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随君》云栗子

4、 十年之约

　　白斯远和墨翎出了谷，沿着河水走到了下游便有个小山村，再有半个月便是新年，这不家家户户都赶着去镇上赶个集，好给家人过个好年，兑换点银两，置办好年货，等到新年能吃上肉，能穿上新衣。

　　两人和赶集的村民一道出发，不紧不慢的走着，墨翎年纪小，身体也不好，白斯远一向只能陪着他慢慢走，但这速度怎么能跟得上赶集的人群。白斯远看着墨翎跟的有些吃力，便伸手将墨翎抱起来，五六岁的孩子说大不大，但也有些分量，墨翎担心白斯远累着，挣扎着要下来，被白斯远打了一下屁股，
　　“莫闹。长力气了？”

　　墨翎只能委委屈屈的趴在师兄怀里，心想着我还不是怕你累着么，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啊，他这时还不知道，白斯远依仗着一身精纯的内力，体力哪里是一般十几岁的少年能比得了的。

　　远远的两人看见一个老伯赶着牛车，车轮先进了泥坑里，板车上放了好些东西，那牛怎么都拉不动车，急的老伯只不停的挥鞭子。白斯远走过去，放下了墨翎，伸手扶着板车车尾，提了提内力，一手向前推，一手往上托，老伯见状立马“咻”的一声鞭子，终于是把车轮从泥坑里拉了出来。
　　那老伯高兴的给白斯远作揖，
　　“这小少年可是天生神力啊，谢谢你啊。”

　　白斯远也不说话，回了个礼，转身就去抱墨翎，可是墨翎说什么也不让他抱了。那老伯一边整理牛车上颠乱的东西，一边笑着看两个小孩儿闹别扭，这……应该是对兄弟吧，这做哥哥的真好。老伯摸了把胡须，见墨翎长得白白净净，白斯远又是英朗的一个小少年，刚才又亏得白斯远帮助，便欢喜的上前询问，
　　“小娃娃，这么走着去镇上可累，要不要坐阿伯的牛车？”

　　一听这话两个小孩儿立马不闹腾了，墨翎扬起一张笑脸，一双狐狸一样的丹凤挑着眼角，乌黑的眸子闪着光，
　　“谢谢爷爷！”
　　那老伯心里乐的那叫一个开了花，这么俊的小娃呢，喊自己爷爷啊，诶哟他要真能有这么乖巧的孙子那就好咯！

　　搭着顺风车，墨翎也不累了，白斯远也放下了背上的药篓跟在一边走着，不时还给赶车的老伯搭把手，不一会就到了镇上。两人给老伯道了声谢，老伯给了两人一人一个苹果，墨翎笑眯眯的拿苹果往身上蹭了蹭，咬了口，汁水充足，脆生生的，便笑着对继续准备继续赶路的老爷子说，
　　“爷爷，这果子好吃，定能卖个好价钱。”

　　老伯乐颠颠的又塞了好些个苹果给墨翎，白斯远在一旁看着，摇了摇头，这孩子越大鬼点子越多了，都知道怎么骗人果子吃。

　　白斯远背着药篓去了收药材的铺子，让墨翎在外面等等，墨翎用衣服下摆兜了好几个苹果，乖乖站在铺子外面等着，冷风吹着墨翎的小手冰凉冰凉的。

　　白斯远进去了药铺好一会才出来，看到墨翎时不时的朝药铺望一眼，活像只等主人的小狗，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不自觉的浮上一抹笑意。换了沉甸甸的银子，白斯远一个瞬步便到了墨翎面前，自从他从师娘哪里学会了这种快速行动的方法便觉得好用极了，于是用的就频繁了点。

　　白斯远立马把墨翎的手解放出来，将苹果一应装进了空了的药篓，一手拎着药篓，一手拉起墨翎，准备置办年货去，
　　“手怎么这么冷？”
　　“师兄进去好久。”

　　白斯远看着自家师弟好似埋怨一般的口吻，不急不缓的解释起来。

　　原本白斯远想着拿药材换了银子就走，谁知那药铺做的是人命生意，良心却不放在当中。白斯远手上的药材都是他那个药圣的师父挑选出来的，无论品相还是年份都是极好的，但那药铺老板开出的价格恐怕还不到市价的一般，感情是在欺负白斯远年龄小吧。

　　白斯远也不急躁，只淡淡的看着那老板一眼便坐了下来，也不走也不说话。那药铺老板心想着你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能有什么能耐，便要哄骗过去，
　　“这位小爷，您看，您拿来的药材就值这些，我这药铺里的药师都干了十几年了，识药材还能有错么。”

　　白斯远瞟了一眼那所谓的干了十几年的药师，悠悠的吐了句话，“你方才卖给别人的药，七分真，三分假，掺了便宜的东西在里面，吃不死人却也不能药到病除，当真是黑了良心的生意。”

　　那老板一听，今儿来的这少年看来是个懂药的，不好糊弄，不过，任你对药材再明白，你也不过是个孩子，
　　“小娃娃，我劝你不要乱说话。咱这可是大药铺，不是你一个小孩儿能说三道四的！识相的，留下药材，拿了银子走人，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

　　“哦……？”白斯远抬起头，挑着眉毛用眼角扫了那老板一眼，“怎么个不客气呢？”说着，运气内力，一掌将那茶几劈下一个角来。

　　之后么……当然是他成功的换得了应得的银两，然后出来接了自己的小师弟，两人现在正优哉游哉的在街上逛。今日他们必定是赶不回去吃午饭了，于是，师兄弟两个也不着急，准备在这镇上好好玩玩。

　　不一会，白斯远的药篓里就被装的满满的了，除了白苍羽要求的一些年货之外，两人还给自己添置了一些东西。

　　墨翎在街上头一次见到糖葫芦便好奇的想要买一串尝尝，拿到了手上，墨翎显示舔了舔，然后带着一脸奇怪的表情咬了一口。白斯远看着墨翎嚼了两口便吞了下去，弯下腰问道，
　　“味道如何？”

　　墨翎愣了愣，然后笑眯眯的对白斯远说，
　　“好吃！”

　　白斯远抓着墨翎拿着糖葫芦的小手，凑过去叼起一颗糖葫芦吃进嘴里，
　　“好酸……”嚼了两口白斯远把糖葫芦咽了下去，“师父说，京城的糖葫芦好吃，等你的味觉恢复了，回家后就能有吃到好吃的糖葫芦了。”

　　墨翎睁大了眼睛看着白斯远，“师兄……如何知道翎儿尝不出味道？”

　　“有一次师娘与师父闹别扭，在菜里下了重盐，唯独你与师父吃的平常，师父是逼不得已，你……”说着白斯远深深的看了墨翎一眼，想着这么小的孩子竟连糖果的味道都没尝过，还不知道以后是不是能尝的出来，无论吃何等的山珍海味都味同嚼蜡，或活着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白斯远不知不觉的伸手摸了摸墨翎的脸颊，干的，可是为什么总感觉这孩子要流泪一般，竟是自己心疼不已。

　　墨翎拿着糖葫芦晃了晃，唤回白斯远飘远了的神智，“这样不是很好么？反正我也要喝好多好苦的药，等以后不用喝药了，再治好自己的味觉便是。”墨翎笑着拉起白斯远的手，“走吧师兄，肚子饿了，去吃饭。”

　　师兄弟两人吃的很简单，几乎也都是点的素菜，正吃着，墨翎的注意力却被路上的一行人吸引了去。一个老者拉着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孩童，正急忙忙的赶路，身后还跟着一行人似乎小心翼翼。那老者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好像在躲着什么，他们一路疾行，然后闪进了小巷。

　　白斯远见墨翎不好好吃饭，伸手用筷子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墨翎的筷子，“啪”的一声，墨翎回过神来，见白斯远仍旧不咸不淡的吃着饭，
　　“好好吃饭。”

　　墨翎收回视线，乖乖的和碗里的饭菜作斗争，但是心中却是放不下，原因只是他看见那个孩童，双眼无神，一脸的淡漠，竟有些看破生死的意味，让他不能不在意。

　　要知道他从小受尽剔骨之痛，如此折磨之下才得以生存，墨翎无法原谅，那些活的好好的人却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白斯远大概也猜到小师弟是还在想着方才那个小孩，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碗筷，留下一点碎银子，牵着墨翎一路追着那一行人的踪迹赶到了巷子里。

　　眼见着人不见了，白斯远带着墨翎翻过了一道院墙，蹲在墙头，却正看到那老者不敌对手人多势众终于倒下，身后仍旧护着那小少年。

　　墨翎皱了皱眉，白斯远便带着墨翎跳了下去，那追杀的蒙面人，见突然出现了两个孩子均是一愣。白斯远放下背上的药篓，随手拾起一根竹条，横在了杀手面前，
　　“几位莫怪，容我师弟与那孩子说几句话。”

　　那群蒙面人心想，哪里来的少年，语气竟然如此不客气，
　　“小孩儿，我们不想牵连旁人，识相的带着你师弟快走，否则休怪我们连你俩一块结果了！”
　　白斯远想，为什么别人总是听不懂自己的话呢，明明只是说几句话，说完了就走，偏要打上一架，真是无奈。

　　这边由于白斯远傲然的态度已经打起来，另一边，墨翎蹲在地上，看着那孩子抱着老者，淡漠的看了自己一样，
　　“你们为何要搀和进来，这本是我的家事。”

　　“别人拼了命要救你，你就这么想死？”墨翎看了看已经断了气的老人，再看了看那双眼无神的孩子，毫不客气的询问。

　　“哈……”那孩子笑起来，“我本就是要死的，一个庶出的孩子，若不是我与嫡子长得相像，关键时候能给他挡灾的话，怎么可能活到今日。”

　　墨翎站了起来，轻轻地笑了，“你以为世上只有你一人活的艰难么？死，是何等容易的事。”他看着白斯远将一根竹条挥舞的行云流水，那融合了内力的竹条在白斯远手上就如同利剑一样锋利，在那些杀手身上抽出一条一条的血痕，
　　“你活由不得自己，死亦由不得自己，不会觉得不甘心么？凭什么要随波逐流？凭什么要任人宰割？”墨翎低头看着那个孩子，眼是深潭一般寂寞的黑，“我命由我不由天。你不要我活着，我就偏要活着，你要我做傀儡，我便偏要做你之主。就算是有一天必定要死，怎么死，为何而死，也要由我自己定。”
　　“我且问你，你想活，还是想死？”

　　乍一听墨翎的话，那孩子有些怔愣，好一会，才抬起头，眼中已不复之前的淡漠，
　　“活！”

　　正在混战中的白斯远听到那一声“活”，便知道今日定是不能撒手不管了，便运足了内力，速战速决，竹条破空之声令人战栗，不一会便将那些个杀手都打翻在地。他是盯准了人的经脉气穴去打，这是白苍羽剑法的精髓，也是他的剑为什么能所向无敌的原因。

　　白斯远收了势，深呼吸平息了躁动的内劲，这时，保护那孩子的另一行人感到，将躺在地上呻吟的杀手尽数杀死。为首的一人对白斯远上下打量了好久，随后作了一揖，便急急的赶过去看那个孩子，听他们的口吻，还是个武林世家，口口声声喊着“小少爷”。

　　墨翎乖巧的回到白斯远身边，伸手给白斯远顺了顺气，看着自家师兄有些责怪的眼神，笑眯眯的比了个大拇指，“师兄好功夫！”白斯远也无奈，只能摇了摇头。

　　那一行人确认了自家少爷平安无事，为首的才又转过身来，郑重的一拜，
　　“多谢两位少侠救了我家少爷。”

　　白斯远点了点头算是回礼，墨翎则是笑了笑，也回了一揖。那人想着，许是人家也不愿多涉足江湖之事，便也不做他言，带着自家少爷快速离开。

　　那位小少爷路过墨翎身边的时候，停了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
　　“墨翎。”
　　“好……墨翎，我与你做个约定。十年为限，十年之后，若能再见，我定为人主，你呢？”
　　墨翎笑着于那小少爷击掌为誓，“我定在你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