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支离破碎》唐小茶

11、第十一章

　　回去上班的时候，苏浅主动找店长道歉，店长大手一挥，说道：“苏浅，你这么说就是跟我见外了啊！你这几年为公司做了多少贡献，大家都是知道的。偶尔请个假也好，就当休息休息。况且，还是程总亲自给你请假，我更不反对了！”店长的笑容也变得有些暧昧，“苏浅你也真是，你和程总认识，怎么也不说一声？有机会和程总成为朋友的话，对我们的发展也是很好的。”
　　苏浅纳闷：“店长，中泰是做一手房的，和咱们没什么关系吧。”
　　店长一声叹息，“一手房，二手房，都是房子，所有的一手房都会变成二手房，就算没有直接的合作关系，能认识中泰的程总也是大好事！”
　　苏浅虽然对他的观点不甚同意，不过也不多说什么。那天之后，她很久没有见到程朔了。他们之间，总是他主动打给她，他们在一起也总是吃饭。即便程朔消失一段时间，苏浅也从不感觉奇怪，因为他们并不那么熟悉，况且，他是中泰的老总，有很多事情要忙，做生意要花时间，约会女朋友也要花时间。
　　周力却跑来，笑得谄媚，先是夸奖了她一番，说上次若是没有她，那单生意也不能那么快成交，拐弯抹角说了半天，终于绕进主题。“那个，许总说是为了感谢我们，今晚请我们吃饭。”
　　苏浅愣了愣，笑道：“许总是你的客户，你给他找到那么好的房源，他感谢你是应该的，你就去呗。我就是个打酱油的，还差点把你的单子弄砸了，就不去凑热闹了。你代我向许总表示感谢吧。”
　　“可是……”周力有些尴尬，说话吞吞吐吐，“萧小姐特地强调，一定要你去，说是很喜欢你，想和你交个朋友。”
　　周力是什么人，在职场上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不是白混的，根据那天苏浅反常的表现，怎么会猜不到她和许总之间不一般的关系，所以，他今天提出这事才会支支吾吾。苏浅明白他是为自己考虑，考虑了一下，也不愿意让他为难，只好答应下来。
　　吃饭的时间在晚上七点，在本市著名的西餐厅。苏浅和周力到的时候，许辉和萧筱还没有到。苏浅坐在靠窗边的位置，看着外面马路上车来人往，感觉心里烦闷。过了几分钟，一辆黑色的小车停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他身材修长，面容英俊，正是许辉。他绕到副驾驶车门边打开车门，萧筱从车上下来，对他甜甜一笑，给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挽起他的胳膊。他对她温柔地一笑。他们相携走进来，吸引了众多目光，如金童玉女，看起来那么般配。苏浅感觉自己的呼吸停了一秒钟。
　　周力站起来和他们打招呼，握手，苏浅也站起来，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许总，萧小姐，晚上好。”
　　许辉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仅半秒钟，让大家坐下，点菜，再没正眼看过她。她不知道心里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郁闷。萧筱却似乎对她非常感兴趣，对着她问长问短。
　　“苏浅，你不介意我叫你名字吧？”——苏浅笑着摇头——“那太好了！”萧筱说，笑容甜美，“我特别喜欢你，不知道为什么，大概就是像有句话说的，一见如故，对不对？”——苏浅笑——“听说你特别厉害，一度是公司的业绩冠军，我太崇拜你这种女强人了，我也要成为你这样的女强人！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我刚毕业回国，有好多东西要学，你愿意教我吗？”——“萧小姐说笑了。我只是个小职员，哪里称得上女强人。工作只是为了生存，没什么真本事值得告诉别人。”——“苏浅你太谦虚了。”萧筱笑得更甜，“许辉说你们大学时是校友，那你一定很优秀。”
　　“好了，”许辉柔声打断两人对话，正好菜也上来，“周力和苏浅上班累了一天，你还不放过人家，先让人吃东西吧。”
　　“好吧。”萧筱嘟着嘴答应，冲许辉做了个鬼脸，“瞧你这么心疼苏浅，别人不知道还以为她是你女朋友呢！”
　　许辉严厉地说：“别瞎说！”
　　苏浅的指尖变得冰凉。
　　许辉和周力说：“这次幸亏有你帮忙，省了我们许多事。以后说不定还有要麻烦你的地方，我在这里提前谢谢你。”
　　周力连忙端酒表达荣幸，一来二去，都是些场面话。苏浅讨厌极了这样的场合，也讨厌极了这种对话。做业务的，与客户接触，学会这些都是必须的。但不知为何，今天听到许辉说出这些话，她感觉很难受，一切都变得那么虚假。但虚假的究竟是别人呢，还是她自己？
　　萧筱笑着对她说：“他们男人聊他们的，咱们说咱们的。我对许辉的过去特别感兴趣呢，苏浅你大学时跟他熟吗？能不能和我讲讲他的事情？”
　　苏浅努力笑，“你问他不就行了吗。”
　　“他才不告诉我呢！”萧筱不满地做鬼脸，像个小孩，“他每次都说，没什么可说的，还说我太八卦。好不容易认识你，你告诉我吧。”
　　苏浅笑着，感觉肌肉都酸痛了，她想，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怪异。“我啊，我也跟他不熟，只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经院才子。”
　　“哦……”萧筱露出失望的表情，转瞬间又振作精神，神秘地说，“那你要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一定要告诉我。”
　　苏浅机械地点头。
　　她不知道这个过程中许辉有没有听她们的谈话，有没有往她的脸上看一眼。她希望他能看她一眼，哪怕一眼。但她又不希望他看她，不希望他看见她脸上扭曲虚假的笑容。
　　很久以前，她在一个小饭店里亲眼看到陈广发趁机摸一个女服务生的屁股。她跑回家告诉苏雪梅，陈广发一口咬定她胡编乱造冤枉自己。她抓住苏雪梅说“你相信我，这个人就是个色狼，你还相信他做什么啊！”苏雪梅却反手给了她一巴掌。
　　她回到小屋时，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想做，连许辉同她说话都没听见。他担忧地问她：“小狐狸，你怎么了？不开心了？”她抬头看着他笑：“没有啊，我没有不开心。”他认真地看着她，专注的眼中映出她的脸庞。他把她拥在怀里，柔声说：“傻瓜，不许这样！假笑，逞强，都不可以。我是你的男朋友，你不需要在我面前逞强，想哭就哭，我的肩膀随时为你准备着。”
　　时间过去了多久，四年，五年，还是六年？那么清晰的记忆，想起来，仿佛都成了年代久远的事情。而眼前的这个许辉，似乎彻底成为陌生人，他不再看她一眼，不再关心她的心情究竟好不好。他不再属于她了。
　　她心里闷闷的，抬头随意环顾，却在某处停住视线。程朔坐在那里，正对上她的视线，又转开眼，仿佛没有看到她。他的对面，正是那天她见过的那个美丽的女子，好像叫安茜。不知道为什么，苏浅感觉心里更烦闷了。
　　“我失陪一下。”她站起来去洗手间。萧筱说：“我也去！”便跟上来。
　　苏浅从没感觉如此沉闷过。
　　她待在厕所不想出去，她不想和萧筱单独待在一起，不想听她用那样幸福的语气问有关许辉的事情。许辉的大学生活是什么样呢？她自己就是其中一个主角。但现在，她却无法讲出来。她只能对着那个可爱的女生，说，我跟他不熟。四年的感情，一句不熟就轻轻带过。谁能明白她心里的酸楚呢？
　　隔了很久还是推开门，总不能一直躲在厕所吧。没想到萧筱还站在那里等她，见她出来便对她笑了笑。她的笑容那么甜美，那么可爱，许辉喜欢她是有道理的。
　　苏浅低头闷闷地洗手。萧筱笑着问：“苏浅，你没嫌我烦吧？我这个人就是话多了些，许辉也总说我。”
　　苏浅笑，摇头，继续洗手。洗了一遍，又开始第二遍，她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和许总在一起很久了吧？”萧筱笑起来，露出羞赧的神色，“我和他是在一次华人同学聚会上认识的，他可酷了，都不和人说话，好像是被同学拉去的。我就主动找他讲话，后来我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你知道，人在异乡，很需要来自一国的朋友的。其实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是很长，半年吧。说到回国来创业，我想和他一起，父母也同意，我就主动表白了。”
　　“哦…….”苏浅开始洗第三遍手，“真好。”
　　“是啊……”萧筱笑着，仿佛感叹，“我父母对他特别满意，他很优秀。我妈妈还说，这么好的人，不抓住的话，我以后一定会后悔莫及。”
　　苏浅依旧笑，轻轻点头。他这么优秀的人，任谁不会想要好好抓住呢。唯独她，曾经选择放弃。而那放弃里面，有几分是被逼的，几分是自愿的？如果再有一次机会的话，她还会做同样的选择吗？放开他，还是牢牢抓住他？
　　“苏浅，你都洗了好几遍手了。”萧筱笑着提醒。
　　苏浅反应过来，看着自己手上又挤了洗手液，于是微笑：“上一天班，有点迷糊了。我补个妆，你先回去吧，不要让许总等急了。”
　　萧筱笑着走了。苏浅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的脸，疲惫却又努力微笑的脸，她不忍再看。低下头用力洗手，满手泡沫，冰凉的水冲在手上，手发红麻木，她却继续洗，仿佛只有用这种方法，她才不会失控。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相信，她还是会那么做的。放开他，他有更广阔的天空，不该为了她错过辉煌的前途。他现在过得很好不是吗？事业有成，爱情甜蜜。他过得这么好，她应该为他感到高兴。只要他过得好，要她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既然不开心，何必勉强自己？”突然一个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苏浅惊讶地抬头，从镜中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安茜。她站在那里，一袭长裙，外面套着一件白色皮草，高贵优雅，相比之下，苏浅的一身黑白正装真是惨不忍睹。她笑盈盈地看着苏浅，从包里翻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点燃，纤细修长的手指，玫红色的指甲油，细长的女士香烟在她指尖变得格外迷人。她递给苏浅一支烟，“抽吗？”
　　苏浅顿了顿，接过来，但并不点燃。她无奈地苦笑：“工作需要而已。”
　　安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一举一动都那样迷人，她说：“工作也好，感情也好，女人，万万不能委屈自己。”她举步要走，又想起什么，转身将火柴递给苏浅。苏浅愣了愣，笑着摇头，她也不说什么，优雅地耸耸肩出去了。苏浅看着手中的香烟，斗争了很久，还是把眼揉了扔掉。
　　遇到许辉之前，她也抽烟。后来同许辉在一起了，他也没有那么反对，只是有一次，说了一句“抽烟对身体不好”，她再没抽过。分手之后，她也想过喝酒抽烟排遣寂寞，但都打消了那些念头。上班之后，为了在客户面前保持良好的职业形象，再也没有碰过烟。渐渐地，她丢弃了自己以往的一切，变得都不像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