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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君离 ...

  •   弄雨拉着我走在了街道上,立即有目光投向了弄雨的身上,转过头望向身后的客栈,可望见那温润公子目送着我们的离去,身旁是唐九。
      弄雨走得很急,让我跟不上她的脚步,走了很长的路,绣鞋踩在了泥路上,沾了不少泥土,枝头上的野花落在了她的肩头之上,她一疾步走动便落在了泥地上。
      多次在济南城走动,但还是不太熟悉这里的道路,若是一个人多半会走丢。前方的弄雨长发轻飘,露出细白的后颈,我仰望着这个算得上是美丽的女子,想着有一天若是岳儿离开了她的身内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界,她又该如何?
      穿过了小片树林,便走到了一户大户人家的后院,被高高的围墙围绕着,看不到院内的景致,只能看到一尘不染的白色墙面。
      唐八命小二给弄雨送来的是一套嫩黄色的衣裳,上面绣着茜红色的小朵的花朵,分辨不出是什么花。她皮肤本就白皙,身材玲珑有致,这一身衣裳更是衬出了她的的风韵。
      “到头来也的确是拗不过命运。”弄雨怅然的说道。
      她上前紧紧地抱住了我,还可以感觉到她的颤抖,片刻,她松开了我,理了理自己的发鬓,敲了敲那后院紧闭的门扉。
      听到敲门声,那扇门被打开了,她一脚踏入了门槛,侧过了头,轻启朱唇,“清,我真的放不下你一个人在这里,可惜我不能与命定的东西做争斗。”
      弄雨的话富有深意,委婉的要表达出一些她想要告诉我却不能开口的话。
      我知道,她是为我担忧,将来的事我不清楚,但看她那忧愁的脸色也不知道可能凶险万分,然该来的总会来的,我唯有面对它。
      由于刚才经过了溺水,身上虽然换了套干爽的衣裳,可风吹在身上还是忍不住要发抖。
      “冷了就应该多穿些衣裳,丫头。”一个宽大的衣裳罩在了我的身上。
      抓紧了身上的衣裳,还残留着些暖意,转过身就是傅君恒只穿了一件中衣还潇洒翩翩的扇着扇子,嘴角噙着笑意,眼神柔和。
      刚才还乌云密布,狂风大雨。我和弄雨出了客栈的那会儿子,雨已经停了,乌云了散去了,只可惜这风风势不减,他将暖厚的外衫套在了我的身上,这样岂不连累他生病么。
      他的手先于我一步,将我的手按紧,硬是不让我脱下他的外衫,风吹在他的身上,使得他狼狈的打了一个喷嚏。
      翻了翻白眼,挣脱开了,脱下了他的外衫,还给了他。
      “这件衣服还算厚实,我不会生病的,你快把你的衣服穿上吧,不然明天倒下的就是你了。”看他还迟疑,我催促他穿上他手中的衣裳。
      他穿上了衣裳,细长的手指扣着琵琶盘扣,扣着扣子时,璀璨的桃花眼眸光熠熠。
      傅君恒牵起了我的小手,拉我走进了傅府的后院,“来,我送你回去。”
      头次来到傅府,和想象中的不同,整座府邸布置清淡朴素,和傅君恒那张扬的性子太不相称了。
      他带我到了前堂中,傅老爷穿着一身知府的官服,正坐在上首,手中拿着一卷书册正在阅读,看到了傅君恒原本和善的笑容立马拉了下来,再看到傅君恒身旁的我脸色更是不好。
      “你个臭小子,明知道张老夫人对你颇有微词,还把张小姐拐到了附中来,你让我如何同张老夫人交代?”说完,他纷纷的讲书册扔在了一旁的红木桌上。
      若是傅老爷不提起祖母,我怕是忘了这茬,想起上次在祖母面前说的话,我说过不见傅君恒的,若是让祖母知道,不知会有多气。
      看着傅老爷的脸色,许是也不同意傅君恒和我走得太近的。
      胆怯的想要从傅君恒的手心中抽出我的手,才动了一下,便又被他握紧,抬首,是他了然而又愁郁的眼神。
      因他愁郁难过的神情,我忘了动弹,心里觉得有些苦涩,看着被他紧紧握住的手,一股不知名的感情让我紧紧的反握住了他,他忽而露出了笑容,笑得狡黠。
      我这才知道他刚才完全是装的,重重的哼了一声,别过头再也不理他。
      傅老爷惊喊,“你还不把张小姐的手放开,你居然连十岁孩童也不放过。”
      听到这话,我“噗嗤——”的笑出了声。
      看来傅君恒花名在外,连他老爹也知道啊,他这名声实在是狼籍。
      坐在回去的马车之上,傅君恒坐在了我的对面,我想起了今早弄雨的身份这件事一直未能弄明白,现在他就在我的面前,也许该问一下。
      “是不是你让弄雨变成你爹的义女的?可是傅老爷怎么会答应?”我尤为不解,傅老爷那样顽固古板的一个人怎么会同意呢?
      傅君恒用扇子抵着自己的下巴,目光灼热的注视着我,我的脸变成了酡红色,心跳得极快。
      他双手放在了脑后往后一靠,“我只是答应了我爹弱冠之后去考功名走仕途之路罢了。”
      他说的很轻巧,那一刻我竟然可以感觉到他的无奈。
      我低下了头,诺诺的说了句,“对不起。”
      若不是知道我想要见弄雨,他也不必答应他爹的要求吧。
      他揉乱了我的头发,似是安慰,“这没什么,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我爹答应了我另一个条件。”
      我好奇的迅速抬头问,“是什么?”
      他眨了眨他那双桃花眼,扇子抵在了唇前,轻声道了两字,“秘密。”
      我鼓着脸颊,瞪着他,把他惹笑了,“反正到时你便会知道了,你只需等三年便可以了。”
      三年,他是说三年后我便会知道他和他爹交换的那个条件么?
      和我有关?
      因为祖母喜欢傅君恒,所以我没有让他下马车,而是在府邸门口就下了马车,故意叫了弄雨的名字道别。
      看着马车缓缓离去,心中还是好奇,傅君恒到底用了什么和他爹交换,竟有些希望快快的到三年后。
      回到了院中,意外地见到了那抹青竹一般挺立的身姿。
      上前轻轻的唤了一声,“君先生。”
      想当初见到君先生时就是他这沉稳的样子让人情不自禁的迷恋上了他。然则如今,虽说那种喜欢渐渐地淡去了,可是见着他,还是能够感觉到初见时的心动。
      可惜,那个站立在他身边的人,已经变成了采宁。
      视线穿过了君先生,远远的我便看到了采宁扭捏的站在远处,时不时的眺望这里,怀揣心事。
      再看许久不见的君先生,不见初见时的颓丧,反而是意气风发,精神瞿烁的样子。心里感到难过,因为那个让他放开了过去心结的人不是我,而是采宁。
      我只是十岁黄毛小儿,又怎么同正是豆蔻年华的采宁相比呢。
      敛下了眼帘,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绣鞋,猜测着君先生这次来找我的目的,是要我说服祖母让采宁跟了他么,他们好双栖双飞。
      “清儿,我前几月精神不佳误了你学识,今日特地来看看你的琴技是否精进了。”
      君先生将琴摆在了石桌上,对于采宁身后投来的注视,视而不见。
      心里疑惑,他们这是怎么了,他们不是郎有情妾有意么,今个儿看上去不像啊。
      采宁咬了咬唇瓣,含泪转身离去。
      看着眼前的这张琴,双手覆在了琴弦上,手指有些僵硬,我的确是好久没有练琴了,生疏了不少。
      偷偷的注意了身旁君先生的脸色,他沉下了脸,像是要发怒了。
      心里打了个突兀,手下一颤,音跑了调。
      君先生大手制止了我继续往下弹,心里惶恐不敢抬头看他的脸色,只能低垂着脑袋。
      “我虽未能及时指导,可是许多东西是要自己努力地,清,你还记得当初玉檀是对你如何寄予期望的么?若是今日他听到你的琴声,该会多少难过。”
      君先生声调平板,正是这种平稳的语气,更是让人不好受。
      先生离去,留我一人在院落中反思,望着不知何时又来到我面前的采宁,她红着双眼,嗓子还带着哭音,“小姐,该是用晚膳的时候了,老夫人正在大厅侯着呢。”
      将琴抱起,瞧了几眼采宁憔悴的脸蛋,愣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再看自己身上同早上的衣裳不同,而且这种绣着小朵金缕梅的花样儿的衣裳我从来也没有,祖母看了定是要过分。对采宁吩咐了声,“我先回房换身衣裳,你先去告诉祖母一声我随后就来。”
      遣了采宁去祖母那里知会一声,将琴放在了琴几上,拿出了一身衣服自己换下,做到了梳妆台前,台上那枚玉佩安静的躺在那里,想起了那次在杏花楼后院碰到的莫名的男子,思忖了下,将这块玉佩放置在了梳妆盒的最底层的暗格中,同那个傅君恒送的香囊放在了一起。
      收拾好了,抬脚就往大厅的地方走去,走廊之上,两旁的树叶“沙沙——”攒动,晚霞的余光透过参差的树叶落在了走廊之上。前面有星星点点的亮光传来,待那小小的一点亮光渐渐的变得越来越明晰,便是红杏亭亭的持着灯笼来到了我的面前。
      橘黄的灯光中映着红杏的温婉的笑容,“少小姐,老夫人差我来寻你呢。”
      大厅之上,祖母笑容可掬的坐在那里,见到我来了,拍了拍身边的空置的凳子让我坐下,布了菜,待我吃上几口,祖母忙问,“今日,这傅家小姐带你去了哪里,聊得可合得来?”
      咽下了口中的菜,放下了手中的箸子,祖母的关切太过于热情让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我和傅姐姐去游河了,我们聊得很开心。”
      不知道祖母对于我这样一番回答可是满意。
      祖母因笑容脸上堆起了笑纹,精神了许多,夹了些我爱吃的松子鲑鱼到我的碗中,“虽然我不喜欢那傅公子,但是这傅小姐看着不错。诶,也不知你安姨他们何时会回来?”
      安姨他们离开也不过几月,祖母便开始思念起来,眉心处紧了紧,我是最好那符落轩永远都留在京城不要回济南了,每次面对着那张冷然肃静的脸颊都有说不出的讨厌。尤其是他那双眼睛,虽说清明但眼神太过犀利,眼神投在我身上的时候总有说不出的诡异,让人心生寒颤。
      “奶奶,君先生给我安排了一些课业,我要回房去完成课业了,不然君先生定不饶我。”随意的扯了一个借口,向祖母施礼离开。
      祖母颔首,“这君先生来我府上任西席三两年,也算是不错的先生了,改日,红杏替我备份厚礼去谢谢他。”
      红杏笑盈盈的领了命,火急火燎的去准备了。
      回到了房内,坐在了案几前,抬头望明月,吩咐了身后的采宁去歇息,握着笔,铺展了宣纸,又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只能望着一张白纸发愣。
      由于上次不知是谁对祖母说起在杏花楼看到我的事情,祖母限制了我出府,能出府的机会少之甚少,偶尔弄雨会顶着傅老爷义女的身份前来探望。每次逗留时间都不会很长,有许多话又不能讲明,只能一了了之。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几个月,转眼是七月酷暑,头顶着骄阳,脚浸泡在池塘冰凉的池水中,观赏着池塘中尽数盛放的粉荷、青荷。喝着消暑的酸梅汤,不断地摇着扇子。
      虽然只着了一件薄纱外衣,里面穿了肚兜,可红杏不许我穿成这样见任何人,说是有伤风化,于理不合。
      听到了轻盈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头往后转,是采宁拿着红色的帖子疾步走来。她穿着夏衣,可还是头上出了薄汗,不断用着锦帕擦拭着。
      不久,她就来到了面前,将手中的红色帖子递给了我,“小姐,老夫人说你十岁生辰要摆宴,差人过来问这贵客名单上还要不要添上谁的名字。”
      打开了那张名列单,许多人都是和张府有生意往来的商人,还有一些便是有官位的,我能认识的人不超过三个。
      脚在池塘中晃了晃,将单子给了采宁,扇着风,有些精神萎靡,“随奶奶的意愿便是,一切她做主。”
      “是,我这就去回话。”采宁接过了帖子,就又往来处的地方折回。
      身子往后躺倒,躺在了柔软的草地上,闭上了眼睛,直到听到一声嗤笑声,才睁开了眼睛。
      来人穿着石青色长袍,同我一样扇着扇子,不过不同的是一年四季他的扇子从不离身,嘴角带着轻浮的笑意,便是傅君恒了。
      他在我的身边坐下,睨了我一眼,兀自替自己斟了一杯酸梅汁,悠闲地品了一口,说着闲话,“你倒是悠闲。”
      立即坐起,夺过了他手中的杯子,不满他的自给自得,“ 后天就是我生辰了,你不是来给我送礼物么?”
      他双手交叉在前,挑眉惊讶反问,“哦,原来你要过十岁生辰了啊,我还真不知道呢。”
      桃花眼因着阳光越发的耀眼。
      忍着一脚把他踹入荷花池的冲动,平静的将脚从池塘抽出,理了下有些凌乱的衣裳,转身不带走一片云彩,将他一人抛在荷花池观赏。
      后领立即被拉住了,“太不近人情了吧,我只是忘了带而已,我可是有可能成为你未来夫君的啊,你这是对夫君的态度么?让夫君我一人独守池塘?”
      转过身,更加大力地扇着风,另一只手做筒状放置耳边,“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看着傅君恒脸抽了抽,我得意的笑。
      一转眼,人去无踪。
      “后日子时,礼物自会从天而降。”
      采宁从一旁突然窜出,环顾四周,“小姐你在和谁说话?”
      我随手指了荷花池中的鲤鱼,“我在和鲤鱼精说话呢,他怕生,又潜回池内了。我困了,不要来吵我。”
      我和采宁生分了许多,并不是我故意疏远,而是她也很少在我面前出现。
      代替采宁作为贴身丫鬟出现的是红杏,她掩唇轻笑,“老夫人知道你现不喜采宁,将她调到厨房去帮忙了,将我遣了来,她说其他人她不放心。”
      生辰当日,府内热闹非凡,红杏硬是将一身厚重的衣裳套在了我的身上,熬不住太阳的炙烤,很快出了一身汗。
      只能用僵硬的笑容和前来的宾客乖巧的打招呼。
      等到虚脱后,人已经在了房中的浴桶内泡着了。
      红杏把我从桶内拎出,替我简单的套了件鹅黄的嫩色衣裳,将我头发擦干,让我坐在了妆台前,将一串璎珞挂在了我头颈间,为难的看着我的腰间,“不知道该配用什么挂饰好?”
      我想起来那块无端得到的玉佩,至今都没有佩戴过,便从梳妆盒中的暗格中翻了出来,问着红杏,“这块当如何?”
      通体莹白的玉佩挂在淡黄的腰带上,配着鹅黄色的衣裳,还算是合衬。
      “红杏,晚宴早已结束了,你要带我去见谁?”
      红杏恭敬的转身,替我端正了发髻,声音柔和,“是个贵客,我也不甚清楚,但老夫人很重视。”
      来到了大堂旁边的小房间,这里从来都是招呼贵客的,看来这人肯定是很重要的一个人了。
      踏入了室内,是个中年男子,穿着月白色的内袍外面罩着鸦青色琵琶襟的坎肩,眉宇间透着贵气。儒雅翩翩,面容带着淡笑,这样看,有些几分像前几日遇到的唐八。
      “这位便是少小姐了,也是夕如的孩子,都这般大了。”他上下打量着我,感叹着岁月的流逝,“眉眼甚是和夕如相像呢。”
      眼光扫过了我的腰间,突然大笑,甚是欢喜,“看来缘分天定,兄长未能实现的愿望许能在小辈身上实现也说不定。”
      祖母脸色突变,朝着那人躬身有礼,温言曰:“清儿生性顽劣,自然是配不上你家兄长的孩儿的,且清儿已有良配,还望福爷不要乱点鸳鸯。”
      这位福爷听了祖母委婉的拒绝后也不恼,只是用含有深意的目光望着我,“有时候一些事又岂是你我能决定的,张老夫人。兄长他早有意,即使我不说又如何能避过,只怕五年后这孩子及笄后……”
      “多谢福爷提点,老身省得。”祖母朝红杏示意了一眼,红杏就把我带出了小屋。
      想必后面的话是不想让我听到了。
      望着身后同名的屋子,“那人是谁让祖母这样忌惮?”
      红杏摇头道不知,这真假唯有她自己知晓。
      子时,我趴在窗口昏昏欲睡,等着傅君恒说的从天降的礼物,却等到了打更人打更也没有等到他所谓的礼物,第二天清早在床头发现了一个制作得很粗糙的香囊,就连上面的绣花也惨不忍睹。
      拿着这个拙劣的香囊闻了闻,是我喜欢的桂花香。
      眼珠一转,这不会就是傅君恒所谓的礼物吧,真是……
      将香囊放置袖口中,即使难看了点我还是收下好了。
      自从那位福爷的造访,祖母更是每日必要见上我一面,出门都有红杏在侧,就怕出什么万一,尤其是有回听到皇上出巡路过济南的消息,祖母就将我远远送到了济南历县的别院小住几日,说是管不住我怕我偷溜出门一个不小心扰了圣驾,整个张府也会被牵扯在内。
      回来后,才听得傅君恒及弱冠那日,接见了皇上,还得了皇上的嘉奖,风头很甚。
      “小姐,这是傅小姐差人送来的信函,说要交到你的手上。”红杏急急的将一封封口的信函交到了我的手中。
      时值冬季,听到是弄雨的信函,抛下了手中的暖炉,立即拆开了信函,等看完后,信纸从手中飘落,一时脑间空白。
      怎么会这样,岳儿她回到属于她的那个世界去了,可是她才在这里待了一年,离三年之期还有两年。
      岳儿在信中说是能力受损,不能再陪我,急急的离开了,又留我一人留在这个朝代。
      来的匆匆,去得也这般匆忙。
      将信纸放心香炉焚烧,燃成了灰烬。
      岳儿在信中说,让我不要上京城,若是到了京城怕是会遇到不少折难。
      信中隐隐透露了一些东西,我脑海中还记得的一些东西便是九龙夺嫡,最后雍正坐上了龙位,岳儿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参与。
      我本也不想参与这些,至于上京城,我更不曾想过,可心内有股不安在扩散。
      怕和皇家的人和事扯上关系,到时候连累到了整个张府。
      康熙四十一年三月,红杏提议祖母八十生辰摆个寿宴,让府里好好热闹一下,祖母听了她的话,也就让她下去准备了。
      寿宴当日,我盛装打扮,平常在府中都是随意梳一个麻花辫,穿一套舒适的衣服,也不顾他人的看法,但祖母的寿宴比我那次生辰宴席还要盛重,为了不徒添他人的笑柄,我也让红杏帮我好好装扮一番。我穿了件喜庆的金色的对襟衣衫,衣襟口绣着精细的苏绣。下身也穿了一套同样着色的月花裙,我特一请秀娘替我绣上淡色系的兰花,因为今天的主角喜欢这种带着淡雅的花朵。我还让红杏替我梳了一个普通云英未嫁女子梳的那种发髻,看起来不如往常的懒散,多了一份正式的感觉,让自己倍感压力。自己如今也有十一了,身体也慢慢成长了起来,如同去年长高了不少,但也只处于一米三左右,以前弄雨常常嘲笑自己是矮个子的命,但我也不以为意。
      我在大厅中看着人来人往,管家在府门口迎接宾客,差人将那些宾客带往大厅内,等着寿宴的开始。
      祖母的寿宴,乡绅们都携带家眷前来参加,傅老爷当然也在其列,当傅君恒跟在他爹的身后嬉皮笑脸的冲我挤眉弄眼,便没了刚才的无聊感。
      再看到傅君恒身边那个娴静的弄雨,一时忘了岳儿早已回到原来的世界,上前亲热的唤了她的名字,换来的是她莫名的表情,心头如泼了一盆凉水,那份热情也早早的冷却的下来。
      傅君恒故意开口,将我引向他那处,他上下打量着我今日的装扮,摇了摇头,直叹:“果然是人要衣装,只可惜再怎么样也还是个黄毛丫头啊。”
      我听完也不恼,扬着头颅,微笑地走到他的面前,盈盈福身,道了声谢后,重重的踩在了他的脚面上,满意的看到他皱了皱眉头,却又不敢痛呼出声,咬牙忍着的摸样。
      “这张府小姐可惜了那一条疤痕。”转过身打算离去时,听着弄雨的那疏离的话语,蹙了眉头,下意识的抹上了眉尾处的伤疤。
      果然弄雨和岳儿是两种不同的人,尤其是宴上那毫不遮掩的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傅君恒的身上,眼内浓浓的迷恋让人一看就明了。
      傅君恒好像也对此很受用,对那弄雨总是回以温柔的微笑,还不断地夹菜到她的碗内,两人有说有笑,好一对金童玉女。
      我“嚯——”的站起,让在座的诸位宾客一下子都停下了用膳都注视着我,我身子摇了摇,右手抚着额头,将那瞪视着傅君恒的眼光隐在了手掌下。
      祖母当以为我身子不舒服,立即吩咐了红杏带我回去休息。
      走在回屋的走廊上,望着天空中皎洁明亮的月亮,却不知为何刚才会那样的冲动。
      在走廊跟着红杏的脚步,无聊的走着,红杏却半路停了下来,往另个方向走去,那不是我回屋的方向,那是……
      被红杏突如其来的撞开的门扉,茫然的跟在她身后的我,看着幔帐内那两条交织在一起的人影,只能张目结舌。听着那令人而红心跳的呻吟声,更是红了脸。
      被突然的打断,白皙的手腕掀开了幔帐,惊慌失措,梨花带雨的清秀脸庞出现在我和红杏的面前。采宁脸上那不正常的红晕还未退去,素手用被褥裹着她不着寸缕的身子,正瑟瑟发抖,抽噎着:“小……小姐……”
      我木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抬头看红杏,她脸色铁青,凌厉的视线射在了采宁的身上,冷笑一声,大喊“来人呐——”
      府内巡查的护卫听到红杏的声音从院外窜入,等待红杏的命令。
      红杏大手一指,“将这对狗男女给我拿下,暂先押入柴房,等候老妇人发落。”
      红杏冷着脸,采宁的哭嚷声越来越远,还能听到残留的声音。
      “红杏姐姐,你饶了我们吧,我们是两情相约的。”
      突来的变故,君先生从头至尾都没有出声过,只是我有些不忍,不忍他在柴房待着,尤其是初春的三月,天气还未回暖,在柴房待着肯定会生病的。
      我琢磨了半天,才开口想要替先生求情,唇微启,便让红杏冷冷的打断。
      她说:“采宁云英未嫁便先与人行苟且之事有伤风化,这事怎么也没有转圜的余地。小姐,你还小,这件事你不要管,你身子不舒服,快些去歇息着吧。”
      深更半夜,因为君先生和采宁的事情,我辗转反侧都未能睡着,不知道祖母会怎么发落他们。
      又想着,君先生真的喜欢上采宁了么?
      后自嘲,这是理所当然的吧,不然采宁又怎么会天天往先生住处跑而先生不曾拒绝过采宁的关怀。
      第二天清早,我早早的起来了,来到了祖母的院子,祖母的贴身丫头说她还未起床,我就在祖母的院子外的石凳上坐着,等祖母起床。
      祖母起床后,我进到了屋内,祖母端正的坐在椅子上,我刚跪下,还没有开口,祖母将手中的杯子重重的放在了桌上,让我心惊肉跳的,祖母的怒气不小,我支吾着道了声早安后,便坐到了祖母的身边。
      “清儿,可是为了采宁和君先生的事情来得?这女未嫁男未娶的如今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传出去了可是有损我张府的名声,清儿你就不用为他们求情了。”
      祖母一口断了我还未出口的话。
      “那祖母会如何发落他们?”不能求情,无力的问着祖母的打算。
      “逐出府,再不许他们踏入张府半步。”
      松了口气,这样也不怎么算太坏。
      三日后,采宁和君先生被逐出府前,我来到了府门口,看着先生那挺直的身躯,轻轻的唤了声,“君先生。”
      “是清儿么,看来往后先生不能再教你东西了,我们师徒缘分也算是尽了。”
      心头发酸,不舍的望着这个当了我四年的西席先生。
      而对于采宁,我和她相视无语,我也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然她笑容满面,甚至有些狂狷,昂着她的头颅,眼含仇视,这样的采宁是这样的陌生。
      先生留给我一个苍凉的背影,远远的离开,身后跟着采宁。
      采宁回首,和我相视,浮起了诡异的笑容,唇瓣轻启。
      “我们总会再见的。”
      采宁离开后,府里招了新的丫鬟,这一次代替采宁来到我身边的是木犀,如同她的名字一样的贴心的人。
      她一直一直陪我走到最后,陪我走过风风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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