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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故友犹在亦不再 ...

  •   木槿想见天仇一面。她知道她在魔界一日天仇就一日难以心安,她也知道天仇来魔界就为学得魔界的武功。不死一族的武功全然不同于凡间,若不静心极易走火入魔。但话说回来,神魔妖三族一个三流的高手就足以和凡人一个身怀绝世武功的人匹敌。
      她不知道怎么找天仇。天仇一向是在后山练功,就算她知道那地方也过不去。天仇若飞过去只是一瞬的事,而木槿,最远只飞过一里地。
      近两个月,靖纶什么都没有教天仇,只点了他几个穴道,封了他的法力,让他每日跑个十里地,再爬上山顶,在崖边自己练功,白天练完了,便回去,晚上再去,反正他也不用睡觉。每一日大约也只有一两个时辰是空闲的。木槿若想见他也着实不易,那一晚不过是巧合而已。
      天仇独自在山顶上练功。原先荆荨他们也青睐这地方,只是自从靖纶要求天仇日日在这里,他们也就不太爱上去了,所以每一日只有天仇一人罢了。
      靖纶终于出现在后山了。其实,连着两个月不出现,时间也不算长。
      “师父。”天仇见了靖纶,便半跪行了一礼。
      “不必,行常礼就是。”靖纶挥了挥手。
      “两个月不见师父了。”
      “一个月又二十三天。”靖纶慢条斯理地纠正道。
      “师父仍然什么都不教我吗?”天仇问。
      “我已教了你一个月又二十三天,你怎说我什么都没教你呢?”
      “恕弟子愚钝,还望师父明示。”
      “我是在教你,什么是耐心。我问你,若与人打斗,你怎么办?”
      天仇思索一番,面对他,师父一向惜字如金,问他的每一个问题都让他不得不重视。就如当初,他前来拜师的时候,话都是魔尊师伯说的,比如他为什么拜师,学成以后又要如何,是如何在魔界活下来的。师父当时只说了一句话:“你几岁了?”
      天仇道:“弟子会先下手为强,以抢得先机。”
      “但在魔界,不是这样。”靖纶笑了笑,“若谁先动手,谁就输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以贸然进攻。”
      “为何?”
      “若我跟你打,你也先动手吗?”
      “您是师父,弟子不敢。”
      “现在,你就当我不是师父,你怎么打?”
      天仇举起了刀,比划道:“拿刀攻右侧,而实则以掌力强切左侧,声东击西。”
      靖纶一把抓住天仇左手,微微发力,刀便掉在地上。靖纶反手抓住天仇的肩膀,一个筋斗便翻到了他身后。
      “你假意用左手进攻,而实则力量都在右臂上,若被对手识破你此计,你还来得及把刀换到右手上吗?”
      天仇静静听着,师父很少跟他说这么多话。
      靖纶继续说道:“你若先动手,便已露了实力。也许对手杀你只用动一根手指头,你这样,给了他一个杀你的理由。你大约也是仗着自己实力太久,说起来,还不如何木槿。”
      天仇打断了靖纶,“师父,您也认得她?”
      靖纶没理会天仇,继续说下去:“你知道你上次在魔界见她,十五弟为什么没有杀她吗?因为十五弟见她年少,觉得有趣,本想用五成功力跟她玩玩,而她没有动手。她若动手,早已死在十五弟箭下。”
      见天仇沉默,靖纶便轻松一笑,“你不必担心,有魔尊护她,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他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若你为这竟不能静心练功的话,未免太没出息了些!”
      “师父教训的是。”天仇只得答道。
      “明日你不用练功,若想见她便去见,只一点,我不知道她的下落。魔界之大无她落脚之处,能不能找到她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说罢,靖纶便跳下山崖离去。直接跳下去总是方便些。
      “谢师父!”天仇立在原地许久。

      又是断魂谷,天仇知道木槿只认得这一个地方。但他在这里找了一圈也没发现木槿的踪迹,木槿已经离开了。天仇回头一望,自已已站在断魂谷崖边,再向后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他不禁叹道,断魂谷这地方,真邪。在魔界仅不到两个月,他所见识到的东西比起他在妖界见的,要奇特百倍有余,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觉得魔界更加神秘。
      有本事,他也不知道他有多大本事。魔界这么大,他连妖界都从来没有走到过尽头,木槿想去哪里都可以,他可不一定找得到。他也不能飞,因为靖纶不让他动法力,他便动不了法力。
      天仇离开断魂谷以后,就漫无目的地走着。
      “站住!”一个女声。
      天仇缓缓转过身去,反正这不是木槿的声音。他眯起眼睛看了看,道:“晨韵,你干嘛非得跟我过不去?”
      “我干嘛跟你过得去?你是妖。”晨韵向前走了几步,她不怕天仇,虽然她比天仇小几十岁。
      天仇冷笑一声,“我已被师父封了法力,你若跟我动手,才不是你们魔族的作风。”
      “我才没想杀你,想不到你胆子也没多大。”
      “我们妖族才没有你们魔族那么重义。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打败对手,或者能活下来,就是赢家。”
      “我没想乘人之危。只想跟你比试比试,不动法力。你是三将军首徒,又是魔尊开金口让三将军收你,若伤你丝毫我也没法交代。”
      “要打就打,别说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而且最好速战速决,我赶时间。”天仇拔了刀,“你是女的我让你三招。”
      “不必。”晨韵持枪朝天仇冲了过来。三将军收天仇为徒晨韵本就不忿,早就想跟他打一架一决高下,奈何三将军要求他日日练功,一刻也不停歇,他根本就不出来。
      疾风步。晨韵既不动法力,那便真的只有武功,晨韵是魔,说一不二。
      从小,晨韵的师父教她的就是枪术,枪是长兵器,跟刀相比自然略胜一筹,但是晨韵的道行没有天仇深,她本来就打不过天仇。
      晨韵败了。
      临走前,她问了一句:“我们刚才,算决斗吗?”
      “不算。”天仇只觉得晨韵的话莫名其妙,甩下一句话便走了。
      晨韵暗暗告诉自己,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她要做的是魔将。魔界从不看轻女性,但女人习武比之男性,本就先天不足,所以女魔将也不多。晨韵离她的梦想,距离还很远。她连三将军的徒弟都打不过。
      天仇找了两三个时辰都没有见到木槿的身影,师父只给了他一日的时间,若过了这一日,他便没什么机会再见木槿了。
      “木槿——”天仇索性喊了起来。走一路,喊一路。好在魔界知道木槿名字的不多,否则足以引来杀身之祸。
      木槿自离开了断魂谷,每一日她就随便找个地方,宿在外面。每天她都居无定所,但她也在找天仇,找天仇练功的地方,因为她不敢到魔界的宫殿里去找天仇。
      木槿记得在妖界的时候,天仇总带她到山上去练功,在魔界,她也想上山找找。对她来说,爬那么高的山,不易。木槿仰头望了望那座山,简直可称得上是高耸入云。飞上去,只能这样,她爬不上去。木槿念了句心法,向上飞去。十丈,二十仗,三十仗……这座山有千仞之高,可木槿能飞得距离只能用仗来计算。当木槿飞得不再有力气,停下来的时候,还依旧看得见山脚下的树。
      歇了一会儿,木槿再次向上飞去。飞得越高,她便越是无法呼吸。据说,这就是地上的人飞上天的感觉,但是木槿产生这种感觉是早了些。木槿飞了十次,歇了十次,飞的距离一次不如一次。她整整飞了半日,却还不到这山的十分之一。她飞不动了。她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她爬上去了,天仇也不一定是在这座山上练功。自从她到了魔界,所做的一切几乎都是漫无目的的。
      因为剧烈活动,木槿束腰的带子松了下来,裂空给她的箫就别在腰间。木槿一翻身,箫从腰间滑落。她飞身过去,抓住了箫上挂着的盘长结,不料一脚踩空,从山上跌落。木槿忙用左手死死扒住一块石头。她右手握着箫,只有左手空着,而一般人左手都没力气。木槿飞了半日已几乎耗尽了力气,她撑不了多久。
      她是妖。修法一族若从天上掉下去摔死,那真真是最丢人的死法。
      木槿的手生疼,她握住的是一块极锋利的石头,可若是表面圆滑的时候也并无她握得地方。木槿的手已经在流血,可她不敢松手。顿时,她所学的法力、轻功,全都使不出来。她学的轻功本来就是凡人的轻功,顶不了多大用处,再加上已是精疲力竭,她不行了。她松手了。
      那一刻的她,就如一片落叶,在空中,无所依托,坠下了山谷。就算这样,她还是仅仅握住那支箫,直到那支箫卡在了两支树杈之间。木槿就这样又一次被吊在空中,她用仅有的一点力气握着箫,这是求生的本能。
      终于,树杈也断了。木槿掉了下去,直直摔在地上。好在那树杈已不高,木槿并无大碍,但也已失去了意识。
      极度虚弱的状况下,她现了原形。就这样,山脚下多了一颗合欢树,显得很突兀。她的树叶都几近枯萎,正一片一片脱落。那支箫,还挂在树枝上。
      天仇找了木槿整整一日,依旧没有找到。夜里,他回到了宫殿。给靖纶、裂空请过安以后,便出去了。
      “天仇。”
      天仇转过身去,“师父。”
      “你今天打架了吧?”
      “师父怎么知道?”
      “你身上每一处细小的变化都可以出卖你。你没找到她?”
      天仇点了点头,对师父的洞察力,他无话可说。
      “那……”靖纶随意找了块石头坐下,“你是打算从明日真正开始练功,还是打算一日见不到她,就一日这么颓废下去?”
      “可弟子与师父不同,弟子总有牵挂。”
      “你在魔界时日不少了。我有感情,我师兄师弟都有感情。你到底还是年轻。”
      “弟子知道。”
      “明日依旧在山顶,我会教你真正的,魔界的武功。”
      “师父终于肯教弟子了?”
      “那么,如果我要你把凌云破忘掉呢?”说罢,靖纶转身回去了,只留天仇一个人独自伫立在原地。
      凌云破,妖界最高轻功,是天仇练了两百年的。凌云破不过是一个指代罢了,靖纶是要他把之前学过的一切全部忘记,从头开始。这的确是需要思考的,需要深思熟虑。
      次日,天还不亮,天仇就如往常一样,自己跑到山下,然后爬上山去。
      他不经意地一瞥,见山脚下一棵不那么合群的树立在那儿,树叶尽是枯黄的。他不记得曾见过这棵树。他本只是动动心思,并没多想什么。但魔尊的箫进入了他的视线,箫就在树枝上,箫的末端挂着的盘长结挂坠儿还缠绕在树枝上。
      天仇扔下刀,跑过去,握住了那棵合欢树——她的树干已经细得几近弱不禁风,天仇用双手真的几乎可以握住。“木槿……”他叫了几声。
      天仇身上有温度,在天仇的温度中,木槿渐渐恢复了人形。
      “木槿……木槿……”天仇又叫了木槿几声,晃了晃她,她依旧没有醒过来。
      木槿的手,依旧紧紧握着那支箫。
      “……”无意识状态下,木槿喉咙中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
      天仇把耳朵凑了过去,仔细辨认着木槿的话语。
      “……”
      天仇依旧没有听清楚。他不由自言自语,“你说什么……”
      “裂……空…………裂……空……箫……箫……”木槿的口中翻来覆去就是这几个字,天仇终于听清楚了。
      裂空,这是魔尊的名字。天仇又为木槿心惊了一次,她竟敢直呼魔尊的名号。
      天仇搭了木槿的脉搏,好在还不是太严重,只是从高处坠落摔一下罢了,有妖之身,并无大碍。他扶起木槿,让她背对着他坐着,然后便是手掌间源源不断的真气流入木槿的身体里。不一会儿,木槿便醒了过来。
      天仇的手指划过木槿的手掌,木槿掌中的伤口瞬间愈合。天仇问道:“你为何爬这山?”
      木槿只无力地靠在天仇肩头道:“我想见你,让你知道我在魔界安好,这样你便可安心练武了。天仇大哥……”
      “你以后……”天仇打断了木槿,“直呼我大名即可。”
      “啊?”
      “这有什么,再过一千年我们就是同龄人了。”天仇将目光移开。
      木槿不知道她喃喃的呓语喊的竟是裂空的名字,亦不知天仇已经听见了。
      木槿将箫递给天仇,“你替我将这箫还给魔尊吧,我不能再靠它度日。他是你师伯,你见他总容易些。”
      “你……”
      “我想回筠州去,我……不想让……你们为难。”
      天仇知道木槿口中的“你们”指的是他自己和魔尊。
      天仇道:“终归是凡间,你这般道行最容易被降妖师盯上,尤其是年轻的降妖师。”
      “降妖师?”木槿的神色蓦地黯淡下去,“我全家上下包括下人几十口人早在十年前就被灭门,筠州怎还会有降妖师呢?”
      “对不起……”
      木槿扶着一旁的树,缓缓站起来,朝着凡间的方向走去。
      天仇看着木槿的背影,也并不阻拦。木槿依旧是木槿,虽然弱小却少有人拗得过她。木槿亦不是他从前认识的天真的木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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