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日歌》歌于畔

3、第三章

　　第三章
　　五月后，熹默如期临盆。
　　折腾了一夜后她已孱弱不堪，稳婆高兴的抱着孩子凑到近前给熹默看。整个产房都弥漫着一股子血腥的味道……像极了当日里应旸灵堂。熹默脸色惨白，像是极其不支，却勉励支撑。她接过孩子，道：“你们都下去……把诸渊叫来。”嘴唇不见丝毫血色，干裂得像是随时会从里面迸出血来。
　　稳婆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便率着婢女们下去了。
　　刚生下来的孩子，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几根胎毛湿湿的贴在他的脑门上。是个讨人喜的男孩儿。熹默抱着孩子，又是笑又是哭，状若疯癫。门外传来了走路的声音。步子很急，足以听出来人有多欣喜若狂。
　　熹默颤抖着从枕下暗格里抽出自她入住魔宫活一直小心藏着的短匕，雪亮的刀光在哪一瞬几乎要晃花她的眼。
　　她摇摇头，想到那日在天界遇到的那个酷似师父的人，原本有些动摇的心智又坚定了起来。——师父在空中炸裂开来的景象是她永生难忘的梦魇，她曾在凤鸣山上不眠不休的捡了三日，仍有些许碎裂成粉末的骨肉未能寻回。如此深仇大恨，怎能这般轻易就抹掉？
　　她努力收起痛苦的神色，装出一脸欢喜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却反握着短匕藏在宽大的水袖里。
　　魔君诸渊推门进来看见的就是她抱着孩子无措的样子。
　　他在床边坐下，眼中感慨万千。
　　熹默没有看他一眼，只柔柔地对他道：“诸渊……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言辞间，已没了昔日的针锋相对。诸渊已激动得不能说出成句的话来，只是看了看孩子，道：“辛苦你了……熹默。”他靠得极近，呵出的热息就喷在她的耳畔。
　　她垂下眼帘，放柔了声音：“诸渊，你抱抱我……你抱抱我们的孩子。”
　　诸渊微微的笑了，阴沉了千年的眸子今日却像是星光璀璨的夜空：“嗯……熹默，多谢你……”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
　　从此后，娇妻憨儿在侧，他又何须多烦忧？
　　他嘴角噙着心满意足的笑意将熹默搂在怀里，熹默也张开双臂环住他。本是温情脉脉的一副景象。只除了——熹默一边温柔的抱着他，一边抬手狠狠将短匕插入他的背心！
　　诸渊闷哼一声，显然是不曾料到有次变故。他将背弓起，短匕更深地向他心窝子里捅去，他竭尽全力偏过头，想要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话，到中途却就力竭了：“别伤了……孩子……”
　　熹默握着短匕，又往里深了几寸，然后一绞。她使劲的抱着他和孩子，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诸渊竟一口血吐了出来，猩红的血液从他唇角滴落。他垂眸道：“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不要，不要记恨孩子……他是无辜的……你、你是他娘啊……”
　　熹默松开了他，逃跑似的跳下床来，根本不顾及自己方方生产完毕身体虚弱到不行，竟崴了脚。然而她却一点都不迟疑的穿上鞋就要往外逃。
　　——时间仓促得竟没有去确认她的丈夫、魔君诸渊有没有死。
　　短匕深深地订在了诸渊的背部，刀尖从衣服里破开来，刚出生的婴孩儿似乎也察觉到了母亲的离去，在他怀里蜷着，细声细气，声如蚊呐的哭着。
　　诸渊强撑着转过身来，坐在床上。身体里的血不断的涌出，渐渐竟湿透了他的衣裳，他抱着孩子，身上传来的剧痛几乎要将他淹没，看着怀中还未睁眼的孩子，他眼中竟带了泪光。“咳咳，你看，你娘，你娘她，不要我们了呢……咳咳。”一边说着一边苦笑，后来竟没有了半点声音。
　　你娘她不要我们了……你要是再没有了爹可怎么办呢？

　　其实身为魔君的他又怎么可能直到妻子将短匕插到他心窝子之后才发觉呢？他只是在做一场惊天豪赌，可惜最后输得义无反顾。
　　他只知道她恨他，却不曾想，她恨他恨到连他们的孩子都能舍弃，只为谋一个将他抱在怀里紧紧禁锢，然后一举击破的时机。
　　他明明……是那么固执的爱着她。
　　——可是，她固执的……不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