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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言说仙弃又仙逝 ...

  •   “家里有弓箭吗?”白玉笙问。
      木槿点点头,“嗯,爹曾教大哥箭术,我去找找。”木槿绕过前院,到了后院,这里存着的皆是何家昔日的兵刃。按说他们也少用兵刃,既是降妖师,便都用法器。法器,早就在被灭门的那一日被毁了。
      白玉笙端详着木槿递给他的弓,这木头是极好的,几年未动却也没朽了。白玉笙随意拉了拉弓,弓弦亦极有弹性。
      “要多少箭?”木槿问。
      “一支足矣。去找两件大氅吧。”
      听闻门外打更的声音,白玉笙道:“子时到了,走吧。”
      白玉笙和木槿,一高一矮,走在筠州的街上。筠州一入了夜,街上便没了人烟,这里离妖界的距离足以让人们晚上不敢出门。
      白玉笙在甘饴客栈的小楼后面停了下来,“那二层左数第三个窗子便是了。”说罢,他拉开了弓,对准了那窗子的左下角。他自言自语道:“早些年温兄教的箭术,希望还没荒废了。”他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凌厉。
      “白先生……”在白玉笙正要松手的时候,木槿叫住了他,“你不能杀人,还是我来吧。我是妖,况且我的手已经不干净了,也就别再拖累你了。”
      白玉笙收了弓,诧异地看了木槿一眼。木槿朝着方才白玉笙的箭对准的方向,将匕首掷了出去,紧接着便见鲜血染红了糊窗户的纸。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消失在夜幕中。他们仍是回到何府。
      “三小姐。”白玉笙突然说,“若有一天我不在了,请三小姐将我葬在老爷和夫人旁边。”
      “先生何出此言?”
      “老爷和夫人对我恩重如山。”
      这不是木槿想要的答案。
      “睡吧。”白玉笙指指木槿原先的房间,“哦,忘了,其实你不用睡。但是我得睡了。对了,这十年来我教你的,没有荒废吧?”
      “没有。”
      “明日……”白玉笙从腰里摘下一个锦袋,“我这里还有些积蓄,明日你去西街买把琴来吧。”
      “先生,这是你最后的积蓄了。”
      “无妨。都花掉也无妨。”
      次日上午,木槿拿着那锦袋出了何府。那锦袋里的银子,也最多就够买一把中上等的琴了。木槿踏入了白玉笙从前常去的一间乐坊,白玉笙常弹断琴弦,他都是在这里修琴的。乐坊的老板早就换了,是原先的杨老板的儿子。木槿离开的时候他才十岁,只是个小孩儿。
      “客官是修琴吗?”二十岁的小杨老板道。
      “买琴。”木槿把所有的钱都倒在了柜台上,“杨老板,这些钱能买一把什么样的琴?”
      小杨老板看了看这些银子,又看了看木槿,想了想说:“那便是这把碧思琴了。”
      木槿轻拨琴弦,听了听那音色道:“老板,这些钱,实在是抵不上这把琴的。”
      “何姐姐不必推辞。我爹生前与何府,与白琴师都是交好的。如今何姐姐回来了……”
      “你还记得我?”
      “当然。况且就算不记得也总得想起来的,昨日何姐姐在东街教训了筠州那几个恶霸,当真是大快人心。”
      “多谢杨老板,”木槿淡淡道,“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木槿抱起这把碧思琴,回到了家中。
      “先生,我回来了。”
      “哦,那你随意弹奏一首曲子吧,就当是我验收你的琴技。”白玉笙顿了顿,“不要有唱词的。”
      “那就奏忆故人吧。”
      “可以。”
      木槿许久未抚琴,手上多少有些生疏。她左手抚琴,右手拨弦,那微微起伏的曲调便从指尖静静淌出。
      这让白玉笙不禁忆起了故人。
      他不是人,他的确不是人,是神仙。当年他被贬下凡,是因为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他说,日后的十二大战神中将会有一魔族。
      当时玉帝下旨的时候只有第十八代寒冰战神为他求情。白玉笙是修炼成仙的,一向以清高著称,整个天界唯有那娘娘腔,寒冰战神温榆柯跟他交好,他也承认那家伙是娘娘腔,但他真把温榆柯当朋友。
      但他还是被废去法力贬下凡了,温榆柯虽然是大将军,到底也是人微言轻。再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早就犯了众怒。
      初下凡之时,白玉笙因为被废了法力身体极为羸弱,连个凡人都打不过。他知道他在三界都是众矢之的,可到了凡间也不愿放下身段,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直到有一日,他在筠州南郊喝了个烂醉,碰见了何亚昭。
      “白仙人?”何亚昭扶起了他。
      “你认得我?”
      “我见过您的画像。”何亚昭道,“我们降妖师除了习武修法,还要知道各路神仙的名号,免得做事的时候妨碍了哪位仙人。”
      “我是三界遗弃之人,不值得你这样敬重。”白玉笙又喝了一口酒,推开了何亚昭。他推不动。
      “不如到寒舍一聚?”何亚昭提议。
      “不用了,你回去吧,我可是玉帝亲自下旨贬下凡的,你敢接近我?”
      “有何不可?”
      白玉笙还是跟着何亚昭入了何府。那时候木槿五岁,沈氏正盘算着请一位师傅教她弹琴。听闻白玉笙抚琴乃是一绝,沈氏便诚心邀请,被白玉笙回绝了。
      “我不想被施舍。”
      “这不是施舍。”何亚昭道,“您光临寒舍乃是我们的荣幸。”
      后来,白玉笙终于答应以琴师的身份留在何府,教木槿弹琴。木槿便唤他“白先生”。他虽被废了法力却依旧是神仙之身,所以便很容易记住了何家所有人的名字。
      在何家十年的生活,何家人皆对白玉笙以礼相待,让白玉笙渐渐感觉,他们不是在施舍,他们跟温榆柯一样,真把他当朋友,这,他才也真把何家人当朋友。何亚昭的恩情,是他一生所不能忘怀的。为了在三界立足,为了不给何家惹麻烦,十年来他也锋芒渐收,不再引人注目。
      他教给木槿的曲子,皆是他曾最爱奏的。木槿这一次奏的,也是他曾最喜欢的。
      何家被灭门以后,白玉笙曾恨过自己,他什么也做不了,除了让何家上下几十口人入土为安。
      如今,为护木槿,他锋芒再现,他想,恐他大限将至了。
      一曲奏毕,白玉笙道:“三小姐琴技不但从未荒废,还是大有长进的。”
      白玉笙趁着夜深,独自一人拿了纸笔进了后院,借着月光写了一句话,“温兄,替我照顾好雨菁。”写完以后,他用镇纸将这纸条压在大堂的桌上。他知道温榆柯和他妹妹白雨菁之间有着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思,虽然天上不让动情,虽然他不知道妹妹为什么会喜欢这娘娘腔,但是他不反对。
      天亮了。白玉笙走进木槿的房间,木槿不在。白玉笙估计她是去给家人上香了。猛然,他脑海中念头一转,便披上那件大氅疾步出了何府,走向了南郊。木槿有危险,他要告诉木槿,让她走。
      这时,筠州北郊,空地上站着一男子。他只着一身普通仙官服饰,手上的皮肤竟比女子还要白皙,指甲像女子的一般长。倒也长得不过分,因为他要拉弓射箭。他拉开了弓,对准了筠州大门。
      寒冰箭。
      这人便是第□□寒冰战神温榆柯,他被派下凡取白玉笙性命。
      寒冰箭离弦,无坚不摧。寒冰箭之速度让凡人不足以看见,箭直接穿过筠州城,出了城门,直奔白玉笙而去。
      白玉笙才刚刚看见坟前站着的木槿,便被一箭穿胸,倒在了地上。那箭落在何亚昭坟前,那土地上顿时开满鲜花。这是圣水的能力,寒冰箭便是圣水。
      “温兄……”白玉笙捂住了胸口。
      寒冰箭穿胸无伤口,其寒气能让伤口瞬间愈合,而伤都在内里。
      木槿听到了动静,她转过身,被所见惊呆。“白先生——”她跑过去,扶起了白玉笙,“白先生,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三小姐……”白玉笙挣扎着靠在木槿肩上,“我不行了。离开……离开筠州,有降妖师,很多的降妖师回来了……还有……不要和魔……魔……”话还未说完,白玉笙便没了气息,倒了下去。
      木槿无声地哭了,任凭滚烫的泪水划过她的面颊,滴在白玉笙的脸上。她用颤抖的手合上了白玉笙的眼。白玉笙是她的师长,十年来就如她的家人一样,她再一次亲眼看着她的家人死在她面前。
      离开筠州,白玉笙最后的话就是让她离开筠州。
      她离开筠州,到了妖界,又离开妖界到了魔界,然后离开魔界回了筠州,现在还要再离开筠州。她再一次迷茫。
      此时,在筠州北郊空地上站着的温榆柯还保持着箭离弦时的姿势,久久不能放下手臂。许久,他转过身偷偷抹了抹泪,“白兄,希望你来世,糊涂些。我会照顾好雨菁。”说罢,他转身飞走。
      白玉笙生来身怀异能,能够预知未来。也就是说,他提前知道了三界太多秘密,不管为三界哪一族所用,都足以成其他几族大患,所以他在三界就是众矢之的。他为了何家,收起锋芒,又为了何家,再次露出锋芒。这一次,他引来了杀身之祸。他因那句话被贬下凡,那是他的预言。
      他将那些话告诉木槿,着实是犯了大忌,他企图改变三界的运行规律。遗憾的是,他还没能告诉三小姐,让她将来把所有的危险都避开。这便是命中注定。
      木槿真的不再有家了。
      她依白玉笙的话将他葬在何亚昭和沈氏的墓旁,与之并立,还将那把碧思琴放在他的墓穴之中。
      而此时,在大劫中逃出去的何骐,正带着妻子慕嫣然,长子何禹震,长女何念筠,在回筠州的路上。十年,够他休养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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