。”张员外想说什么。吉祥上完香站了起来，转身，看见小男孩的模样不由的错愕，那不就是昨晚苦言相劝自己不要嫁人的男子？只是脸型缩小了好多，身子也小了好多，还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脏兮兮的。
　　小男孩见吉祥盯着自己便微微侧着头冲着吉祥不易察觉的笑了笑。吉祥想起了昨晚的话，想起了那般好听的声音，想起了昨夜的男子，便慢悠悠走了过去对着员外说：“爹，这个小男孩好可怜。”那语气悲天悯人一般，员外看着吉祥看着自己，不由得笑问：“那女儿想怎么办呢？”“爹，小哥哥已经去了学堂，不能陪着女儿读书了，女儿就一直缺伴读，觉得一个人读书好无趣。既然他无依无靠，不如让他当女儿的伴读。这样不但收留了他，还能趁机栽培他。如果他要是不能成才，日后在家中出出力气也是可以的，知根知底总也是放心的。如是个能栽培的人才，从小跟女儿长大，到时候女儿嫁给他，爹不也放心了很多？知道他的品行，女儿便也好放心。”吉祥说的话跟大人一样，那般认真的面孔，认认真真地分析了一遍利害关系。张员外看着这样聪慧的女儿，不由得心里乐开了花，不动声色地对着管家说：“就照着二小姐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