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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一片冰心为君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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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和仙道一路向北快马加鞭骑了约莫一个时辰左右,远远看见一片巍峨山脉,比之前的经过的阿依泰山更加雄伟,山顶之上覆盖着一层终年不化皑皑白雪,看上去更添几分庄严肃穆的色彩。
通向山上的路只有一条,狭窄而陡峭,两人都合抱不过来的参天古树随处可见,很多地方阳光透不下来,让原本就难走的路上长满了厚厚一层墨绿色的青苔。
好在流川和仙道轻功都不弱,两人将马留在山下,一路走上来,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左右,越往上走,温度越低,就在两人说话都带上了白色雾气的时候,眼前豁然一亮,一座寺庙仿若凭空长出来一般出现在两人眼前,寺庙前方一片青石铺就的庭院,两株参天古树矗立门前,圆木颜色的院门紧闭,门上悬着一块原木的牌匾,上书“妙云寺”三个大字,狂放飘逸,赫然竟是流川凌生前的笔迹。
流川怔怔的看了这匾额半晌,方才回过神来,伸手叩门,清脆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地方远远传出,没过多久,门自里面被人拉开,一名眉清目秀身着僧衣带发修行的年轻僧人出现在门里,看见仙流二人,竟似早就料到一般,微笑着彬彬有礼的问道:“请问谁是流川殿下?”
流川上前半步,迎着他的目光淡然说道:“我是流川枫。”
那年轻僧人躬身行了一礼,侧身让出了门:“两位请进!”
妙云寺整个寺院其实并不大,过了前面的院子,便是供奉佛祖的正殿,正殿之后便是后院禅房所在,而寺庙之中所有屋舍,皆由巨大的圆木建成,没有任何修饰,院内一块一块巨大的青石之间杂草丛生,也并没有看出有人打理的痕迹。此时那年轻僧人领着流川和仙道穿过正殿,径直朝着后院正中的那一间禅房而去。
禅房的门半掩着,年轻僧人轻敲了敲门,低声说道:“师父,流川殿下来了!”
房中声音略显苍老却依旧雄厚:“进来吧。”
年轻僧人推开门,房中蒲团之上盘膝坐着一位须眉皆白的老僧,身着一袭白袍,在流川他们进门的同时,徐徐张开了眼,几人目光相对,流川和仙道竟是同时低低“啊”了一声。
这须眉皆白的僧人,不是别人,正是几年前在湘北皇宫之中,明泰殿内,对流川说出那一句“你星运中带天煞,乃倾国倾城之命”的安西大师!
看见两人震惊神色,安西大师自蒲团中站起身来,抬手指了指房中的座椅:“请坐!”
流川却恍若未闻般,只盯着他问道:“怎会是你?”
他一向清凉冷静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可见他内心深处的震撼,仙道站在他身旁,暗暗的握住他的手,脸上带着极为恭敬的笑容对安西说道:“晚辈仙道彰,见过安西大师!”
安西的目光扫过仙道的脸庞,又掠过他握着的流川的手,似暗暗低叹了一声,口中却道:“这几年不见,仙道公子越发俊朗了!”
仙道躬身应道:“前辈谬赞了!”
流川问完那句话,就一直沉默着,安西此时方才迎着他的目光,坦然说道:“我知道流川殿下心中疑虑,为何你父皇遗诏之中让你来寻的人,竟然会是我!”
流川僵硬的点一点头,安西说道:“这件事若要细说,几个时辰也说不完,但若是简单概括,也不过几句话……”他说到这里略微一顿,接着说道,“当日我自宫中离开不久,你父皇的亲卫便寻到我,将我重新秘密请入宫中,问我化解你命中天煞的方法!”
仙道感觉自己握着的流川的手指一僵,侧目看过去,却只见他没有任何表情的清俊脸庞和紧紧抿着的唇角,他下意识的攥紧了掌中的那只手,只听见安西继续道:“但唯一化解你命中天煞的方法便是将你带离皇室是非之地,你父皇却始终不舍,权衡之下,他求了我一件事,希望我将自己行踪告知于他,若神奈川当真危急,他希望我能替他保管一样东西,我答应了。桓帝十年秋,你父皇遣亲卫请我秘密入宫,亲手交了一样东西给我,让我在此等你十年,若你没来,便要我去锦熙寻你,务必亲手将东西交到你手中!”
安西说完最后这一句话,沉默了下来,房中一时间没有人开口,过了良久,仙道方才低声问道:“安西大师方外之人,却为何要答应先皇要求?”
安西看向仙道,目光如炬:“天下将乱,殿下的宿命难逃,我答不答应,于殿下起事,不过早晚一步而已,但我助殿下,天下或可早安,我不过顺应情势而为而已!”
仙道眉目一舒:“大师是说……”
安西不待他说完,打断他接着说道:“桓帝爱子,胜过江山社稷和他自己性命,我感念他一片慈父之心,也算是原因之一!”
他这一句话,就似刻意对着流川说的一般,流川身子微微一震,抬起头来,这一次,安西却没有跟他的目光对视,只在自己身后的椅子上坐下来,对着自一进来就安静守在门边的年轻僧人说道:“木暮,你先带仙道公子下去休息,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对殿下说。”
被叫做木暮的年轻僧人躬身答应一声,便要领着仙道出门,却不料流川淡淡开口说道:“不必!”
木暮脚步一顿,疑惑的看着流川,流川说道:“父皇若是有话,大师但说无妨,我与仙道之间,没有什么可让他回避的事。”
仙道听流川这一句话,胸口一热,看着他低低叫一声“枫”,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安西见两人模样,先前喟叹的神色又浮现上来,沉吟片刻,看着流川说道:“当日你父皇托付之时,只让我讲与你一人听,你听罢之后,是否愿意告诉他,便是你自己的决断了!”
他这一句话说得在情在理,仙道知道流川性子,不待他回话,便已笑道:“枫,安西大师说的是,方才这一路上山而来,我也确实有些累了,就先下去休息了。”
仙道既然这么说了,流川也自然没再坚持,木暮领着仙道去了给他们准备好的房间,房中只剩下安西和流川两人,短暂的沉默之后,安西看着门口的方向,忽然毫无先兆的说道:“九绝鞭刑之后,他还能顺利上灵山,看来田岗茂一是手下留了情的……”
流川赫然一惊:“你如何知道……”
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他记起当日在明泰殿中田岗对着安西大师的恭敬态度,隐隐已猜到原因。
他没有问完,安西却依然答道:“陵南岛规森严,他要帮你复国,除了受九绝鞭刑脱离陵南岛,别无他法。”
流川紧抿了唇沉默下来,安西自怀中拿出一样东西递了上去:“这是你父皇留给你的东西,你且收好。”
安西递过来的,是一张羊皮卷,流川伸手接过,展开一看,羊皮卷上画着一座巍峨大山,山谷之中鸢尾遍地,而在这大山的山壁之内,却用极细的笔勾勒出一条条的线条,沿着这线条的最深处,有人用朱笔点了一片细小的枫叶形状的符号。
这一张图,外人看或猜不透其中奥秘,流川却一眼便知图中所指,安西看着他将图收起来,淡淡说道:“图交给你,我答应你父皇的事也就了了,你们在此歇息一晚,明日一早便下山吧。”
他这一句话说完,流川却站着没动,安西也不催他,静默了好一阵,流川开口问道:“敢问安西大师,九绝鞭刑的伤,有无药可医?”
安西没料到他踌躇这许久竟是要问这个,眉宇之间掠过一丝讶异,犹疑片刻,摇头:“无药可医。”
流川一双明眸直直的盯住他,忽然间屈膝跪了下来,安西一惊,抬手便去扶他:“殿下这么做,是要折煞老衲了!”
流川却固执着不肯起来,看着安西说道:“方才大师神色之间有迟疑,分明是知道化解九绝鞭刑的方法,还望大师不吝告知,无论流川枫能否取得药回来,都感念大师的恩情!”
他眼中的执拗坚持让安西心中一震,思索了良久,安西缓缓开口说道:“九绝鞭刑的伤,确是无药可医……”他见流川挑眉,不待他说话,又接着说道,“但有一种内功,第二人练了,倒可助他疗伤……”
流川极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情绪,声音却依然微微有些发颤:“安西大师可知这内功的练法?”
安西点头:“知道。”
他话音未落,流川已俯身拜了下去,清凉声音干脆而坚定:“弟子流川枫,拜见师父!”
他这个师父认得干脆恭敬,安西愣了片刻,脱口问道:“你连我所说的究竟是什么内功都不问,便要拜我为师来学?”
流川跪直了身子,干脆答道:“是!”
安西神色肃然,沉声说道:“就算是邪功也在所不惜?”
流川一怔:“邪功?”
安西低叹一声:“冰心诀虽不是邪功,但也不是什么正派的内功,它之所以可以克制九绝鞭刑的热毒,是因为这种内功,练的时候,是吸天地之间最寒冷的精华,寒气游走在全身经脉之间,促使人的身体调动所有的功力与之抗衡,久而久之,练功就会成为随时随地的一种身体的本能,内力的增长,也自然比普通的内力要快好几倍……”
流川不解:“那师父为何说它是邪功?”
安西再叹:“你我都是练武之人,你当知道,要练内力,没有速成的方法,那些想要速成的人,到最后无一例外都会走火入魔万劫不复,冰心诀,也不例外!”
流川眼角微微一跳,问道:“冰心诀练到最后会怎样?”
安西缓声说道:“寒气在体内游走,冬至会达到寒气最鼎盛时期,你若练此功,每年冬至全身经脉会如同结冰一般寒意难耐,浑身上下更有万蚁噬心般痛苦不堪,如果没有人给你渡气,你绝活不过三十岁!”
流川默然片刻,再问:“我练了冰心诀后,如何帮仙道恢复功力?”
安西反问:“你可想好了,就算是这样,你也要练冰心诀?”
流川点头:“是!”
安西盯着他良久,摇头长叹一声:“天意!”
流川不明其意,安西却又接着说道:“冰心诀的隐患和九绝鞭刑的热毒,终身无法完全化解,但你若当真要练冰心诀,你和仙道两人,就可以互相渡气,冬至之时,他渡气给你,他的真气中带着热毒,却正好化解你冰心诀的寒气攻心,反之亦然,如此往复,三年之后,仙道的功力应该可以完全恢复。”
流川修眉轻舒,再拜道:“既如此,就请师父赐冰心诀给弟子吧!”
安西盯着他,一字一字问道:“若仙道不渡气给你,你决计活不过三十岁,你不后悔?”
流川摇头:“弟子心意已决!”说完这一句,他稍微顿了顿,放低了声音说道,“就算他不在我身边,十年复国,也已够了……”
他清俊绝伦的脸上有一种安西从未见过的执念,那样的神情,让他这个走遍天下阅人无数的人,都不自觉的赶到震撼。
他缓缓说道:“你能不能练冰心诀,还要看你今夜能不能熬过天池的寒水,”说话的同时,他伸出手将流川拉起来,“但是,你这个弟子,我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