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弄》不不雀

20、约定

　　我至今还记初见木犀的场景，记忆鲜明。
　　一个身着单薄衣裳的女子，不施胭脂，素面朝天，干净清雅。她跟在红杏身后，脚踩莲步，带着温婉恬静的笑容来到了我的面前盈盈一拜。
　　“奴婢木犀拜见小姐。”就连声音也似环佩相击发出的声音那般清越。
　　红杏将木犀带到我的面前，目光看向木犀也很是满意，她将木犀扶起，“小姐，这是新进府的丫头，老夫人身子越来越不好，离不得我身边，所以我就把她安排到了小姐的身边。”
　　红杏离开后，木犀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叠起的纸片又重新跪在了我的面前，双手递上，“小姐，这是傅公子让我交给你的。”
　　愕然的接过木犀手中的信纸打开。
　　【五月初一，水月寺。】
　　将信纸收起，放入袖口，这才仔细打量木犀，双手素白柔皙，不像是做丫鬟的人。
　　“是傅君恒安排你进府的？”
　　她的眼睛弯弯，一笑流光溢彩，“回小姐的话，奴婢是傅公子安排到小姐的身边的，公子说小姐身边没个贴心的人，所以便让奴婢到小姐的身边来了。”
　　我眼珠转了转，看着木犀，也是个聪明机灵的人，既是傅君恒安排来的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安排的人肯定能是个交心的人。
　　木犀从屋内取来了蜡烛，用火折子点燃了，恭敬地将蜡烛帝到了我的手中，一双亮眸透露着聪慧。
　　“小姐还是把公子的信函烧了以免让人拾到了徒添误会的好。”
　　我听从木犀的劝告，她确是谨言慎行。
　　将信函点燃，看着它一点点烧成了灰烬。
　　木犀和采宁，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然采宁却没有木犀能让人信任。
　　木犀本是一户大户人家的小姐，却因家道中落就被人贩卖到了杏花楼被傅君恒见到施手相救，因为采宁的离开，祖母又离不开红杏，知道我身边没了人，就让木犀前来应征丫鬟，一是解了她免落青楼，二是正好帮我找一个贴心的丫鬟。
　　对于木犀的入府，在府里大大的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因为她清丽的面容让许多府内还未娶妻的家丁们各个都把她视作猎物想要把这个美娇娘纳入自己的怀中。
　　可惜，从大户人家出生的木犀又岂是肯嫁予家丁平庸一生的人，而且我也觉得木犀这样一朵出水芙蓉若是嫁给这些家丁也确是委屈了她。
　　偶有夜晚，我常能看到木犀遥望天空，总会有液体自她的眼尾溢出，她的手指会不自觉的抚摸着一个编织成麦穗的挂在腰间的饰品。
　　看着木犀清瘦而笔挺的背影，她怕是也是有故事的人了。
　　自然，每当有家丁上前对木犀纠缠不清的时候，我会挺身而出挡在木犀的面前，撂下了狠话，“木犀若是有意中人我允她婚嫁，若不是我也不会强迫于她嫁给她不愿嫁的人，如今看来木犀无意于你们，以后莫要来打扰她，不然这府里你们也不用待了。”
　　我是张府老夫人的掌上明珠，见我这样说，那些家丁们谁会为了一个女子丢了自己的饭碗很是不值得，便也不再上前纠缠。
　　一日，木犀出府添置一些东西，回到府内她将白色丝帕包裹着的东西塞到了我的手中，“这是公子让我交给你的。”
　　打开了丝帕，是一粒粒的小种子，还有一封信。
　　【亲自种下它明年自会有惊喜。】
　　我差木犀找来了铲子来到了院子中一块未开垦的泥土前，将铲子铲了一些泥土把这颗不知是什么的种子种了进去。然后将土埋上，静等明年，不知道会开出什么花，结出什么果，很是好奇。
　　掰着手指一日日的数着，终于等来了五月初一，隔夜的晚上我便想好了借口，告诉祖母要去水月寺上香祈福，祖母也同意了，让我带着木犀和其他几个丫鬟家丁一同前去。
　　马车轱辘在去往水月寺的道路上滚动着。
　　水月寺，在济南城的西北处的角落，靠近护城墙处，平日里前去上香的以老弱妇孺为主，所以我前去上香祈福祖母便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来到了水月寺，从马车上跳下，木犀挽着装着香烛的篮子下了马车望着水月寺门口来来往往的妇人们，皱了皱眉头，抱怨了一声：“今日人怎么这般得多？”
　　不过好在这些往外走的妇孺都是上完香祈完福的，我们在寺门外等了片刻，等人群少些了才往里面走去。
　　走在石子铺就的寺内小道上，左右遥望也没有看到傅君恒那厮的身影，想，他不会食言了不来了吧。
　　“这不是若清妹妹么？你也来上香么？”我们走到一半就被招呼声拦了下来。
　　我同木犀朝水月庵大堂望去，弄雨正亭亭玉立的站在门口。
　　木犀不识得弄雨，朝着她福了身子，我看着弄雨一步步的朝门走进，眼内含着不明的笑意，就觉得她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的。
　　“弄雨姐姐也在这里，一个人来的么？”我看着她身后就一个小丫鬟，也随意的问了一声。
　　而且她既唤了我一声妹妹，按理我也应当唤她一声姐姐才是。
　　她掩唇轻笑，眉目含情，指着一处墙面，“是义兄带着我来的，因为是水月庵他不好进来，所以便在水月庵后面的竹林等着。”
　　握着木犀的手紧了紧，牵强的笑了笑，也没有回答。
　　木犀提高了嗓音，突然惊呼：“小姐，大堂内人少了许多，可不能耽误了上香的时间啊，不吉利。”
　　弄雨见我们要忙着前去上香，给我们让了路，飘然离去。
　　复杂的看着她离去，心里有些涩苦的滋味。
　　将香烛点燃插入了香炉中，走到了黄色的蒲团之上，双手合十，对着神明祈福。
　　祈求我张府上上下下、大大小小都平平安安；祈求祖母长命百岁；祈求自己能够找到一位两情相悦如意郎君。
　　十一岁，在这里也不小了，听闻这里女子十三岁便可嫁予人为妻。
　　而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只能认命的任由家长的安排，由不得自己说不，也由不得自己去挑选自己中意的人。而双亲在安排自己子女的婚事时，总会以门当户对来做标准，这是女子的悲哀和不幸。
　　当想到自己的意中人的摸样的时候，总会跳出傅君恒那张面带桃花的笑脸。
　　添了些香油钱，我和木犀来到水月庵的大堂外。
　　水月庵内种植了一些槐花，时值五月，正是竞相开放之时，风一吹便有千朵万朵洋洋洒洒的从天而落，有时槐花花会调皮的落在了游客的发髻上，肩头上。
　　槐花飘飘荡荡的铺满了水月庵内的小道，更有清雅的槐花香气弥漫了整座水月庵。
　　正是五月槐花香的写照。
　　“这槐花也是好看呢。”木犀从她的发间捻起了一朵飘落的槐花，眉目含笑，被漫天飞扬的槐花相称，美不胜收。
　　“昔年住此何人在，满地槐花秋草生。”木犀呢喃着一句诗句。
　　我略微懵懂，只知道那是一种苍凉的心境，喻示场景依旧，故人不在。
　　木犀转首，眼含清泪，声音哽咽，“这首诗是唐昭宗时期的诗人子兰在太平坊尋裴郎中故宅时心有所发而著的。曾经我也同我娘亲来过水月庵，只可惜今日她已不在了。”
　　说完嘤嘤哭泣了起来，我只能将锦帕递给了木犀，说不出任何能够安慰的话。
　　闷闷地同她一同并肩仰望白色粉色掺杂在一起的槐花。
　　提到娘亲，木犀至少还能够拥有她和娘亲一同生活的记忆，而我对于娘亲的印象不过是一张模糊的脸庞罢了。
　　夕如，这是娘亲的名字，我还是在去年那个福爷造访后才知道自己娘亲的名讳的呢。
　　红杏和祖母闭口不提娘亲，府内对于娘亲也少有人谈起，我对娘亲一无所知。
　　现在仅知的一切都是去年祖母老泪纵横抽噎着断断续续告诉我的娘亲的少许事情，觉得很多东西祖母有意略过而没有告诉我，娘亲的事情便成了一道我未知的迷。
　　“看来这槐花的魅力着实是大啊，竟让丫头安分了下来观赏大半天。”
　　这样的话语，想也不想便是傅君恒那厮特有的。
　　本想转身，一想到弄雨满含深情娇羞无限的脸庞，便不想理他。
　　木犀促狭的笑着离开，再观这水月庵竟然出了庵内的姑子便是我和傅君恒二人。
　　望着他揶揄的桃花眼，有些微愤，“你怎么不去陪你的义妹了？”
　　开口后就觉后悔，自己怎么说得这么酸，再听的旁边这厮的一声闷笑，更是憋红了自己的脸。
　　跺着脚，气急败坏道，“你作甚笑成这样？”
　　他大手勾住了我的后劲，用扇子抵着他的下巴若有所思的冲我上下打量了一圈，十足的痞子样。
　　“原来小娘子这是眼红了嫉妒了，这可如何是好，娘子才十一岁，便这般会妒，将来不是以为大妒妇，我可不想娶妒妇回去。”
　　我抡了抡拳头，冲着他砸去，愤恨大喊，“谁是妒妇，你才是妒妇呢。”
　　他灵敏的躲开了我的拳头，大手一捞，一双手将我的手抓住，让我靠在了他的怀中，靠在了这槐花树干上，对上他柔和的淡褐色的眼眸，那一汪深情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偏过头，躲开了那让人心跳加速的眼眸，故意望着高处的槐花，就是不敢和他相对。
　　头顶上是他无奈的叹息，无力的声音，“不想这槐花竟然比我还好看。”
　　我没有回答他。
　　“三年后我去你府上提亲可好？”他再问。
　　不做声，半晌，我惊得收回视线和他相对，愕然问出声，“什么？提亲？”
　　他坚定的点了点头。
　　我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傅君恒，我才十一耶，三年后也才十四，你为什么会想要娶我，难道你思娈季女？”
　　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指，不过我看到他听到思娈季女四个词的时候嘴角有抽搐一下。
　　“女子十四嫁做人妇也是礼部规定可行的，我先把你娶回家贡着，等你及笄再想你那脑袋里想的事情，以免你去祸害他人。”
　　什么叫我去祸害他人，扭了他的胳膊，满意的看到他脸色铁青，好不得意。
　　眨了眨眼睛，“好啊，那就按照六礼来吧，不过祖母一定不会答应的。”
　　他用扇子敲打了我一下算是小小的报复，很是不解的问我，“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娇羞的颔首算是统一的么，果然是个丫头。”
　　夺过了他行凶的扇子，展开，却是一片空白，愕然，不明白他拿着一把白色的扇子招摇过市是为了什么。
　　“傅君恒，祖母一定不会同意的。”我有所茫然，再一次重申。
　　“我自有办法让她同意的。”他胸有成竹，十分肯定，他话锋一转，“原来你是这般的急切入我傅家大门啊——哈哈——”
　　耳边响起他聒噪刺耳的笑声，哼了一声重重踩在他的脚背上，这次我是两脚一起，将整个人的重量都用了上去。
　　从他的怀中钻出，听到他的嚎叫痛呼，朝着水月庵的门口正候着我的木犀奔去。
　　跑至门口时，我朝着那槐花树下的人轻喊，“三年后，一言为定。”
　　他在飘落的槐花中对我笑，“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