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晚楚

3、第 3 章

　　明道中学是S城最好的一所中学，这不光体现在其过硬的教学水平上，更折射在其近乎奢华的教学条件上，尤其是高中部的教学大楼，欧式的经典外观设计，透出古朴庄严的气象；而内部全封闭的宾馆式装修，更让全体师生一直处于四季如春的舒适环境中。
　　当然，如果没有那凄厉到好像要把死人从十八层地狱中揪出来的尖叫声，那一切就完美了――
　　“你……为什么是你？！”陈希的手指已经指到眼前这男孩的鼻尖了。
　　男孩无奈地掏掏耳朵：“阿姨，虽然有我这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学生确实是一件十分值得欣慰的事，但你能不能把欢呼声调得低一点？”
　　教室靠窗的地方是一排低柜，男孩就坐在上面，脚一晃一晃地蹭着地面，外面阳光热力四射，他却百无聊赖。
　　陈希拿手捂住口鼻，硬生生咽下一口气：“很好，我人生中第一次被自行车撞，撞我的竟然是我的学生。”
　　男孩笑道：“不管你想再被自行车撞几次，我都很乐意奉陪――老师。”
　　陈希细白的上排牙齿抵着下唇，咬，再咬，直到充血般的红。
　　“好像青蛙哦！”男孩脱口而出。
　　陈希的眼中红光一闪，那是嗜血的信号。
　　“你好，我叫施亦光，高三（四）班的班长。”他伸出手，微笑，“合作愉快！”

　　“合――作？”陈希几乎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一个学生竟然和班主任谈合作？
　　“对啊，合作，让大家平静地度过最后一年的高中生涯，早点一拍两散。”施亦光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块口香糖，放进嘴里嚼，“我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做，你不管我们，我们也不想为难你，大家和平相处，好不好？”
　　施亦光大大的笑脸凑近陈希，纯真、无害，好像一个向姐姐要糖吃的小孩。
　　“老实说，你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孩子，不过――”陈希冷笑，“这里环境太好，这个角度合适，这幅画面优美，让我很怀疑，我们是不是在演什么青春励志偶像剧，比如《终极一班》什么的？下面的剧情是什么？我需不需要以伟大的爱和无限的热情来融化你们这些问题学生？或者当我为你们吐血牺牲的时候，你们终于醒悟并围在我身边哭着叫‘老师你快回来’？”
　　施亦光的眼睛瞪圆了，惊异的表情，到底是孩子，还没有学会成人那一成不变的假面具表情。好一会，他“哈哈”大笑，空荡的教室中，他的笑声不加掩饰、左冲右突，却找不到出口。
　　“老师真的好有意思哦！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吧，你不是伟大到吐血的老师，但是――”他的神色忽然一正，“我们这个班也不是问题学生。两年前，我们也是通过中考才进明道的，功课基本上都不会成问题。这里的每个学生都有点……嗯……特殊，一年后高中毕业，基本上每个人都有‘很好的’出路。或者说，我们的灵魂需要塑造，但这个人绝对不会是老师。我不知道这样说的话，老师你明不明白？”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足够‘好’到有资格来塑造你们的灵魂？这样很伤我自尊心的。”
　　施亦光微微皱眉，仿佛一个小孩子在思考长大后娶邻家哪个女孩作妻子这样的“大事”
　　“那老师可以当我们已经不可救药，无所谓，只要你好过就好。”
　　陈希挑挑眉：“这么给我面子？”
　　施亦光的右手拇指和食指托着下巴，阳光下，小指上的银色尾戒闪闪发亮。
　　“我一向很给人留余地，这是我养成的良好习惯。如果能够沟通解决，我不会下狠手――所以我是这个班的班长。老实说，班里有一些人可能因为家庭原因，做事很混乱。高一上学期的时候，有一个很不错的数学老师――就是脾气暴躁了点，教了我们两个星期后，他唯一的女儿在上学路上被流氓□□，精神受到刺激，现在还在神经病院。老师受不了，突发老溢血就去了。后来就来了一个‘市优秀教师’，有了孩子，想以‘爱的教育’来感化我们，结果在怀孕5个月的时候滑倒在女厕所，流产，终身不育。到了高二，一位快退休的爷爷来当我们班主任，要求我们和其他班级一样每天早晨按时去操场出操，三个月后，他被S城最大的八卦报纸爆出□□女学生的丑闻，虽然后来警方介入查无实据，但他还是因此提早退休。其实这些事情都不是我想见到的，但有时候，你知道，我也控制不了。所以――”他给了陈希一个大大的笑脸，戴着尾戒的手抓住陈希的右手，轻轻摇了摇，“我们合作吧，老师”
　　陈希的右手紧紧攥成了拳，可以听到骨骼的爆裂声；她不生气，只是感到好奇，在这样一张纯真到透明的笑脸之后，是怎样的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