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仙梦》吟柔

11、练字

　　“咱们桑阳盛产丝绸，你们许多人家中也养蚕缂丝，那你们可知这养蚕之术是谁发明的？说起这养蚕之术，就不得不提到两千多年前，一位名叫嫘祖的女圣贤……”

　　清润温柔的声音，带着令人着迷的力量，回荡在这间偏远破旧的村塾里，如一缕阳光照进山林，破开笼罩在林间的层层迷雾。

　　原来，这就是读书？

　　秦熠不知不觉听入了迷，心神仿佛从红尘俗世中暂时抽离，飘入那个由语言构筑的虚幻的世界里。

　　“汉武帝时代开辟的‘丝绸之路’，是中原王朝连通西域的通道，意义十分重大。你们都见过葡萄，可知最初的葡萄种子，就是张骞从西域带入中原的。此外，还有石榴、核桃、芝麻、胡饼……

　　“也许你们觉得这些东西不就是吃的，有什么用？但千万别小看了这小小的吃食，就拿芝麻举例吧。都知道芝麻可以榨油，单桑阳城中，便有十几家大大小小的榨油作坊，指望芝麻油生意吃饭的人，数以百计。一城如此，天下如何？一粒小小的芝麻，其创造的价值，便可养活成千上万的人口。”

　　“因此，汉武帝之后，汉昭帝更加重视丝绸之路的经营。如今武官佩戴的银月刀，其锻造之法就是汉昭帝时期从西域传来的……”

　　林潇讲解得很细致，从每句话的含义，引申到相关典故，深入浅出，娓娓道来。

　　正如武林高手都有自己的独门功法一样，每个学霸也都有自己的学习套路。

　　林潇很早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构建知识网络。

　　他脑子里的知识从来不是以“货品”的形态堆积在仓库里，更像是由无数知识点穿成的神经网络。学习就是让新知识和旧知识建立新的连接，就像打通“断头路”，道路通了，交通网络效率自然随之提升。

　　当这张网越织越大的时候，学习就会变得越来越容易，甚至像呼吸一样简单。

　　他与村民闲聊，与钱掌柜畅谈，与翰文轩中的伙计、笔工交流，在桑阳城里闲逛，走访寺庙和集市，看似漫无目的，其实无时无刻不在完善着自己的知识网络。

　　穿越至今不足两月，但论对这个世界政治、经济、文化以及农业发展水平的了解，林潇已远胜于普通百姓。

　　他计划用一到两年的时间，帮助这些学生建立基本的世界观和知识体系，这对他们未来的学习非常重要，地基打牢后可以受益终身。

　　至于练字，当然也很重要。

　　林潇专门从翰文轩低价购买了大量草纸，用来给学生们练字。

　　字帖则是他亲手写的，百般斟酌之后，字体选择了唐楷。

　　楷书见效快，但后遗症也大，练多了容易思维固化，泯灭个人风格。若是想当书法家，还是以隶书入门为佳。但村里条件再好也就是刚刚能吃饱穿暖，没有雄厚的经济基础，如何培养得了书法名家？

　　林潇对他们的期望不高，能写一手工整的毛笔字就可以了。他从医多年，最知道如何在理想和现实之间寻找平衡点。

　　几个孩子进度不一，有的已经写得像模像样，有的笔迹幼稚，间架结构还搞不清楚。两个年纪大些的，明显比年纪小的要好很多。

　　贪多嚼不烂，林潇每天只让他们写五个字，但这五个字必须反复临摹，反复修改，直到将每个笔画的写法都掌握才算过关。如果三次改不好，就要挨教鞭。

　　众童知道笔墨字帖来之不易，一个个都认真练字，不敢懈怠。

　　村塾的课只上半天，午饭时间便放学了。

　　林潇将学生的字逐一收好。纸页翻动间，飘散一室墨香。

　　古代的墨多是炼烟而成，也就是收集松枝燃烧的烟尘，然后和胶捣碎成型。上等墨锭里还会掺入冰片、麝香、朱砂等药材，使墨色更加浓郁，带有芳香气味。

　　四道街上有专门经营高级笔墨的铺子，一块带麝香的描金墨锭，价值一两白银，相当于村里普通人家两年的生活费。

　　而这样的墨锭，只是祁王府幕僚的日常供给。

　　据说祁王世子日常练字用的墨都是从扬州运来，加入了珍珠粉，字迹在阳光下闪现出细密的光华，好似银河流转于笔端。

　　林潇的外公曾经收集过一块乾隆时期的沉香乌金，后来为了凑齐他去英国留学的费用，外公瞒着他送去香港拍卖，拍价高达60万人民币。

　　每次研磨的时候，林潇脑海里都会浮现外公慈和的笑容，蘸墨的笔尖似乎也不再是冰冷的，笔锋如剑斩寒冬，散发出春日的融融暖意。

　　“衡平如云绕山间，竖直如针悬眼前。落笔要学会藏锋，力透纸背但不露锋芒……”

　　午后的阳光有些过于明艳，照得院子里白花花一片。午饭后是练字时间，林潇坐在秦熠身后，握着他的右手，带他感悟落笔和提笔的感觉。

　　秦熠身板挺直，耳尖微红，眼神专注地听着师父讲话。

　　他很聪明，短短几天就记住了一百多个字，令林潇惊喜异常。

　　哪个老师不喜欢天才学生？林潇也不免起了惜才之心，对秦熠的要求比别的孩子更加严格——每天背书一个时辰，再练习五十张大字。写不好的地方，他亲自上手指导，恨不能把多年练字的经验掰碎嚼烂了喂给秦熠。

　　秦熠不负所托，几乎像干涸了十年的海绵一样飞速地吸收各种知识，从零基础开始，短短一个月就追平了其他孩子的进度。

　　日子就这样温馨而又平淡地过下去，后院多了一间畜棚，卧房换了一床新被褥，书案上的课本修修改改，布满订正的字迹。

　　直到六月的某一天，林潇收到钟嫂子送的《桑神娘娘送子图》，才惊觉时间飞快，一年一度的桑神节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