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随君》云栗子

8、出谷

　　日升月落，四季更迭，又是一年冬天，又是一个拿药材换银两置办年货过的年，一切仿佛都没有什么改变，却又好像一切都变了。白斯远的功夫越加精进了，墨翎跟着白夫人练习鞭子也已经两年了，如今，这是师兄弟两人已经能联手战的他们师父白苍羽上蹿下跳，再没那份淡定了。

　　白夫人对这对师兄弟就像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看着他们都有所小成自然是欢喜，每每看到他们两人将白苍羽迫的略显狼狈，总是柔柔的笑起来。白苍羽每次都会跑到自家夫人身边撒娇一样的说，“徒弟欺负师父啦，夫人救我。”白夫人就会屈起食指往自家夫君脑门上一弹，“被徒弟欺负了，你还好意思说！”

　　就是这样平凡的日子却快乐的日子，让如今的墨翎留恋不已。这几日，白斯远发现墨翎好像多了很多心事，时不时的走神，吃的也少了，笑容也少了，他大概能猜到是为什么，但他却无法安慰。

　　还有半年墨翎就要离开这里回到墨家去了，要说墨翎心中除了不舍，恐怕还有些忐忑。那是一个大家族，是墨翎从未接触过的另一种生活方式，白斯远也担心，不知道墨翎回去之后会遭遇到什么。

　　虽然是有诸如此类的担心，不安，但时间从来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一日白苍羽和白夫人两人郑重的将墨翎和白斯远喊到了大堂。师兄弟两人进去之后只见师父师母正襟危坐，神色是少有的凝重，墨翎心中便已经有了计较，神色暗了暗，终究还是到了这天了。

　　墨翎努力的调整自己的表情，希望不要再师父师母面前露出伤感的情绪，抬头迎上的却是白夫人关切的目光，其中的宠爱，关怀，不舍，担忧分明入眼。绷着的嘴角抿了抿，墨翎由心的笑了，“师娘却不像是要送翎儿回家，好像是翎儿要出远门一般。”

　　白夫人对墨翎招了招手，墨翎笑着走过去握住白夫人的手，白夫人便搂着墨翎小小的身躯，“翎儿，帝都在北面，虽也是风调雨顺之地，总比不得着山里的气候宜人，你生来畏寒，师娘给你准备了写东西。”说着打开一旁放着的包裹，“这是狐裘的大氅，狐皮的帽子，狐皮的领子和套袖。”然后又从自己衣襟里取出一块血玉，“这是块暖玉，你且佩在身上。”

　　墨翎也不推辞，他知道要是自己不收，估计师娘的心就会一直悬着，他一旦收下了，白夫人心中总会好一些。虽然墨翎想着，若是回到家中这些东西应该还是不会缺的，但他终究不知道，白夫人给他的东西哪是世上寻常能得的，莫不是万里挑一，千年难遇。

　　另一边，白苍羽嘱咐了白斯远几句，倚澜白斯远自然佩在身上，而龙牙长鞭则仍旧封在匣中同衣物一道打包。白苍羽拿出了几瓶丹药，喊了墨翎过去，
　　“翎儿切记，这白瓷瓶中的乃是应急救命的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使用。”之后又郑重的拿出一个金丝包边的锦盒，“你记得，这里有三颗丹药，斯远练功若能再有所成，你必定会用得到这个，等这三颗丹药用尽了，恐怕世上也在无人能出其右。”将锦盒交到墨翎手上之后，又再三嘱咐到，“切记切记，斯远闯关之时，这就是一道保命符。”墨翎闻言，紧紧握着锦盒，郑重的点了点头。

　　见事情都交代妥当，白苍羽看了看两个孩子，这两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现在正是要展翅而去的时候了，要说没有伤感是假的，但他或许更多的是期盼，他会在这谷中，听风观星，默默的守护者这两个孩子。不过，他自觉真是不适合这伤离悲别的情绪，便又尴尬的笑起来，“啊呀，不过啊，师父没什么盘缠赠与你们，要不你们去后院挑一点值钱的药材吧。”

　　听得这话，白斯远刚刚才觉得自家师父变得靠谱了，立刻有否决了自己的想法，淡淡的看了这时时刻刻在装傻的师父一眼，拱了拱手，“不劳师父费心了，徒儿自有准备。”这下到换成白苍羽愣了，敢情白斯远一直就在准备着这一天了么？

　　接着摆着一脸受伤的表情，拉着自家夫人的手，“夫人，都说儿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而后，自然少不了白夫人的白眼，外加伸手拍了白苍羽的脑门，“你清醒一点！别整天装傻充愣的，小心为妻我休了你！”白苍羽这才一脸正色的咳了两声，恢复正常。

　　墨翎一直默默的看着自家的活宝师父和师娘，一时笑的开心，笑着笑着嘴角却渐渐沾上苦涩，沉了眉头，暗了眸光，突然一只大手按上了墨翎的小脑袋，带着让他安心的温度。抬起头，白斯远正看着他，墨翎觉得白斯远浅色的瞳仁清澈的不可思议，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的脸，却好像在说陪在自己身边是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瞬间，他的心情就变的晴朗了，是的，即使没有活宝师父，没有温柔的师母，他还是有师兄的，从小照顾他陪伴他的师兄。

　　墨翎与白斯远收拾好行装，别过师父师娘便出谷去了，白斯远一手提着剑一手拉着墨翎，正在思索，这一路北上，估摸着得要月余才能到帝都，到了镇里还是要先买两匹好马才能走的顺当。只是，墨翎还太小，大约连马镫都够不到，这镇上估计也只有些笨马，若是弄得不好反倒摔了他怎么办。

　　想到此处白斯远看了身旁的墨翎一眼，墨翎背着自己的小药箱好似有些走神的跟着，
　　“翎儿……”

　　“嗯……？”墨翎心不在焉的应了声，抬起原本一直低着的头，看着白斯远，见白斯远不说话，仍旧不紧不慢的走着，便问道，“师兄？喊翎儿可有什么事么？”

　　“没事……只是想问你，石子儿好看么？”白斯远面不改色的说。

　　“诶？”墨翎一愣，想到刚才自己一直低着头发呆，接着“扑哧”一声笑出来，“嗯！石子儿好看。”

　　“哦？翎儿能把石子儿看的开了花么？”

　　墨翎索性“咯咯咯”的笑起来，“翎儿不能，师兄要不试试？”

　　白斯远闻言，轻笑一下，停了步伐，伸手揉了揉墨翎的脑袋，“翎儿，记住一点，你首先是墨翎，而后才是墨家的儿子，你首先是师父师娘疼爱的小徒弟，我的师弟，而后才是墨家失散了十一年的公子。即便身在墨家，这些也不会改变。”

　　墨翎听了，止了笑，静静的站了很久，随即点了点头，又换上一副温和的笑颜，“翎儿知道。”

　　眼中已不复初时的些微不安，平静的望着前方。

　　忽而闻得两声马儿打响鼻的声音，从“进不去”谷的谷口旁的树林中，传来了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墨翎定睛看着，突然眼前一亮，拉着白斯远就喊，“师兄，看，好漂亮的马！”

　　白斯远其实在就听见了马蹄声，只是这蹄声轻快的让白斯远怀疑这是一般的马么？一般的马儿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轻的蹄声，莫不是没有打蹄铁？而待他看清谷口处昂首站着的两匹马之后，他便明白了，这两匹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宝马良驹。

　　之间其中一匹，通体乌黑，毛色发亮，身上的鬃毛柔顺异常随风扬起，一双马眼更是灵动。双耳之间生了一簇雪白的软鬃，四蹄雪白，跑动时体态轻盈，蹄声竟几不可闻。白斯远不禁赞道，“好马，好一匹踏雪乌龙驹。”墨翎一听，踏雪乌龙四字便知道这马就是传说中，“白蹄踏雪雪无痕”的宝马。

　　另一匹想是不满墨翎和白斯远两人的视线都被那踏雪乌龙抢去，径自打了个响鼻，甩了甩鬃毛。这一甩，白斯远便看到了那马如同着了火一般的鲜红颜色，原来表面的马鬃是浅红色，甩开了才能看到里面的鲜红鬃毛。这马通体红棕的色泽，只在额际有一块菱形的白斑，马蹄四周更是有一层厚厚的红鬃，这远远一看便像是踩着火云一般。白斯远点了点头，这不正是马踏飞燕中的马——玉顶火龙驹。

　　正在两人为这不知何处突然出现的宝马赞叹只是，只听得远远的传来白苍羽的声音，白斯远立时拉着墨翎倾听，这是白苍羽传音入密的功夫，
　　“为师也没什么东西好送你们的，且给你们两匹良驹。好生待他们，这一路上还得靠他们照应。你二人好自珍重吧。”

　　随着声音渐渐散开，白斯远和墨翎对视一眼，向着谷中作了一揖，便不做他言，向那两匹马走去。那踏雪乌龙驹好似认得墨翎一般，见到墨翎走过去便直直的跑过来，亲昵的用大脑袋去蹭墨翎的脸，马鬃挠的墨翎直痒痒。墨翎伸手抱着马头，摸了摸双耳间的软鬃，白斯远知道，这乌龙驹已经认了墨翎为主了，那耳间的软鬃可不是谁都摸得的。难得的是，这乌龙驹的性子竟也与墨翎一样，是个温良随和的，看来也真是有缘。

　　白斯远转眼看着自己身边的火龙驹，那火龙驹却是个难训的，正炸着满身通红的鬃毛，盯着白斯远。白斯远伸出手，对那马儿招了招，那火龙驹反倒向后退了一步，不满的看着白斯远。白斯远勾起嘴角，沉敛了周身的气场，静静的望着那火龙驹，半晌，又招了招手，那火龙驹摇着脑袋，蹬着蹄子好似在犹豫，一步一停的还是走了过来，将大脑袋顶上了白斯远的手掌，蹭了蹭，白斯远顺手拍了拍它耳间的红鬃。

　　“师兄，咱们给它们起个名字吧。”见这边白斯远已经驯服了火龙驹，墨翎便提议道。

　　“嗯……”白斯远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乌龙驹，又看了看火龙驹，两匹马也看着白斯远好像还挺期待自己的名字，白斯远想了片刻，便道，“小黑，小红。”

　　墨翎听了，捂着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两匹马听了也极不乐意的往后退了一步，晃着脑袋，那前蹄刨地。墨翎安慰的拍了拍乌龙驹的脑袋，想了想道，“雪影。”又摸了摸火龙驹的额头，“栖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