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游江湖[七五/猫鼠]》兰陵杯

10、第十章

　　【恼羞成怒御猫斥鼠，乐极生悲雨鹂归西】

　　至破晓时分，雨才止住。因为阴天，所以这个雨夜似乎格外长。初莲在自己的窗阁前看到白玉堂在展昭的门外傍着大雨站了一夜，只觉得心痛难言，却又不明所以。

　　终于，雨鹂出来了，见到白玉堂后，先是一怔，继而淡淡一笑，“那位公子正在安睡，大概是没事儿了。”白玉堂听后忽然想说点儿感谢的话，却又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雨鹂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道，“我们这些女子破身是早晚的事儿。能在初夜得以侍奉公子这样的人，此生再无憾了。”这时，初莲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携了雨鹂的手，道：“姐姐辛苦了，我那里有些珠翠，不知姐姐可否喜欢。”说着便领着雨鹂向自己房间而去。

　　片刻便只剩白玉堂在这里，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推开了展昭的房门。

　　只见榻上的展昭身着中衣，被子也盖得很整齐。看来雨鹂已经将一切清理好了。白玉堂坐在展昭身边，却发现他的嘴唇已经干得发白。于是转身从桌上倒了杯水，用自己的衣袖沾着，小心地洇润着展昭的唇，却突然发现，展昭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猫儿，你醒了！”白玉堂几乎不可抑制地展颜而笑，说着又细瞧了瞧展昭的眸色，几乎可以确定，他已经没事儿了。谁知展昭却突然抬起手，拨开了白玉堂方才为他拭唇的那只手臂。动作不算快，但眼色却非常冷！
　　白玉堂一愣，正待问什么，却见展昭已经缓缓坐起来，略略眯着眼睛，瞧着白玉堂！从未见展昭有这种眼神，白玉堂蓦然地竟一阵心虚。只片刻，却又故作镇定地一笑，“嗯……猫儿……我知道昨夜是我害你没当成君子，不过……我保证帮你瞒着，不告诉月……”
　　可突然自己的衣领竟被猛地揪住，他根本没看清展昭是何时蹿过来的！就只看见他的脸在自己的瞳孔中逐渐发大，直到自己的眼睛中只有他的眼睛！也就在那一刹，他恍觉展昭的眼睛里喷出了蓝光儿，活像黑夜深山里与狼蛇争食的野狸猫！紧接着，就听见他白森森的牙齿间恨恨地切出了三个字，“白！玉！堂！”
　　不知何时，白玉堂感到自己竟出了一身冷汗，怎会这般心虚？可突然，他似乎一下子清醒过来般，猛力推开展昭，从床边跳起来，“展昭！白爷爷我何曾对不起你？若非昨夜那般……今天你还能醒过来！”
　　“你竟让展某宿娼！”
　　“宿娼又如何？何况我费尽心力，给你选了一个未□□的姑娘。”
　　一听白玉堂如此说，展昭掀开了被子向床上看去，见雪白的床褥上果然梅斑点点。见状，展昭似乎愈发暴怒，忽地一把摔了被子跳下床来，攫住白玉堂肩头将他按在了墙上！
　　“白玉堂，你也是个人！！！”
　　“我又未祸害良家女子！你若觉得对她不住，白爷我这就去帮他赎身如何！”
　　“赎身？她若还是童身尚可，你现在赎了她，倒叫她嫁谁去！”
　　“难怪人说一夜夫妻百日恩”，白玉堂冷冷地笑了起来，“她倒叫展大人牵肠挂肚了。好！爷我现在就去将她赎了来，给你展昭做妾！丁家庄那边我去说！”
　　“住口！！！”展昭转身抄巨阙在手，眼睛里血丝暴起！
　　白玉堂只直直地盯着他，动也未动。
　　终于，展昭也未将巨阙出鞘……突然，回手挥起蓝衣披在身上，夺门而出！
　　白玉堂两步跟到门口，却见展昭已走到院门。却忽然又停住，回身看着白玉堂……
　　“白玉堂……展某……算白认识你了！”语罢，猛然飞起一脚，院中的那株碗口粗的杏树应声而折……枝叶离披，残骸满地！

　　待那蓝色的身影终于消失无踪，白玉堂发现，自己的眼眶湿了……

　　白玉堂站在那株萎落在地的杏树前，默无声息。此时，方才本已见了一线晴光的天，渐渐又墨云四合、涛惊浪卷……一时间，狂风乍起，那一身白衣孤单地立在风中，就那么任凭牵扯。初莲从自己的窗子望去，突然感觉，她的白五哥竟也有如此不胜风寒的样子……

　　“父亲总说这棵树方位不好，早就想砍了去。”
　　听见声音，白玉堂回头，但见初莲站在自己身后。
　　“既然如此，”白玉堂声音静静的，“或许，它本就不该生长出来。”
　　说罢，那一袭白色的身影便向远而去……那抹白色飘飘摇摇，就好像随时都会散在风中……

　　出了初家，白玉堂却觉得并不想回仙客来。正看到街边有卖油纸伞的，就挑了一把淡青色的。此时雨点已渐渐落下，于是撑了伞，随便朝一个方向而去。
　　没有想到自己竟一路走到了杏花巷。
　　此时，雨已下得烟飘雾散，宽宽的青石路上，这一个撑着淡青纸伞的白衣男子，就似腾雨雾而来一般……渺渺入凡尘。而此时，那热闹的花街似乎也被雨水洗掉了秾艳脂色，一时竟隐约透出萧索冷落的气息。
　　白玉堂缓缓沿着青石路向前走，不知不觉，眼前竟看到了一匾朱牌——红芬苑。对着这不大的门头端详了片刻，白玉堂忽然想起，之前那鸨儿曾说，雨鹂就是这红芬苑的姑娘。于是想，自己竟还没有好好酬谢她，便收了伞，踏进红芬苑。
　　这里和别家没什么不同，一样的大红大绿，脂香盈鼻。只是比起像承露坊那样的地方，实在冷清了太多。那鸨儿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高颧骨，厚厚的嘴唇，穿着也不如别处的妈妈们艳丽。冷不防见了白玉堂这样的客人，先是一怔，继而有些喜出望外，慌忙殷勤地迎了过去。
　　而白玉堂来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找雨鹂。可当他问及雨鹂时，那鸨儿的脸上似猝然一惊般的神色，继而竟连说话也都有点儿结巴了，“那……那个雨鹂不过是咱们这儿二三流的货色，伺候不得爷这样的主儿。”
　　玉堂闻听，也并未生气，平和地说，“昨夜我让承露坊的妈妈找了她去，今早想必是回来了。我还未酬谢她。”
　　那鸨儿听了，似乎神色更促，支支吾吾了一会儿，道，“我是她的妈妈，她的一切向来是我照应，官人且把酬金给老身就行了。”
　　玉堂闻听，眉头不禁微微一皱，端详了那老鸨片许，道，“妈妈既然不愿代劳，说不得我要自己去把她寻出来了！”说着便向里而去。
　　那鸨儿哪里拦得住，紧抢了几步，慌忙拽住玉堂的衣襟。玉堂疑惑地看着她，却见慌促之中，她竟然极力压低了嗓子道，“老身带官人去……这就去！”说着还不时顾盼左右。
　　玉堂更生不解，于是随着那鸨儿,七扭八转竟至一柴房门前，但见那房门之上盘着粗粗的链锁。鸨儿有些哆嗦地掏出钥匙，又瑟瑟地回头看了一眼白玉堂，终于，似乎心一横，打开了门。
　　踏进房门的一刹，白玉堂就为眼前的景象呆住了——只见一女子横陈在柴垛旁边，再一细看，正是雨鹂！不用走近，白玉堂就已知道了，那是死尸！见状，他一把拧住鸨儿的手腕，厉声道，“怎么回事！”
　　鸨儿早已吓得抖如筛糠，便尽数道了出来。
　　原来今晨，一辆马车把雨鹂送回了红芬苑。昨夜那鸨儿得了承露坊妈妈的银子，早晨又见雨鹂拿了不少贵重钗饰回来，很是高兴，一时间，这坊中的姐妹们也都给雨鹂道喜，而那雨鹂似乎也是美滋滋的，气色甚是不错。之后，鸨儿便领着雨鹂回房说话。可是没聊几句，却见雨鹂骤然色变，大汗淋漓，紧接着大呼腹痛不止，鸨儿扶她上床，却惊见雨鹂□□瞬间竟血流如注！鸨儿惊慌失措中，忙喊了几个心腹女儿过来帮忙，也就是那眨眼间的功夫，雨鹂已血崩而亡！
　　鸨儿几乎吓死，可又不明所以。这时有个颇老练些的姑娘说，人都已经死了，反正是个从南边贩来的，又是头回接客，没有熟识的人。只待入夜之后，趁黑儿埋了就算了。若是声张，反倒坏了红芬苑的生意……
　　说至此，那鸨儿跪倒在地，拖着哭腔道，“老身没有想到官人和她竟有恩情……可我也是为了保全红芬苑的生意，并非有意罔顾人命啊！”

　　白玉堂没有理会她，慢慢走到雨鹂身旁，但见她面若死灰，唇黑似碳，下裙几乎已经被血淹透。突然，白玉堂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揪住——深深的愧疚让他紧紧忍住眼中的酸涩，不让泪落下来！
　　他俯身轻轻地抱起雨鹂，对鸨儿道，“备辆马车，我带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