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支离破碎》唐小茶

27、第二十七章

　　雪后的月亮格外明亮，高高地悬在半空中，照耀着大地。月光下的土地，山，房屋，全变成了一片洁白。雪反映着月光，整个天地间仿若白昼。月光下的屋檐下，两个身影挨在一起，喃喃的话语声从那里传出来，带着难以形容的亲昵。
　　程朔笑着执起苏浅冰凉的手，问她：“苏浅，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我主动示好都有上百遍了，你怎么一点都不动心啊？”
　　苏浅给了他一个白眼，却并没有把手抽出来，她学着他的语气说：“程朔，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聊呢？怎么老爱拿这事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我很认真的！”
　　苏浅看着他一脸的笑，哪里有一丁点儿“认真”的样子，便不再理他，静静望着那一望无际的雪白，微微愣神。她的侧脸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柔和，微皱的眉头却带着浅浅的忧伤。
　　程朔握着她的手稍稍用力，她回过神来望着他，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深不见底的眸光荡漾着若有似无的忧伤，要将她吞噬。他又突然笑了，好看的嘴角轻轻上扬，笑容也是有些苦涩的，无奈的。
　　他看着远方，眼神好像透过那些景色跳进了另一个时空。缓缓地，他开口向她诉说他的故事，似乎是不自觉地，却又好像准备了很久很久。
　　他和辛晓娆相恋，也是在大学里。报到的那天，她就站在他前面排队，短短的头发在明媚的阳光下闪着微光。她很开心，不停地和旁边的人说着话，那一头软软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跳跃，他在身后看得一时失了神。有人从身后急匆匆地跑来撞了他一下，他一个不留神便撞在她身上，几乎将她抱了个满怀。她转身看着他，狠狠瞪了他一眼，说：“你肌无力啊？”
　　周围的人都暗暗笑了，他看着她得意的眼神，笑道：“反正都抱了，不如你做我女朋友吧！”
　　她是那样骄傲的女生，总有一股女王的气势。俩人真正成为情侣之后，她也总是那样，把他当做自己的私有财产，总是骄傲地对他说“程朔，你是我的人，除了我你谁也不能喜欢”。他也总是心甘情愿地顺着她，心甘情愿地成为她的“私有财产”。她在他生日的时候拿着喇叭在他的宿舍楼下大声喊“程朔，我爱你”！他便打开窗对着她大声回应“辛晓娆，我也爱你，我只爱你一个人！”
　　那样甜蜜得不真实的日子，就像空中的彩色泡泡美丽，却又同样不堪一击。大学毕业，俩人到了见家长的地步，辛晓娆向家里说出程朔的名字，却遭遇了强烈的反对。她的父亲早已为她安排了婚事，要她嫁给他的生意伙伴的儿子。而程朔在那时才知道，辛晓娆的父亲是个有□□背景的生意人。
　　相爱的人为了在一起，总能做出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辛晓娆为了逃出家门和程朔私奔，点燃了自己的房间，企图转移家人的注意力而得以逃脱。
　　“后来呢？”苏浅紧张地问。
　　程朔苦笑摇头，“后来，就没有后来了……等她父亲找到我，我才知道她做了这么傻的事情。而她，却没能逃出那场大火。就连最后一面，他父亲也不肯让我见她。”
　　两个人突然不说话了，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偶尔从树枝上掉落的雪砸在地上的声音。程朔微低着头，目光隐在暗处。苏浅感觉到一股压抑的悲伤从他身上发出，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他，想了很久，却只轻声叫出他的名字：“程朔……”
　　他听见她的声音，抬起头来，从那沉重的回忆中醒来，轻轻握她的手，“苏浅，我以前以为，我再也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人了，而且我也答应了她，我只能喜欢她一个人。可是多少年了，遇到了你，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这么些年，他们总是这样，像两个不远不近的朋友，甚至都不曾谈过心，可是他却越来越了解她，明白她，也更加心疼她。心疼她的坚强，也心疼她的脆弱。时间沉淀了多少情感，可能连他们自己也不曾注意，有时候，他们对彼此已经熟悉了解到那样的程度。
　　“苏浅，你总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其实我都是认真的……”
　　“打住啊，程朔！”苏浅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神色有些慌乱。“不许大晚上的说这么无聊的笑话，我会睡不着。”
　　可是程朔不放她走，紧紧抓住她的手，“苏浅，你真的以为我说的话都是笑话吗？如果只是一个玩笑，我会跟着你大老远地跑来这里吗？”
　　苏浅不说话。她当然不会那么天真，但是她也尽量不去多想，不想给自己徒增烦恼。
　　“我承认自己平时和你讲话总是不正经，那是因为我想让你开心，不想看到你烦恼的样子。”他把她的手掌放进自己的军大衣里，贴着心脏的位置，“你看，话可以是假的，可是心不会说谎。”
　　苏浅看着他认真的眼神，一时忘了如何反应。他的心跳在她的掌心里，规律的，有节奏的，偶尔有一丝紊乱。苏浅的心突然乱了，目光不知往哪里放，急忙把手缩回来，站起身来就想走。程朔紧紧抓住她的手，声音里带着生气和莫名的慌张，“苏浅，你不要走！你为什么总要逃避？我知道你对我也是有感觉的，对不对？为什么不正视你心里的感情？就因为上一段感情的失败，你就要拒绝今后所有的真心吗？那才是最愚蠢的做法！”
　　“你放开我！”苏浅瞪着他。可是程朔坚决不放开，苏浅有些无奈地叹一声，又坐下来，压低声音：“你小点声，别把邻居都吵醒了。”
　　“好好，知道。”程朔压低声音答，笑得像个孩子。
　　他知道，她是一个不和人亲近的人。所以一直以来，他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做她的朋友，做她所说的男闺蜜，在她不需要他的时候远远看着她，在她需要的时候即时出现。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的感情日益加深。总是忽然想起她的脸，她翻白眼的样子，她瞪着她发飙的样子，她低头沉默的样子。渐渐地，想她成了一种习惯。渐渐地，他就不再只是想做她的朋友了。他想保护她，给她快乐，让她幸福，不再看见她掉眼泪。
　　之前的日子，他害怕她知道了自己的想法会远离自己，所以他总是和她那样不正经。每一次她不答应陪他吃饭，让他去找别人，他就担心她会离开自己，所以马上退开一些距离。可是后来，许辉出现了。他看到她对许辉的感情，自己心里很嫉妒，却要假装镇静。那次在街上看见许辉抱着她，他快速离开，精神恍惚得差点撞车。
　　始终，他不是胆小懦弱的人，也不是大方的人，不能将自己喜欢的人拱手相让。所以他决定争取，无论如何，都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心。
　　苏浅听着他一点一滴的诉说，低着头不说话，过了许久，若有似无地轻叹一声，问：“为什么？”
　　程朔似乎明白她的话，笑着摸摸她的头，声音温柔：“为什么？大概因为你是苏浅吧。”
　　因为她是苏浅，是独一无二的苏浅。还需要什么理由呢？这就是所有的理由了。
　　月亮隐在云身后，天地间的光暗了一些。一阵冷风吹来，吹进苏浅干涩的眼眶，几乎让她流泪。她站起来，抬头看着盖住月亮的那朵云，看了许久许久，然后拍了拍程朔的肩，轻声道：“回屋睡吧，晚了。”
　　程朔也不去阻止她，默默地把大衣披在她身上进了屋。她要想，他就等她想。
　　这一夜，苏浅睡得极不安稳。过去的种种都回到梦中，让她欢笑，让她幸福，也让她心碎，让她流泪。
　　窗外飘起了小雪，她亦不知是梦是醒，听见一个声音不停地喊：“许辉，许辉，下雪了，你快来看啊……”只是无人应答。
　　她努力想睁开眼，去抓住那模糊的身影，却头痛欲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身影渐行渐远，消失不见。想要大声喊，喉咙里却无法发出声音。她好像掉进了冰与火的深渊，受着极致冰冷与火热的折磨。
　　“许辉，许辉……”那个声音不停地喊，声声清脆，她的头仿佛要裂开。
　　她想大声叫，赶走那恼人的声音。一片混沌之中，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一个声音说：“苏浅，苏浅，我在这里，别怕，别怕……”
　　她紧紧抓住那只手，就像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不肯放手，心里终于安定下来，不再恐惧。
　　等她睁开眼，小小的透气窗外果真下着雪，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感觉浑身轻松许多。动了动身子，却发现手被紧紧抓住。程朔抬起头来，看见她醒过来，笑容溢满眼眶，忙不迭地摸了摸她的头，松了一口气，激动地在她额上吻了一下，“你终于醒了。”
　　这时奶奶也走进来，看见她醒着，高兴得合不拢嘴。原来她那晚发了高烧，睡了一天一夜，一直说梦话，怎么样也醒不过来，好像做恶梦一样。
　　“都怪我不好，那天拉着你在外面聊天，才害你冻坏了。”程朔说。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奶奶笑着说，“小朔一直不吃不喝地在这陪你，多亏了他，不然我就不晓得咋办了……”
　　苏浅看着奶奶和程朔俩人的笑脸，心里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她不说话，转头去看那窗外渐渐变大的雪，簌簌的声音像是轻灵的音符击打在心上，让人心生快乐。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