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支离破碎》唐小茶

26、第二十六章

　　经过四十个小时的车程，他们终于到了成都。接下来，他们又倒了两次大巴，包了一个面包车。待面包车停下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了。还有几十分钟的路，面包车走不了，他们只好步行。
　　时间是晚上九点钟。
　　天空开始下起大雪。
　　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在崎岖的小路上往前走，深一脚浅一脚，苏浅的靴子很快湿了。她停下来对着手哈了口热气，抬眼望了望远处微弱的光，说：“应该快到了。”
　　话刚说完，程朔已在她面前弯下身，“来，我背你。”
　　苏浅先是一愣，然后便毫不客气地爬上去。她正冻得走不了了，这时候再客气就是对不起自己了。她满足地趴在程朔的背上，嘴角不禁轻轻上扬。虽然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甚至连路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是趴在他背上，总觉得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为了方便走路，程朔让苏浅举着电筒，他自己则把苏浅的包挂在脖子上。苏浅忍不住笑出声：“程朔，你现在可后悔了吧！好好一个老总，非要跟着我来凑热闹，弄得自己跟个农民工似的！”
　　程朔笑道：“农民工好啊，农民工是我们的好兄弟！没有农民工兄弟哪来我们的高楼大厦。”
　　苏浅伸手去拧他的耳朵，“行了，你可以去当政客了！”
　　可是手触到他冰冷的耳朵，便不自觉地变了姿势，拢起来包住他的耳朵，“冻坏了吧？”
　　程朔轻松地抛了抛她的身体，笑道：“不冷。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以身相许吧！”
　　苏浅无奈地翻了翻白眼。这个程朔，贫起来真让人没办法！她趴在他背上安静了一会，突然说道：“程朔，我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了！闺蜜！”
　　程朔愣了愣，不满道：“我是男人！”
　　“男闺蜜啊！你可真土！现在很流行这个的！”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往前走，雪渐渐小了轻了，安安静静的，不去打扰两个人的谈话。
　　等到一盏昏黄的灯光近在眼前了，苏浅突然激动地跳下来，冲着那灯光大声用方言喊：“婆，我回来了！”话音刚落，屋中传来一阵慌乱的声音，伴随着响亮的狗吠。苏浅撒开腿往前跑，已经顾不得身后程朔担忧的叮嘱。等她跑到近前，那盏温暖的灯正被风吹得晃了晃，灯光下缓缓走出来一个老太太，眼中闪着泪光，对着她伸出手，喃喃地喊着她的名字：“浅浅，浅浅……”
　　不等老太太说话，苏浅已经一步上前紧紧抱住了她，激动的泪水溢出眼眶。她终于又见到她了，这个美丽的老太太，她生命当中最重要的人。
　　“婆，你一点都没变，越来越美了……”苏浅抱着奶奶撒娇。
　　奶奶轻轻戳了戳她的鼻子：“就你嘴甜！”
　　等他们两人说话说得差不多了，苏浅才想起来还有程朔在，转过头去，就看见他站在院子里不远处，介于黑暗与亮光中间，既不打扰她们说话，又让她一转眼就能找到他。
　　奶奶看见程朔很高兴，乐得合不拢嘴，一直拍着程朔的手说：“好，好……”又责怪苏浅：“你这娃儿，要带男朋友回家也不先说一声！”
　　苏浅无奈地摸了摸头，看见程朔满眼怪笑，便瞪他一眼，说道：“婆，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朋友！”
　　奶奶愣了一下，还没说话，程朔便说道：“苏浅，咱们先进去再说吧，外面这么冷，奶奶得冻坏了！”说着上前扶着奶奶进屋，奶奶一边笑一边点头，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程朔的衣服都湿了。他走得急，也没带什么换的衣服。奶奶便进屋找了找，找出一件军大衣给他换上，看着他穿上，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合适得很，合适得很……这是浅浅的爸爸的衣服……”
　　苏浅正坐在地炉边烤火，听见奶奶这么说，便抬起头来，正撞进程朔带笑的眼中，一时间愣住。他站在灯光下，穿着那件又长又大的军大衣，好像更加高大挺拔了。那么难看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偏偏让他穿得风度翩翩。苏浅心里生出一点不平衡，这是什么人呀，怎么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都好看？
　　程朔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突然抬起她的脚，说：“鞋都湿透了，赶紧换了，不然会感冒的！”
　　苏浅看奶奶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不禁有些脸红，拍开程朔的手，咕哝道：“我知道！”
　　奶奶已经烧好了水，很烫很烫的水，倒在大大的木盆里，冒着腾腾的热气。苏浅和程朔一人坐一边，打算一起泡脚，可是水太烫了，脚没法往里放。苏浅便拿来掏火用的火钩，一边用火钩搅着水一边问程朔：“怎么，没见过吧？”
　　程朔笑着摇头。
　　苏浅满脸骄傲地继续手上的动作，一边跟程朔讲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每年冬天，老家都会下雪。奶奶每晚都用大盆烧很烫的水给她烫脚，她每次都把脚放在木盆边上，用铁制的火钩在盆里来回搅动，直到水温合适了才开始泡脚。但是还是会长冻疮，就在脚后跟的位置，一热起来，奇痒难当。奶奶就拿一个萝卜，切成一片片的，在火边烤烫了之后用力按在她的脚后跟上。虽然那个过程很痛，但这个方法总是很有用，冻疮总是很快就好。
　　过了一会儿，水温稍微低了些，两人试着把脚放在水里，但是也只能碰一下马上提起来，这样来回几次，两人不由得相互看一眼，哈哈大笑起来。直到可以完全把脚放在水中泡了，两人才舒舒服服地享受脚上的温暖。因为坐的是矮矮的长凳，苏浅便撑着头抵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脚趾拨水。看着木盆里的两双脚，一双是她的，一双是程朔的，一大一小，放在一起，竟然有一种奇特的合适的感觉。
　　正低头发着呆，突然感觉程朔的手在她头上拨了拨，他沉沉的声音抵着她的耳膜：“头发还有点湿，待会烤干了再睡。”
　　苏浅低着头，心里忽然闪过一阵恍惚的感觉。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头低下去，正好枕在程朔的膝头上。那么惬意的温暖，让人不想离开。
　　程朔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温柔：“累了吧？坐了那么久的车，该累坏了，泡了脚烤干头发就去休息吧。”
　　由于苏浅之前打电话告诉奶奶自己要回来的时候并不知道程朔会半路杀出来，所以奶奶只准备了一间房间，苏浅觉得正好，她和奶奶睡，正好可以好好聊一聊。但他们并没有聊很久，因为奶奶每天都很早休息，苏浅不想影响她休息，便不再说话了。过了不久，便听见奶奶睡熟了。可是苏浅却睡不着，于是悄声爬起来想去上厕所。
　　但苏浅打开大门，却不敢往外走了。奶奶家的房子还是以前老式的房子，厕所不在屋里，而在院子旁边。厕所是那种农村的老厕所，上厕所的地方旁边就是猪圈，外面还没有门。虽然苏浅胆子不小，但她毕竟很久不回老家了，既不知道厕所的灯在哪里，也不保证自己上厕所的时候不会被旁边的猪吓到。
　　思前想后，苏浅只有找程朔帮忙。她轻手轻脚地跑到程朔的房间外面，尽量小声地喊程朔的名字。只喊了两声，程朔就打开门笑吟吟地站在她面前，“是不是想我睡不着啊？”
　　苏浅狠狠地掐了他一把，不顾他龇牙咧嘴的表情，拖着他往外走。程朔虽然嘴上抱怨着，打开门之后，看见苏浅穿着单薄，便一把将她拖进自己的军大衣里面裹着她往前走，几乎是把她整个抱起来了。
　　到了厕所门口，苏浅拿了电筒，一再告诫程朔不许偷看更不许走开，这才钻进厕所，以闪电般的速度解决完跑出来，庆幸自己没有惊醒那两头熟睡的猪。走到门口的时候，看见程朔站在那里，背对着门口，但是无比坚定，像个忠诚的守护者。苏浅愣了一会，轻咳两声，才克制住自己没有跑过去抱着那个坚实的背影。
　　程朔还是笑吟吟的，突然伸出手，一把将她举起来。苏浅轻声惊叫一声，再停下来，发觉自己已经坐在程朔的右边肩头上。程朔就像举个小孩似的举着她，笑问：“请问公主殿下，现在移驾何处？”
　　苏浅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又不敢太大声，怕吵醒奶奶，便降低声音喊道：“别闹了，放我下来。”
　　刚说完，程朔一松手，苏浅一下子滑下来，吓得又是一阵惊呼，但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被程朔牢牢抱在怀里。有风从程朔身后吹来，有一股特别的味道飘进苏浅的鼻子里。她微微愣神，忽然把头埋进程朔的军大衣里，有些激动又有些惊讶。那军大衣里的味道，那么陌生却又熟悉的味道，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莫名的沉沉的味道。是父亲的味道啊。而现在，这味道里还夹杂了程朔身上淡淡的须后水的味道，让人着迷得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