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随君》云栗子

5、狼群之危

　　因为有了白斯远和墨翎辛辛苦苦置办来的年货，“进不去”谷难得的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年。白斯远因为在谷外和别人打了一架，对自己的武学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一回去便拉着白斯远给自己解疑。过了年没多久，白苍羽估摸着时机成熟，带着白斯远闭关了三日，助他打通了任督二脉，并且传了他一身深厚的内力。

　　而墨翎则是因为有了那个十年之约，便开始认认真真琢磨起白斯远传给他们的奇门玄术。不仅仅停留在观个星，布个阵，而是往更广阔的领域去研究，配合着山川地势，行军列战来看。应该说墨家不愧是世代武将，开国元勋，行军打仗的本事好像是刻印在血液中，墨翎才六岁，一接触兵法就能融会贯通。

　　师兄弟两人，早上一起出去采药，回来之后，一个潜心修学，一个用心习武，时不时两人凑在一起讨论兵法，研究历史轶闻。晚上墨翎会把时间都腾出来看医书，他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师父说了，他可能这辈子都离不开药，而这个药圣师父又完全不会看病。

　　墨翎为了自己以后能少吃点药，只能想办法自救，这期间他还学会了用金针。不过，有一点对于墨翎来说可能是意料之外的，他不仅学会了医术，也不可避免的接触了毒理，尽管用毒是下三路的手段，但若是用于自保也未尝不可。

　　白斯远大多数时间都用来习武，他现在已经可以和白苍羽打上几十个回合不落败，白苍羽终于认可大徒儿的武学修为，让他用上了“倚澜”剑。一开始白斯远还真是不习惯，毕竟“倚澜”是陨铁铸成，不似竹剑那样轻巧。但渐渐地，他与“倚澜”配合的越来越好，很多时候他甚至觉得，只要他心念一动，“倚澜”就会乖乖地舞出他想要的剑招。

　　日子就这么平静而忙碌的过了两年，而在这两年里除非墨翎在竹寮的范围里之外，不管他要去任何地方，去采药也好，去药园照看药草也好总是有白斯远跟着，这让墨翎产生了一定的惰性。

　　毕竟有这么厉害的师兄前脚后脚的照看着，他自己还真的就完全依赖上了，上山有师兄背着，下山有师兄接着，涉水有师兄抱着，遇着了危险还有师兄罩着，这日子别提多舒心了。直到有一天，这一天让墨翎彻底明白，自己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白斯远的保护之下，而在失去了师兄的保护之后，他自己是多么脆弱。

　　这天白斯远正在打坐，白苍羽传他的内力他已经能够与自身完全的融合，并且由于打通了任督二脉，他的内功修为更是与日俱增。白斯远体内的真气已经过了百日筑基阶段，后天精气得到充实，而慢慢演化返还成先天真气，他隐隐察觉到今日要冲关了。若是过了此关，他的内力又会有一个大的飞跃，这对习武之人来说可是要紧的很的事情。

　　墨翎洗漱完了本想去后院喊师兄一起去采药，昨夜师父列了药单，有几味药必须深入林地去采。进了后院，墨翎看见师兄皱着眉头正在打坐，也不敢打扰，只是发现在白斯远的四周，好像有一层看不见的壁垒一般。白斯远似乎是察觉到墨翎的到来，缓缓地收了功，转头看着墨翎，
　　“对不起翎儿，今日你可独自去采药么？”

　　墨翎如今已经七岁了，比起两年前长高了不少，身子却还是那么纤细一点不见胖，眨了眨越发清亮好看的眼睛，墨翎笑起来，
　　“嗯，师兄好好练功。”

　　白斯远看着墨翎背起药篓，转头对他挥了挥手便独自采药去了，看着那纤瘦的背影，白斯远心中突然一凛，莫要出什么事才好。

　　要说这山上长出的药材，虽说是天然生长，并未有什么人去规划过，但凡是着山中的药材定会依循着一定的规则生长。白苍羽自小便交会两人如何辨别这种规则，他将之称为药脉，药脉也同气脉一样，有主脉，有副脉，也有脉穴，有交汇亦有分支。因此，即便是需要深入林地采药，也应该不会走去太偏远的地方，想到此处，白斯远稍稍安心下来，继续凝神敛目，运气冲关。

　　白斯远应着天地间精气运行的规律，调动自己的内劲，从丹田出发，慢慢充盈到四肢百骸，其过程就好像将骨骼重又塑形，经脉全部洗清。额间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全身仿佛蒸腾着，慢慢的有一丝丝污浊的黑色沿着经脉汇聚到左手的无名指尖，接着，从指间开始渗出一点一点黑色的血。

　　白苍羽原本在房内研究，怎么才能让自己那聪明的小徒儿也能学上写功夫，突然感觉到后院腾起不同寻常的气浪，便放下书快步敢了过去，只见到白斯远的四周已经被他全身泛开的气浪掀的一塌糊涂。指尖最后一点黑色褪去，包裹着白斯远的层层壁垒突然化开，在地上划出一圈圈的痕迹，白苍羽看着自家大徒儿笑容中有那么一份得意，练成了，坐莲化身，那地上被气浪切割出的莲花状的沟壑就是证明。

　　白斯远睁开眼睛，精光大盛，感觉神清气爽，轻盈无比，好似用不完的精力一般，他能感受到体内充沛的内力，更能隐隐捕捉天地间四溢的浩然之气，今日的白斯远已绝非昨日可比。白苍羽点了点头，
　　“你的内功已经练成，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明日开始我正式传你如何使‘倚澜’。”

　　白斯远难得的跪下给自家师父行了个大礼，“谢师父。”

　　白苍羽这才找回一点做师傅的感觉，笑着将白斯远扶起来，“好了，去洗个澡，喊上你师弟，吃饭了。”

　　白斯远这才回过神来，“翎儿他……还未回来么？”

　　白苍羽拧了拧眉头，“我当你们今日没有去采药。”

　　白斯远察觉出一丝不安，“翎儿独自去了。”这也过去太久了，怎么还未回来，莫不要遇着什么危险才好。

　　白苍羽一挥袖，捏了个指诀掐算起来，神色越来越凝重，“还不快去寻他！”

　　白斯远闻言，连声招呼都来不及打，脚不点地的就窜了出去。白夫人本是要过来喊他们吃饭，见此情形便伸手搭住了自家夫君的手腕安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白苍羽叹气，“但凭天命吧。”

　　墨翎此时蜷缩在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里，整个身子被藤蔓拦着才没有继续往下落进去。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采着采着草药就踏进了狼群的领地，待他反应过来，四周狼嚎已经形成了一片。他慌不择路的逃，却是不肯放下手中的药篓，路上衣服扯坏了，手掌摔破了，膝盖划伤了，身后的狼群好似越聚越多，竟要来追赶他了。就这么一慌神的功夫，脚下一软“噗”的一声就摔进了这么个大洞，洞顶整个都被缠绕的藤蔓覆盖着，而他正摔进了这些藤蔓之间手脚被缚，挂在当中。

　　那狼群循着气味都聚集到了洞口处，墨翎原是怕极了，现在却突然笑了出来，左右是个死，被狼吃掉或者摔进这不见底的洞窟，原来，人再挣扎也拗不过天命么。墨翎看着有几只狼冒险攀着藤蔓想要下来，却不料不擅长爬树的爪子抓不住那滑不留手的藤蔓而摔了下去，只听得“呜咽”一声，便没了气息，这一下，狼群也不敢贸贸然下来，而墨翎也动弹不得，就这么僵持上了。

　　墨翎的体力再快速的流失，他已经快支撑不住了，挂在身上的藤蔓有些已经勒进了皮肉，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胡思乱想着，自己应该是快死了吧，想着易筋剔骨之痛，想着自己失去的味觉，想着一生都要与药物为伴，想着自己那早亡的母亲，想着待他极好的师父师娘，还有……师兄。
　　“师兄……”
　　“翎儿！”

　　墨翎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喊自己，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白衣胜雪，墨翎的眼中突然模糊一片，看不清那一身的雪白让他焦躁，想要伸手去抹眼睛，却被藤蔓阻止，伤心，害怕，不甘，让他的双眼越发的模糊。

　　白斯远从没有用这么快的速度穿梭在树林中，他顾不得泥土雨露会弄脏他的衣服，只一心想快些找到墨翎，当他发现混乱的脚印中还有狼的踪迹的时候，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追着脚印赶到了狼群围拢的洞穴，他害怕躺在洞穴中的会是墨翎的尸体，这种恐惧直接演变成了怒气，他没有去控制，而是一掌拍死了离他最近的一头狼。

　　狼群收到了惊吓，四散逃窜，有些跑过白斯远身边的就会被他毫不留情的杀死，其余逃走了的，他也懒得去追。他小心翼翼的探进洞中，看见墨翎好胳膊好腿的挂在藤蔓间，总算是没让他看到血肉模糊的场面，不然他想他会疯了的。小心翼翼的下了藤蔓，凑到了墨翎面前，看着那一双紧闭的眼睛，他又紧张了起来，好在还有鼻息，他试探着喊，
　　“翎儿！”

　　看到墨翎睁开眼睛的一刹那，他才算是将提着的心放下了，满眼都是那一张倔强又委屈的小脸，看着那双灵动的眼睛溢满了泪水，白斯远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千遍万遍，怎么就会让墨翎独自出来采药呢。

　　“师兄……疼……”墨翎轻声的呜咽着，随即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白斯远将墨翎解下来，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飞快的往竹寮赶。白苍羽远远的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打开了门，远远的便吩咐上了，
　　“进屋，让翎儿泡上药浴。”

　　话音刚落，白斯远已经抱着墨翎冲进了屋子，快手快脚的将墨翎剥干净了，将小小的满腹伤痕的身体浸到药浴里。

　　“出去看药，要好了之后拿暖樽温着，门口跪着去。”
　　“是……”

　　白斯远也不作他想，这次是自己不对，跪着也好，跪着，他心里也能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