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酥子鱼

14、第十四圈

　　刚上课没两分钟，教室里仍有些吵嚷。老师面朝黑板写着考试重点，白色的粉笔划过深色的板面，细碎的粉末掉进阳光的斜影里，上下曼舞。嗒嗒嗒的敲击声传进耳朵，他置若罔闻，视线胶固在那一处空了的座位——
　　教室里已无唐初的身影，连带她的课本、书包，一起消失不见。
　　没有征兆、没有原因，徒留桌面上的奶茶罐与巧克力，像是一种无声的讽刺。
　　老师拿起教科书拍拍讲台，示意“开始上课”，他这才收回定格的目光，毫无防备感到一阵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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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初火急火燎终于赶到医院的时候，乔粲已经送入手术室。紧闭的门将众人拒之于外，亮着的“手术中”泛出刺目的光，照得白墙走廊愈发惨白寂静。
　　她大口喘着气，双腿止不住地发颤，若不是靠着墙的支撑，怕是早就软倒在地。
　　“乔叔叔……”平素威严健朗的男子坐在离手术室最近的位子上，眼神牢牢锁在紧闭的门，原本平放于腿上的手也在不知不觉间紧握成拳。此刻的他只是一个担心儿子的父亲，在时光里渐渐老去，披了一身孤寥，再也不复往日的风华气宇。
　　乔先生闻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眸与唐初相触，只说了三个字，“你来了……”
　　她边平复着呼吸边走近，却意外看到乔先生鬓边平添的几根银丝，心下一震便朝一旁的叶女士看去。她亦是满脸的倦容，再多精贵的保养品都掩不住她眉宇间的愁意。
　　“妈……”她道，“乔粲怎么……”
　　叶女士仿似刚刚才注意到她，不轻不重地看了她一眼，冰冷的眼神硬生生将她接下来的话逼了回去。
　　正是此时，管家匆匆赶回，讳莫如深地与她摇了摇头，便凑近乔先生身边，“……住院手续办好了，病房也安排妥当，少爷的随身衣物消过毒已经送去病房。”管家的声音一贯的沉稳无澜，音量不大，但在此时安静到诡异的医院走廊里，也能断断续续听个完整的大意。
　　乔粲对她避而不见的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严重到需要住院？
　　满腹的担忧和疑问，只能够咬着嘴唇忍住。她看着久久不肯熄灭的“手术中”，头一次慌得连心跳都控制不好。

　　从下午一点到晚上七点，六个小时，这一台手术彷佛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挑战着在场所有人的身心极限。
　　当灯终于熄灭，门终于打开的时候，她倏地站起来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主刀医生并不陌生，过年时乔粲突然发病就是他接的诊。紧随其后护士推着移动床出来，众人涌过去，可主刀医生脱下口罩拿在手里，用眼神示意乔先生借一步说话。
　　“……已经脱离危险，但求生意志不强，情况不容乐观……”
　　“……病人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多、间隔越来越短，超出我们的预计，这种情况必须尽早手术。你们到底怎么想的？再拖……就不好说了。”
　　唐初自认听力不错，那边虽是刻意压低了音量的谈话传入她耳里，像是惊雷猛然炸开。
　　她知道会有一场离别等候在未来的某一时刻，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快到她毫无防备，恍惚间不知如何应对。
　　眼前某人苍白无血色的脸变得陌生，紧闭的眼连睫毛都耷拉着没有生气。她眼睁睁看着众人簇拥着将他推向过道尽头的电梯，脚下似乎灌了铅块，沉重到挪不开半步。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可能会失去他。
　　滴水未进的六个小时，神经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此时情绪突然的逆转，她终是支撑不住，眼前一片片的黑影重叠又散开，浑身失了温，顺着墙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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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醒来是两个小时后，房间统一的白色，除了她没有别人。
　　左手打了吊针，冰凉的液体顺着针头一点一点进入她血脉，手臂有些生冷。一咬牙拔了针头，她翻身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好，就急匆匆开门而出。
　　并不陌生的楼层布置，她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探寻，果然找到乔粲的专属病房。
　　或许是为了方便随时观察，百叶窗并未拉下，偌大的玻璃窗明亮无尘，能看清一室动静。病房内灯火通明，他安安静静躺在白色大床的中央，侧颜干净美好，宛若睡着的小孩一般。而床头检测仪不间断地运行，她看着他趋于平稳的心跳，默默舒了口气。
　　他们之间千丝万缕的纠缠，如果能不解开一直一直走下去，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