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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哭锦儿母子释前嫌,笞贱婢傅母正家风 ...


  •   叶开一听说要把小哥哥赶走,更不干了,当即哭闹起来,一边呜呜哭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姥姥,您把小哥哥赶走,他就活不成了!我不要小哥哥死!”

      老太太一听倒奇了,心里话这都哪出跟哪出,忙搂过叶开又拍又哄地好生劝慰了半天,待叶开平静了些,方问道:“开儿,不兴哭了,你跟姥姥好好说说,谁告诉你的,赶走小哥哥他就要死了?”

      没想到叶开眼泪一抹,恨恨地指着自己的娘,抽泣着说道:“她!都是她!她把锦儿姑姑赶出去了,锦儿姑姑就死了!姥姥,您要是让小哥哥走了,他肯定也活不成了!”

      傅老太太一把按下叶开的小手,吓唬道:“嗳,可不兴这样跟娘说话,没规矩没礼貌的孩子姥姥可不喜欢了啊!”然后又跟叶傅氏使了个眼色,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把孩子急成这样?”

      叶傅氏见孩子颠三倒四话里有话,也顾不上怄气了,转了头来抹着眼泪对傅老太太道:“谁知道这孩子跟哪儿瞎听了一耳朵去。过年回去,孙妈妈就跟我说锦儿那丫头心里有鬼、不安分,私藏了爷们儿的东西,我一看,果不其然,想着年里您嘱咐我的话,一时气得不行,就喊了锦儿来问话。锦儿说那些东西都是秀儿的遗物,赌咒发誓地说要有半点异心就不得好死,我看大正月里闹起来也不过是大家没脸,便作罢了。背地里跟文举提过,出了正月就赶紧把锦儿配了人嫁出去,有异心也好无二心也罢,大家都安生。谁知怎么就叫锦儿知道了,哭着过来求我,她倒没说要留下的话,只求我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让她寻一个她自己可心儿的,我同意了——本来我也怕随便配个什么人委屈了她,我让那些说媒的给留意着,可得找个老实厚道的人我才放心。后来说下了隔壁安居镇一个姓刘的大户,家里就是老老实实的庄稼人,五年前死了原配,就一直不肯再娶,也是为了子嗣着想,刘家老太太才张罗着说给找个贤惠的媳妇,好劝歹劝那姓刘的才算同了意。也问了锦儿的意思,她看上这人是个长情的主儿,定是个好人,是锦儿点了头,我们才给了媒人生辰八字,是正经按照嫁闺女的礼送出的门。我摸着良心说,谁家作主子的能这样对一个丫头,合着全济宁县也找不出第二家!也不知是哪个嘴贱的在后面嚼老婆舌头,竟让这孩子恨我成这样。”

      傅老太太见闺女如此说,自然明白闺女的委屈,忙示意她安心,扭过头来捏捏叶开的小鼻子哄道:“这傻孩子,姥姥这下可弄明白啦,不是你娘赶锦儿姑姑走,是锦儿姑姑嫁人啦!你不是最爱看人家成亲娶新娘子吗?你锦儿姑姑就是给人家当新娘子去了。你可冤枉你娘了,看把你娘委屈的,快,听话,去给你娘陪个不是去!”

      谁知叶开依旧不依不饶,扭着在傅老太太身上打滚道:“娘骗人呢!锦儿姑姑叫土匪抓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奶奶家赶车的傻大冯说的,叫土匪抓走的人,是要拿脑壳喂老鸹的,都活不了了!都怪娘,要是娘不让锦儿姑姑走,锦儿姑姑就死不了了,呜呜呜……”叶开越说越伤心,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啪噼啪滚下来。

      傅老太太看看叶傅氏,叶傅氏拿帕子抹着眼泪点点头道:“唉,这些糟心事本来不想拿来烦您。是送亲的路上出的事——早上这边送出去还没事,到夜里就听那边送信回来,说新娘子让土匪给抢了去了,新郎官也给打了一顿,所幸没要了性命。那刘家老太太吓得厥了过去,不知道怎么跟我们交代。婆婆说,这事不怨老刘家,都是命。后来刘家报了官,县里派人去剿匪,剿了几次也没什么结果,倒收了不少匪捐走,实在是伺候不起这帮大爷,后来也就只好作罢了。人抢了去,究竟怎样,也没有音讯了,这孩子言之凿凿说锦儿死了,可是没有的事。”

      傅老太太听了叹气道:“你婆家也是的,怎么弄个傻子当下人,傻子知道什么,什么话都敢跟孩子讲,什么拿脑壳喂老鸹,能不把孩子吓坏了么!”说罢又把叶开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安慰了半天,才好声好气地哄道,“开儿乖,开儿不怕,傻大冯骗你呢!锦儿姑姑好好的。你看,你娘都不知道锦儿姑姑死了的事,傻大冯一个下人怎么知道呢?锦儿姑姑那么好看,一定是土匪头子看上她,娶回去当新娘子了,是不是?你锦儿姑姑又聪明,土匪头子肯定喜欢她,好吃的也给她、好穿的也给她,把她打扮得跟仙女儿似的。开儿那么喜欢锦儿姑姑,你娘怎么舍得把锦儿姑姑赶走呢?所以啊,锦儿姑姑是当新娘子享福去了!快别和你娘生气了,你看把你娘伤心的,听姥姥话,好好跟你娘认个错,哄哄你娘去!”

      叶开泪眼朦胧地看看姥姥,将信将疑地问:“真的?您不骗我?”

      傅老太太抱着叶开摇了又摇,笑得一脸慈祥地点点他的小鼻子说:“不骗你——姥姥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叶开又扭过脸去看看娘,看见娘的妆都花了,自己还从来不曾惹得娘那么伤心过,顿时觉得很对不住娘。他从老太太的怀里下来,跑到叶傅氏身边摇了摇她的手,眼巴巴地看着娘亲,嘟着小嘴道:“娘,您别哭了,开儿错了,开儿不该不听话,跟您耍脾气……”

      叶傅氏揩干眼泪,双手扶着叶开的肩膀,柔声却是正色道:“开儿乖,承认错误就是好孩子。之前的事儿娘不怪你,只是今天的事呢?你错哪儿了?”

      叶开没想到娘还记着这茬呢,有些抹不开,低着头揪了一阵自己的衣角,方嗫嚅着答道:“我……我不该玩斧子,差点伤了小哥哥……”

      傅老太太在一边看不下去了,一把把叶开抱起来打着圆场道:“行了行了,孩子知道错了,你就别再逼他了。”说着又连声催问下人郎中请来了没有。有下人回禀说,郎中早就来了,给傅红雪诊过了脉,此刻正在厅中有话回老太太呢。老太太便将叶开放在叶傅氏手里,叹道:“我去看看那老家伙又有什么说辞,说是给瞧好了的,今儿个好端端那孩子又犯病!你们娘俩好好说说话,一大一小为点儿事儿气得乌眼儿鸡似的,唉,真是一个教我省心的都没有!”

      叶傅氏也觉得脸上无光,连忙伸手接了叶开,说是要到外间去瞧瞧那孩子,叶开一听也勾着娘的脖子吵着要去看看,傅老太太见娘俩和好了,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下,赶紧命人来换下了被叶开眼泪鼻涕揉搓成一团的衣服,换上一身干净的,整肃了仪态,端好了当家主母的身份,去见那郎中。

      老太太来到佑年堂正厅,郎中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见老太太前来,倒身便拜。老太太虚扶了一下,口中道:“现在年月不同了,何况先生常来问诊请脉,不必拘礼。”早有眼尖的丫头扶起郎中,郎中又打了一躬,复才坐定。老太太和郎中寒暄了几句,这才问起傅红雪的病,疑道:“先生不是说这孩子不是胎里病,照着方子调养几个月便可大好了么,怎么今日又不中了?”

      郎中忙恭恭敬敬地答道:“这癫痫之症,最忌刺激,尤忌惊吓,想来小少爷今日实在是吓得狠了,才引发了旧疾,我听说小少爷这次是怔愣了片刻之后方才发病的,这便是疾除病祛的先兆啊。这病急不得,我再开个方子,认真调理些时日,保证就大好了。只是……”郎中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下人们一眼,没有接着说下去。

      傅老太太看郎中吞吞吐吐,心里便不大畅快,道:“先生来请了多少次脉了,每次都是知无不言,今日怎么了?话说一半留一半?这房里都是我贴身的人,和自家人一般,先生有什么话尽管说,不用有什么顾虑。”

      郎中在心里仔细斟酌了斟酌,站起来又打了一拱,才揖着双手咽了口吐沫说道:“恕在下多嘴,我看这小少爷的脉象,膀胱有亏,敢问老夫人,小少爷最近可是时常遗溺?”

      老太太听郎中说话吞吞吐吐拿腔拿调的,心里不满:“先生说的可是小孩子尿床的事?我老太太不识字,先生说话不必这么酸文假醋的。这尿床的事,这个要问小少爷身边的人才知道,有什么不对么?”

      郎中听见老太太说他酸文假醋,胡子歪了歪,谨慎道:“这个……这个我一时也说不好,还请取小少爷平日用的药来看一看。”

      老太太一听事有不对,忙命人到厨房去取傅红雪平日喝的药来,又特别叮嘱了不许声张。下人见老太太神情严肃,不敢耽搁,脚不沾地地跑到厨房,幸而今日傅红雪的药还摆在一边不曾煎得。片刻间,将药取了来,打开在郎中面前,让郎中细细辨认。那郎中用手扒拉了半天,又在心里斟酌了七八遍,方抬头对老太太道:“这里面多了一味关木通,并不是我方子里的。”

      “先生,您可要看仔细喽!”老太太绷着脸叮嘱了一句,面色带了三分紧张。

      郎中又打了一躬,坦然道:“老太太,我给小少爷开得都是安神补脑的方子,这关木通入得是肠经、膀胱经,就算我再不通医脉,也绝不能把这点儿事弄混了。”

      “那这药有什么用?可会伤身子?”

      郎中捋着胡子想了想道:“这么跟您说吧,这关木通性寒味苦,有清热利水的功效。若是小便不利的人服了,便可利尿。至于伤身子么……这《本草纲目》、《千金要方》之类的古籍经典上确实不曾记载,可在民间村医大夫的乡野杂记上,确有前辈提过,此药不宜久服,久则伤肾,尤其小儿身子娇嫩,是用药大忌。我看少爷这药里,每副只加了一点点,想来这做手脚之人也十分清楚这一点,用药十分谨慎。”

      老太太听闻心下便有了盘算,向郎中道了声有劳,又差人给封了厚厚的红包,还请郎中在外头保守秘密。待送走了郎中,老太太脸色一沉,吩咐道:“带翠儿来!不许声张,如走漏半点风声,当即捂上嘴打死!”

      众下人见老太太动怒,个个神色悚然,不敢行差踏错一步。门上听差的婆子们亦不敢稍有耽搁,直奔撷芳馆召了沈姨娘前来。沈姨娘问什么事,那婆子也不敢说,只道姨娘去了就知道了。沈姨娘看着那婆子的神色,便心道一声不好,今日起床也没看黄历,只怕是要触霉头。怎奈那婆子催促得急,沈姨娘也只好暂按下噔噔直跳的心,整理了装束,急匆匆跟着婆子来到老太太面前。

      沈姨娘见了傅老太太,叠手屈膝刚要施礼,没想到老太太扑面就是一句:“翠儿,你可知错?”

      沈姨娘一听这话音不祥,却又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便直接一弯膝跪倒在地,双手撑地叩了头回道:“翠儿愚钝,还请老太太明示。”

      傅老太太冷笑一声,问道:“我且问你,我将傅红雪那孩子交给你照看,你可尽心尽力了么?”

      翠儿心头一紧,要说尽心,她确实没有认真把那孩子摆在心上,左不过每日看着早上跑出去玩、晚上回来睡觉,没缺胳膊没少腿儿的也就是了,认真想起来,这孩子似乎是比过年刚来那会儿瘦了一点儿,不过男孩子疯淘不好好吃饭也是有的。思及这孩子也不是老太太整日摆在心头疼不够的,沈姨娘想不出自己究竟哪个地方触了上面的逆鳞,竟值得老太太动这么大气。但主母动问,翠儿也不得不挖尽了心思答话:

      “回老太太话,小少爷初来乍到,在外面受了不少苦。翠儿年轻愚钝,一门心思只想着要让少爷吃饱、穿暖,其他的倒不曾多想。这孩子是二爷的独苗,在上有老太爷、老太太疼爱,在下有二爷约束,翠儿出身卑贱,不敢越俎代庖、指手画脚。若是……若是老太太觉得翠儿未尽责,翠儿日后多多上心,遇事在一旁多提点着小少爷便是。”翠儿思来想去,觉得大概是这倒霉孩子不知道闯了什么祸,老太太责怪自己没好好管教,因此心思飞动,对付出这么一大篇话来。

      老太太却只道翠儿是顾左右而言他,因此少不得点明了问她:“你休要跟我胡扯,我就问你一件事,这孩子平日里是不是总尿床?”

      翠儿被问懵了,不知道老太太是什么意思,只好支吾着:“好像……是……”

      “到底是不是?!”傅老太太见翠儿支吾,压不住火气,气得一拍桌子。

      翠儿吓得一哆嗦,顿时清醒了。知道傅老太太今日这番怒气非同小可,可自己又一点准备没有,当务之急还是老实为上,因磕了个头,乖乖答道:“回老太太,是。小少爷旬日里总要有五六次尿床。翠儿蠢钝,只道是小孩子家尿床乃平常事,因此不以为意,委屈了小少爷,还请老太太责罚。”

      老太太一听翠儿承认了,更加生气了,指着翠儿的鼻尖啐道:“啐!好阴毒的贱人!平日里你们争风吃醋搅得家宅不宁,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忍了,你今日竟拿着等虎狼之药来害个孩子!我知道了,你定是自己的孩子保不住,便妒恨人家有孩子的,开儿你捞不着,便祸害起雪儿来!今日若不是郎中看出来雪儿平日的药有问题,我还被你瞒得定定的!我今日若纵了你,只怕将来你还要害人!来啊,家法伺候!”

      老太太一声家法伺候,便有一众负责执掌家法的婆子扛了板子来。那些执掌家法的婆子个个腰圆体胖、凶神恶煞,平素最看不过内院这些丫头,一个个风流婉转,聪明伶俐,遇到主子给半分体面的,便拿了三分主子的架子,好不张狂,似沈姨娘这般娇俏明媚、年纪轻轻就抬了姨娘的,更是千人妒万人恨,再加上沈姨娘嘴快不饶人,背地里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都眼巴巴地盼着她失了势踩上一脚解解恨。

      沈姨娘一见这阵势,吓得腿都软了,趴在地上“咚咚”给老太太磕头,眼泪哗哗地掉下来,嘴里不停大喊冤枉。老太太见她当真吓得不轻,也思虑到此事只怕另有内情,便稍压下怒气,让婆子放开她,让她讲。

      沈姨娘见婆子松了手,倒过口气又使劲磕了几个响头,哆嗦道:“老太太,奴婢真的冤枉!少爷的药,平素都是郎中每到旬日来请平安脉,开了方子以后阖府一起在外面药铺抓的,抓来以后,是我房里的小英子收着,每日取定量交给傅六家的拿去大厨房煎好,然后端了来也是小英子伺候着小少爷服下。这其中过了不知多少人的手,若是想对小少爷不利的,个个皆有可能,唯独奴婢不曾碰过小少爷的药,不是奴婢推脱,只是家法在此,奴婢委实不敢有半句虚言,还望老太太明查。”

      沈姨娘说到这儿,吸了口气打了个寒颤,流下两行热泪来,咬着嘴唇颤抖着道,“老太太说奴婢妒恨人家孩子,因此便生了害人的心,这可真是冤煞奴婢了。奴婢的孩子生下来不到一岁就病死了,是……是奴婢自己愚昧心软,舍不得给孩子喝苦药汤子,生把孩子的病耽误了,怪不得旁人,奴婢每每想起自己昔日的愚昧,五内便犹如蛇咬虫噬,恨不能替孩儿去死。那件事的教训,奴婢无一日不铭刻于心。老太太疼惜奴婢,将小少爷送给奴婢照料,如今见小少爷有病,将心比心,奴婢将功折罪还来不及,更别提再拿药去害人了……”沈姨娘思及自己死去的孩子,哭得不能自已,趴在地上涕泪横流,教人好不同情。

      老太太听闻也觉得沈姨娘说得不无道理,因此又连声叫小英子、傅六家的和负责外面抓药的小厮。待唤来了三人一问,傅六家的和小厮皆言一举一动都有人在左右,并无做手脚的可能,老太太又召来他们所言佐证之人一问,果然不错。于是又问小英子,小英子便是平素里伺候沈姨娘起居的那个小丫头,尚在总角之年,哪见过这等阵势,登时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哭。傅老太太少不得又命人唤了管事魏大娘来,令魏大娘在一旁好声好气地哄了她,过了一阵子魏大娘才来回,说小英子说,碧儿姐姐看她每日伺候沈姨娘辛苦,因此有心帮她偷懒,小少爷的药平日里是碧儿姐姐收着的。

      老太太冷笑一声,道:“瞧瞧,这点事也转不出你们二房这院子去!”又连声唤碧儿。碧儿来在厅前,见主母问罪,自然是哭得楚楚可怜、百般抵赖不肯承认,老太太也不与她多费唇舌,冲魏大娘使了个眼色,魏大娘便带着两三个婆子领命而去,七手八脚地将沈姨娘、小英子及碧儿的屋子翻检了一番。小英子、翠儿、碧儿三人并排跪在正厅上,眼泪和冷汗糊成一片。傅老太太不说话,自拿了一杯茶在口中抿着。不多时魏大娘领了那几个婆子回来,手里拿了一小包东西往碧儿面前一扔,那纸包散开,正是刚刚郎中所说的关木通。

      碧儿眼神一凛,浑身不经意地狂抖了一下,被老太太看在眼里,厉声道:“贱婢,你还有何话说?”

      碧儿这才知道厉害,霎时间灰白了脸色大哭着告饶,口中道:“老太太饶命!奴婢再不敢有半句隐瞒……只因姨娘对奴婢成日打骂,动辄欺负奴婢,奴婢心里负了气,才想着给姨娘添点麻烦出出气,绝没有半点害小少爷的心思啊!这、这都是马王庙街上跳大神的柳仙姑出的主意!几年前因姨娘的孩子生病,请柳仙姑来驱了几次鬼,奴婢便和柳仙姑结识了,之后便时有往来,今年年下因姨娘又无端打骂奴婢,奴婢一时不忿,便和柳仙姑抱怨了几句,柳仙姑便给奴婢出了这个主意、又给了奴婢这包药,说小孩子家尿床也不是什么大事,说破天不过是给姨娘添点乱,即便是被老太太知道了,也只会怪姨娘没看好小少爷,申斥姨娘几句,也给奴婢出出气。是、是奴婢一时猪油蒙了心,才受了奸人的挑唆,奴婢绝不敢有半点心思敢加害二爷的骨肉啊……”碧儿说罢便“咚咚”地把头磕得震天响,不一会脑门儿上就见了红。

      老太太气道:“糊涂的东西,今日你负气,人家给你包药你便下,改日你再受点委屈,她给你包砒霜,你也下到饭里去不成?”说罢再不看萎顿在地的碧儿,冷冷吩咐道:“去把人都喊来,今日我就要当着众人的面,杀一杀这歪风邪气!”

      魏大娘听闻不敢耽搁,不一会就把各房各院的下人全都叫了来,连大奶奶也被惊动了,不敢在自己房里高卧,慌里慌张地赶了来,站在傅老太太一边不敢多话。魏大娘给傅老太太拿过一把圈椅,傅老太太坐在正厅门口的檐下,命人把翠碧二人及小英子三人架到院子正中,阖府的丫鬟婆子呼啦啦跪了一圈,那些家丁、小厮亦在上房院门口跪了一地。老太太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才冷冷说道:

      “这二年,我年纪大了,有些事呢,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懒怠多管。有的人,只道我老了,耳朵也聋了眼睛也瞎了,便任性地胡作非为起来,不是挑三窝四地嚼老婆舌头,便是背后下刀使绊子,无风偏要搅起三尺浪,搅得阖家不得安宁。今日叫大伙来,就是让大家知道知道,老太太我眼不花耳不聋,有那心思不正、行为不端的,趁早给我收拾起来,本本分分作人,老老实实办事。老太太眼皮底下不揉沙子,若是再被我发现了,别怪我不顾多年的主仆情份!”说罢,冲魏大娘点了点头。

      魏大娘上前一步,朗声道:“碧儿心怀不轨,以下犯上,意欲勾结外人加害沈姨娘及幼主,按照家法,打三十大板,罚俸一年。”

      魏大娘言毕,那几个虎狼一般的婆子便拖过一条长凳,一人一手把瘫倒在地的碧儿拎起来,扔到长凳上,高高抬起那碗口粗的大棒,一丝不苟地执起刑来。

      满院众人皆骇然,院子里寂静得可怕,只听得家法打在身上“嘭嘭”的钝响,以及一个监刑的婆子高声唱数的声音:

      “一、二、三、四、五……”

      开始还听得碧儿叫嚷了几声,不多会儿碧儿便死命掐着凳子,嘴里再发不出一声。待打过十来板子,碧儿便瘫在凳子上没了响动,两边掌刑的婆子松开了按着她的手,碧儿便同一段死肉一般耷拉在长凳上,了无声息……

      三十板过后,掌刑婆子来向傅老太太缴令,傅老太太吩咐了句:“问问她,可知道错了,可敢再犯?”

      那婆子凑到碧儿跟前,碧儿此时连蚊声都哼不出来一句,哪还问得出话来,那婆子伸手探了探碧儿的鼻息,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喘息拂过,那婆子叹了口气,站起来大声答道:“回老太太,这贱婢说自己乃是罪有应得,今后再也不敢了。”

      傅老太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叫人拖下去养伤。又扭脸对翠儿等人道:“沈姨娘举止轻浮,与下人不睦,以致家宅不合,小英子亦未能尽忠职守,有所疏漏,才使得贱婢有可乘之机。因此两人各罚俸半年,以示警告。”语毕又抬头对众人道,“大家记住,今后各自安分守己、忠于职守,家宅才能和睦兴旺。”说罢一挥手,放众人各去。

      及至众人都慢慢散了,沈姨娘还直愣愣地跪在院子当中,待回过神来的小英拉她起来,发现她的冷汗竟浸湿了青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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