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游江湖[七五/猫鼠]》兰陵杯

113、第一百一十三章

　　在那人身后，蒋平扬了扬峨眉刺，示意白玉堂：只要击打那人脚边的大石，那石受力必然会裂开，到时候铁钉就可以轻易地取出来了。
　　白玉堂见状摇手示意不可。当然，他没法对蒋平说出，此乃阵眼，若轻易撼动后果不堪设想。但如今又有这么个活人在此，无疑是救人与破阵兼顾。
　　片刻思量后，白玉堂将自己的想法示意与蒋平：即自己用手上之力拔出钉住那人脚掌的长钉，待将人解下后，蒋平再用分水峨眉刺将木桩击碎，届时水下定会发生变故。但他二人务必在变故发生前携这个人浮上水面。
　　待彼此会意后，二人依计行事。当然，在水中一举击碎那个木桩也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但对于翻江鼠来蒋平来说，就不是难事了。准备停当，各就其位，蒋平眼盯着白玉堂两手捏住那人脚面上的钉头儿，只见其臂上一用力，那钉子果然噌地就启了下来！随后爆出一团血雾！那人疼得浑身一抽搐，但有一只脚也总算能动。于是白玉堂又去启第二根，如所预料，第二根也是一举拔出，可没想到的是，此番竟忽地腾出墨黑的一片！
　　蒋平与白玉堂皆惊得向远一闪，好在那黑色不多时散去，两人也无恙。虽说暂时还想不通这是什么，可此时也无暇多虑。白玉堂将那人扶住，蒋平抡峨眉刺全力猛击那木桩，木桩受震崩碎，可也就在此时，水下忽然急流乱蹿，更有无数黑黢黢的墨团从四周包剿而来，两人使足力气猛蹬湖底大石，向水面蹿去。由于脚上功夫了得，这急蹿之速竟似飞鱼一般，将及水面时，那墨色已经合围，眼看正要形成一股向下的漩涡，瞬间就似有绳索拖住双脚一般，二人正心呼不妙，竟忽然感到肩头猛地被钳住，原来是韩彰和展昭各施展轻功飞出水面，及时抓住了蒋平和白玉堂，合力将他们拽回了船上！
　　待站稳身形，再回头看时，幻象已经消失。
　　当回到甲板上后，白玉堂抹了把脸上的水，就连忙爬起来看那被救之人的状况。先是探了探他的脉息，发现还算平稳，人也仅是昏迷而已。再看看脚掌上的钉孔，血已经流得不甚多了，这才稍稍放心，于是道：“就怕他死了，否则可真是白忙一场。”
　　看到白玉堂无恙，展昭放了心，也过去查看那人。而当拨开他满面的污发时，展昭的眉头登时就皱了起来，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李鸾！”
　　闻展昭语带不善，白玉堂看向展昭，道：“怎么，你认得他？”
　　闻听“李鸾”二字，蒋平也忙凑过来，细看了两眼，忽然啐了一声道：“呸，怎么是这个杂碎！早看清了话水下一锤子解决了他，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
　　看展昭和蒋平这个态度，白玉堂眉头皱了皱，道：“这是个什么人？”
　　展昭道：“他与我同朝为官，被圣上一同委派来巫山办事，初时被俘便不见了踪影，还道他是死了，谁想竟在此出现。不过他虽为官多奸邪之心，但终究是条性命，你们救了他也是对的。”
　　白玉堂因为对李鸾没什么印象，因此听展昭如此说，也就随意点点头。然后昏迷的李鸾被搁置在船尾由专人照看，展昭等人再次向前方看去，却见不知何时眼前景色顿时开阔了许多，迷雾散去，又是之前往来数次的熟悉景象了，且眼看零屿就在目之可及之处了。
　　展昭站在白玉堂身侧，不由把手搭在白玉堂的肩头。可忽然又感觉人前此般举动不妥，于是就转为好兄弟那样地拍了两下，道：“玉堂，此番辛苦你了！”
　　白玉堂却只是皱着眉头努力向前张望着，并没有理会展昭。
　　展昭笑着看了他一会儿，道：“玉堂，你看现在水岸将近，一会儿登岸时咱们可需注意些什么？”
　　“这雾还没有散吗？”白玉堂问了句。
　　展昭疑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前方清晰的水面和不远处的岛屿，道：“此时阳光甚好，哪里有雾？”
　　白玉堂却仍向前方努力地眺去，且喃喃自语道：“难道这阵还是没有破？”
　　闻此言，展昭眉头渐渐紧皱了起来，悄走到蒋平和韩彰身旁，轻声道：“二哥四哥，你们看前方的水路可还清晰？”
　　蒋平和韩彰同时点头，道：“嗯，清楚啊。”
　　“那你们看到的是什么？”
　　闻此言，蒋平和韩彰不由对视了一眼，然后蒋平道：“水。前面不远就是岛了。”韩彰也很配合地点头，然后问展昭：“怎么了展兄弟？”
　　展昭默默摇摇头，然后静静地走回白玉堂身边，又问他：“雾……还没散吗？”
　　白玉堂似乎被展昭的声音吓了一跳，然后慢慢转过身来，用手碰了碰展昭，道：“雾怎么大到这样，面对面都快看不清了。”
　　展昭听完白玉堂的话愣了片刻，然后忽然失控般把白玉堂猛地拥在怀中！白玉堂刚要挣扎，却听展昭静静道：“没事，既然雾大成这样，那咱俩抱一会儿别人也不会看见。”
　　白玉堂听完怔住，竟也忘了推开展昭。
　　此时意外的是展昭难过中竟涌出一丝窃喜，原来玉堂竟还是喜欢自己亲近他的。

　　于此同时，蒋平和韩彰凑了过来，展昭竟毫无理会他们的意思。到底是韩彰看不过去了，杵了杵展昭：“干嘛呢！一船的人都看着呢！”
　　展昭闻言，慢慢松开白玉堂，但却仍紧紧地握着他的一只手，似乎生怕一阵风就把他吹跑了似的。韩彰和蒋平疑惑地看向展昭，却见其眼中似有隐隐的水光。
　　此时展昭声音微哽，问向蒋平：“四哥，你们方才在水中到底遭遇了什么？”
　　蒋平闻言，就把方才在水中之经历详说了一遍。
　　展昭听后，沉默了一会儿道：“应该就是那团黑雾的问题了。”
　　蒋平听了摸不着头脑，于是问：“什么问题？”
　　展昭道：“二哥，四哥，你们细看看玉堂。”
　　这时，两人才发现，虽然白玉堂一直很安静地听他们讲话，但是他眼睛的焦点根本没有在对面人的身上。
　　正在疑惑，却闻展昭道：“玉堂说……雾怎么一直没散去。”
　　二人听后如闻惊雷，韩彰晃了晃白玉堂，急道：“五弟，五弟，看得见二哥吗！”
　　白玉堂有些焦躁地一晃肩甩开韩彰，道：“慌个什么！”
　　韩彰还以为白玉堂固执地以为就是有雾，正想跟他说明，却闻白玉堂淡淡道：“你们方才说的，我都听懂了。其实适才我就已经觉出自己有些不对劲，现在是能证实了。”然后就把头略略侧过，也不言语。
　　这时蒋平道：“不对啊，若真是那黑烟的问题我也应该不能幸免啊，就算不如五弟严重，也应有些症状啊。可是……”说着，蒋平动了动眼睛，示意他没有任何问题。
　　展昭道：“没事最好。”然后向韩彰道：“二哥，从此刻起你行动不要离开四哥。万一四哥是毒性延迟发作，身边不可无人。”韩彰点点头，蒋平无奈地摇摇头，也略耷拉了脑袋，有点忧心忡忡了。
　　而展昭，看了看白玉堂，唯把手握得更紧了些。
　　此时，展昭心如乱麻。大敌当前，白玉堂的眼睛又出了问题！心里的阵阵悸痛正如攻城的巨木般咚咚地袭击着他镇定的心防，而他更担心的是，白玉堂的眼睛仅是一时模糊还是将永远……万一将来求不到能医的人，那么那样的“将来”对于白玉堂来说又有何意义？记忆丧失了还可以重新建构，可光明丧失了记忆中还将剩下什么……展昭越想心越乱，忽然，白玉堂将手抽了出去，展昭一惊，却见白玉堂转而将手覆在了自己的臂上，“你的手心全是汗。”白玉堂轻声道。
　　那声音虽然听似冷淡，但展昭领悟到，玉堂这是在告诉自己——我知道你的紧张和忧虑。
　　于是勉强笑了笑，自嘲道：“展某素来心思小，大敌当前从来都紧张的。”
　　白玉堂也笑了，但仅是嘴角微一挑，那种轻傲的劲头致使展昭以为他会说出：“紧张个什么，放心，白爷不会拖累你。”
　　别，千万别！展昭心中祈祷着，他最怕白玉堂说出那样看似骄傲其实任性又伤人的话。
　　谁知白玉堂道：“从前咱们应该出生入死过很多次对吧？”
　　展昭点点头，又忽然想到他看不见，于是“嗯”了一声。由于心绪起伏大，几乎很艰难才发出声。
　　“那我就放心了。别人我信不过，接下来就只有赖着你了。”说完，白玉堂露出一个颇调皮的笑。
　　展昭闻言，轻轻地将白玉堂覆在自己臂上的手拿下，重又握在手心，捏了捏，道：“我的手永远在这儿，就算断了也在这儿。”
　　“我要只断手有何用？”白玉堂竟忽然反唇相讥，尽管眼睛看似没有焦距，但依旧明亮到几乎冰冷，“我记得自己似乎素来挑剔，所以说，要么是整好的人，要不能就趁早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