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支离破碎》唐小茶

13、第十三章

　　程朔说的过两天就要用了，是指这个宴会。盛大正式开业，宴请业内各公司老板参加。程朔给她买那身衣服，就是为了让她作为他的女伴前来参加。苏浅郁闷到不行，明明自己处处躲着许辉，程朔却偏偏把自己拉进火坑。
　　宴会正式开始后，许辉走到台上说了几句话，都是些生意场上的客套话，希望大家多多关照之类的，苏浅并没听进去多少，只看着他发呆。他站在台上，一身黑色西装熨帖地穿在身上，他说话时态度温和，又充满自信，气场强大，并没有刚入生意场的青涩。他依然那么优秀，更加优秀了。相比起来，苏浅觉得自己还是那个样子，没什么大本事，也没有什么大成就，注定一辈子都是个小人物了。
　　说起来，毕业已经四年，她前两天刚刚满过二十五，离大学时候的年少情怀已经太遥远了。那时候，许辉喜欢写一些东西，诗歌，杂文，小说，他都写，写了就念给她听，也不发表，说只是写给她看的。那时候，她还一直认为，许辉虽然是经院才子，但他骨子里是一个文学家，以后一定会成为著名的作家，说不定还能得个诺贝尔奖什么的。她就心安理得地做“著名作家许辉”的夫人。现在想起来，那些对未来的憧憬依旧那么美好，却已遥不可及。没想到许辉最后还是从商，成了地产新贵。
　　突然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耳边传来程朔的声音：“作为我的女伴，你一直把眼睛放在另一个男人身上，未免有点太伤我自尊了。”
　　苏浅对他翻白眼，程朔笑着凑到她耳边小声说：“翻白眼可不是淑女的行为。”
　　苏浅刚想反驳，就见许辉和萧筱走过来，苏浅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抓住程朔的袖子。程朔仿佛一切都了解，温柔地接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臂弯里。
　　“程总，这么快又见面了。”许辉笑着说。
　　“是啊！”程朔笑着回答，“盛大一开业，我们又多一强劲的对手了。”
　　“程总说笑了。”许辉说，“许辉不才，刚毕业回国，很多东西都不懂，以后还望程总多多指教才是。”
　　萧筱今天穿一袭火红的长裙，丝绸的裙子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段，火红的颜色让她看起来更加动人。她不管两个男人说什么，上前挽着苏浅的手说道：“苏浅你这裙子真漂亮，在哪买的？”苏浅笑着，含糊地指了下程朔，说：“我也不清楚，他买的。”萧筱笑着，一双眼睛闪着激动的光芒，她悄声对苏浅说：“苏浅，你男朋友真帅啊！”
　　苏浅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笑。她总不能说“哪有，还是你男朋友帅”吧。她感觉到旁边的两个人将注意力放在她们身上，顿时感到更加窘迫。她要是默认呢，程朔肯定不愿意，但要是否认呢，她又不愿让他们知道自己没人要，确切地说，她不想让许辉知道她还孤身一人。正在她思前想后的时候，程朔笑道：“得到萧小姐的褒奖，真是令程某高兴。不过萧小姐说错了一点，苏浅可不是我女朋友。”他揽着她的腰离去，末了，还转身补充一句：“许总，你女朋友真漂亮！”
　　走得远了，程朔才放开她，苏浅只觉得他身上气压一变，他的脸上也没了笑容。苏浅不知为何有点心虚，只好找话题：“你为什么要主动解释？”程朔生硬地说了句：“你满脸都写着‘程朔不是我男朋友’，我当然主动替你向人解释了！”说完，丢下她和别人打招呼去了。
　　苏浅郁闷地站在那，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她满脸写着“程朔不是我男朋友”吗？就算是，他也不用这么生气吧？真是个小气鬼！那些女人都是被他的外表迷惑了才会那么喜欢他！
　　苏浅气闷地想着，端了一杯酒走到开放式的阳台上。
　　夜幕低垂，黑压压的乌云低低地压在房顶上，风很凉，吹着裸露在礼服外的肌肤，寒意顿生。街道上的雪还没化，天上却好像又要下雪了。苏浅啜着酒，望着整个城市的灯火辉煌，陷入沉思。她和许辉住的那间小屋的阳台也是开放式的，一下雪，雪花飞进去，阳台上总能铺浅浅一层雪，她就爱拿手在上面拍来拍去，完全不觉得冷。她在阳台上玩的时候，许辉就会拿着外套出来，一定让她穿上才能玩。有时候他也不拿外套，走上前，直接用自己的外套一罩，就把她罩在自己怀里，然后低头吻她。
　　“苏浅……”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飘散在空气中，感觉遥远而不真实。
　　苏浅缓缓转过身，看见许辉。他走到她身边，也静静看着楼下车水马龙，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苏浅心里忐忑着，渐渐地也放松了，他只是站在身边而已，不管他要说什么，或者他打算什么也不说，他在身边的这一刻，这么近的距离，都是多年以来她奢求的幸福。能幸福时且幸福，也是一种生活态度。
　　“你还好吗？”他轻声问，眼睛依然朝着前方。
　　苏浅沉默了一会，轻轻点头，又沉默了一秒钟，怕他没看见，就说：“我挺好，你呢？”
　　他轻轻笑了，转身倚着栏杆，看着她说：“你不和我说话，我都以为你不认识我了。”言语之间，他们好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朋友，只要多说两句话，就能找回当年熟悉的感觉。苏浅低头想着，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哪怕岁月老去，你没了头发，掉光牙齿，我也不会不认识你，只要看你一眼，我就能知道是你。但这些话，她不能说出口，她永远也说不出口了。
　　她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对他诉说，到了口中，却又生生咽回去。她想问他，你恨我吗？这么多年你过得好吗？她还想问他，你是不是已经彻底忘了我？你还记不记得一点点关于我们当初的事，哪怕只是只字片语，哪怕只是一个微小细节？
　　但她也不能说，她只能说：“萧筱是个很可爱的女孩，你们真般配。”
　　“你打算给我说媒吗？”他笑。
　　她只好不再说，只好大口喝手中的酒。她的手指有些颤抖，声音也飘忽不定，“许辉……”
　　“嗯？”许辉认真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心里的话转了又转，突然变了：“你怎么没成作家啊？”
　　他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愣，笑了。他还记得她坐在他怀里，她捧着他的脸认真地端详，说：“这么帅，将来成了作家肯定有特别多女粉丝！你可不许喜欢上她们啊！”他郑重其事地点头，她开心地在他脸上亲一下，说道：“那我就是著名作家许辉的夫人了！”
　　他没回答，笑着反问道：“那你呢？怎么没成歌手啊？”
　　苏浅也笑起来，叹一声：“老了，梦想和现实比起来，经不起折腾。”
　　“年纪轻轻就感叹老了，这可不是你的风格。”许辉说，“而且据我所知，你唱歌的工资可不少。”
　　苏浅笑着，目光投向远方，“钱不少，可终究不是个正经的工作。”
　　如果不是许辉母亲的反对，如果不是现实的打击，她也许现在还在“暖夜”唱歌，白天打零工，晚上唱唱歌，有工资，又有小费，养活自己一点儿不费劲。但自那之后，她决心要找一个正经工作，成为“正经女孩子”。可是，正经工作找到了，让她决心找正经工作的那个人也不见了。现在想来，一切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许辉看着她忧伤的脸庞，眼中闪过种种情绪。
　　突然吹来一阵冷风，苏浅打了个喷嚏。许辉忙脱下自己的外套，要给她套上，“光顾着说话，都忘了。快穿上，可别感冒了。”苏浅推让，“不用，我站会就进去，你还是穿着吧。”许辉几乎有些霸道地阻止她的抵抗，“快穿上，听话！”两个人都愣住。
　　“快穿上，乖！”以前她嫌羽绒服难看不愿意穿的时候，许辉就老这么哄她。“乖，冻坏身体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两人正发愣间，阳台的门突然被拉开，伴随着萧筱清脆的声音：“许辉，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程朔站在萧筱身后。一时间，四个人都有些愣住。苏浅反应过来，忙把衣服脱下来给许辉，似乎更冷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看着许辉的脸，笑着说：“谢谢许总的衣服，都怪我，出来吹风还忘了带衣服。”
　　萧筱的目光还在他们两个人身上转着，程朔一把拉过她的手，责怪道：“怎么我去和别人打个招呼你就跑得不见了，还劳烦许总担心你感冒，真是！”言语之间，仿佛她是个多么不听话的小女孩，又仿佛是他宠坏了的女朋友。
　　萧筱笑起来，一边帮许辉把外衣穿上，一边笑道：“程总，苏浅，你们太客气了，一件外套而已，任何一个有风度的男士都会这么做的。”
　　正说话间，突然身后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儿子，萧筱，哎哟，怎么都跑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