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恨倾城》颜若曦

20、情势暗涌会清明

　　四月初五，清明。
　　湘北南郊啸云山，云口断崖。
　　夕阳鎏金之时，流川神色之间虽然带着风尘，却终于站在了这断崖崖口之上。断崖之下的深谷弥漫着一片茫茫白雾，极目之处看不到尽头，仙道隐隐猜到流川为何下船之后便快马加鞭的往这里赶，此时见他站在崖口处沉默，也只是安静的站在他身侧，并不去打扰他。
　　一直到夕阳余晖散尽，暮色渐沉，流川方才缓缓蹲下身去，在断崖一角拉出一根拇指粗的绳索，侧过头看着仙道，一双明眸在这将暗未暗的夜色之中亮如星辰：“仙道，”他喊他，原本清凉的声音莫名带了些沙哑，“下去吧！”
　　没有解释，也不是问句，只是理所当然的平淡语气，仙道听得心中却是一暖，点头温柔应道：“好！”
　　崖中的雾，在他们下到七八丈的时候渐渐稀薄起来，仙道跟着流川继续往下，又下得五六丈，眼前豁然一亮，一条圆石小道在眼前铺开，道路两旁修着两列精致的挡风石柱，柱中灌满灯油，每一条柱子，便都成了一盏长明灯，暖而朦胧的光照着这蜿蜒的圆石小道，延伸向这山谷深处看不清楚的黑暗之中。
　　流川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在圆石小道上，仙道紧跟在他身侧，道路两旁长明灯照不到的地方全是无尽的黑暗，两人的脚步声在这死寂般的夜色中清晰而寂寞。道路的尽头，却只是一大片空地，遍种着鸢尾，四月初，还不是鸢尾花开的季节，有一些小小的紫色花蕾优雅的低垂着，纤细雅致。
　　鸢尾花是神奈川的国花，仙道看到这一片鸢尾，便已猜到这是什么地方，两人来之前流川并没有要带香烛，此时亦只是站在这花地的边缘，静静的出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仙道正要开口说话，却忽见看见流川修眉轻扬，凤目中寒光一闪，反手拔剑，剑锋指着鸢尾花地尽头那一片长明灯照不到的黑暗，轻喝道：“出来！”
　　仙道心中一凛，他身上内力锐减，听力自然大不如从前，此时听得流川喝声，方才听见一阵极其细微的声音从流川剑锋指处传来，两条人影随即现身，转眼便到了流川跟前，不待流川再问，来人却已俯身拜了下去，口中齐声称道：“流川殿下！”
　　竟是女子的声音！
　　流川和仙道对视一眼，仙道略一思索，开口道：“两位请起来说话！敢问两位是何身份？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那两名女子犹豫片刻，站了起来，在柔暖的灯光之下，她二人一个明艳，一个清丽，竟都是姿容卓绝的女子，其中一头卷发看着年纪稍长的女子答道：“属下上户彩子，这是我妹妹晴子，我二人本是湘云城守城参将上户修真之女，五年前父亲战死沙场之时，正是先皇亲临犒赏之际，后来……”她说到此处顿了顿，看了流川一眼，随即接口道，“后来湘云城中风云突变，恰逢我姐妹二人侍奉在先皇身侧，先皇临行之前，将指挥帝都玄冥卫的金剑交付在我姐妹手中，让我们率领玄冥卫，伺机而动。当时我二人皆在赤木刚宪监控之下，待到能够脱身赶到湘北之时，泽北哲治已将殿下和公主带往锦熙，我们一路追赶过去，却始终未能找到救出殿下的机会。”
　　她的话在这里停住，仙道开口问道：“那你们这几年都在这里待着？”
　　上户彩子答道：“一开始我们是在锦熙城中想要救出殿下和公主，但胤王府守卫极其森严，我们试过几次，皆无功而返，所以便在锦熙城中建了据点，密切关注殿下的动向，我们自己则返回神奈川，直到前些日子锦熙传来消息，说是殿下从宫中脱身，我们想着这个时候殿下或许会来皇陵，便在此等候，果真迎来了殿下……”
　　彩子说话间看着流川，动情之处，一双美目中泪花闪动，看样子绝非做作，仙道沉吟了片刻，再问：“那这些年，你们又做了什么？不会只是在湘北城等消息吧？”
　　彩子摇头道：“我们这几年在神奈川每个城中都建了玄冥卫的联络处，也在各处神奈川守军中渗透了我们的人，就等着殿下脱困之后，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仙道和流川听到这里，对视一眼，流川几不可见的扬了扬眉，仙道则是微笑着赞道：“你们能如此忠心，真是难得了！”
　　彩子垂首道：“能为先皇和殿下出力，是我们的荣幸！”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一柄手指长度的黄金剑，跪呈在了流川面前：“殿下，这是玄冥卫的指挥令箭，请殿下收回！”
　　流川凝眸看着那柄精致的剑，默然片刻，淡淡说道：“你收着吧，玄冥卫还是由你们指挥！”
　　彩子一愣，收剑起身，低应道：“是！”
　　看两人站在一旁垂首不再说话，仙道想了想说道：“流川殿下想一个人在这里呆一会，不如你们留下地址，先行离开吧。”
　　彩子和晴子齐齐躬身答道：“属下在风影客栈恭候殿下！”
　　两人走后，流川又沉默着站了一会，然后忽然朝着鸢尾花地的北方拜了下去，仙道跟着他跪下，三拜九叩之后起身，流川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返回，仙道方才开口问了一句：“枫，你相信她们么？”
　　流川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流川皇陵之地不是寻常人可以知道的……”
　　仙道点头：“确实，那这玄冥卫又是如何一回事？”
　　流川答道：“玄冥卫是我父皇还是桓王爷的时候就开始组建和训练的暗卫，除了父皇之外，只听令手执金剑的人，外面知道玄冥卫这三个字的人极少，方才我看过，那柄令箭是真的……”
　　仙道盯着他问道：“但你还是不敢肯定，对不对？”
　　流川轻蹙了眉，淡然答道：“时隔五年，物是人非，当初的玄冥卫和如今的玄冥卫有无区别变化，我不能肯定！”
　　仙道点头：“所以你才没有接剑！”
　　流川侧目看他一眼：“你觉得呢？”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断崖边，仙道攀住绳索，深邃眸中神采隐现：“其他的我不知道，但有一样，我敢肯定，绝对有问题！”
　　流川拉着绳索的手一顿，疑惑看他，仙道迎着他的目光，温和的笑容中带着犀利：“看她二人跟你我差不多的年纪，五年之前，最多十二三岁，枫你试想想，如果是你，能不能放心将如此重担交付在那样两个小丫头手上？”
　　流川双瞳微微一眯，问道：“你觉得她们别有用心？”
　　仙道摇头：“不，我第一感觉她们确实是忠于你的，但既然有让我们疑惑的地方，我们心里就要有所防备！”他说到此，脸上笑容又增加了几分，“反正现在也到用晚饭的时候了，风影客栈对面便是醉仙楼，听说也是山王和神奈川军营中的将士喜欢去的地方，不如我们先去那里吃饭，然后再去风影客栈投宿，你觉得如何？”
　　流川不置可否，两人攀住绳子，朝着崖顶爬去。

　　醉仙楼地处湘潭路尽头，是湘北城中心偏北一点的地方，又靠在皇宫附近，山王留守将军深津一成现住在湘北宫中，便强拆了湘潭路上几处宅子修建了军营，离四方城门距离都不远，如有情况可以及时支援，醉仙楼离军营步行不过一盏茶功夫，营中军士们便成了这里的常客。
　　流川和仙道到达醉仙楼的时候，其实已经过了吃饭的时辰，醉仙楼上的客人并不算多，两人不愿坐在一楼，店小二便领着两人上了二楼，岂料刚走到二楼楼梯口，迎面便是一阵大笑声传来，随即一个响亮的声音大喊着说道：“小宫，你这已经是连续第三回输给本天才了！”
　　仙流二人循声看去，只见二楼中间位置坐着一桌客人，说着话的那人年纪轻轻，满头红发，身量健硕，正起身去灌另一名身材矮小青年的酒，酒桌上其余四人一胖一瘦，一人留着小胡子，只有面朝着楼梯口坐着的那一位面目清秀，小二领着仙道和流川上来之时，其余众人都哄笑着劝酒，唯有他朝着他们看了一眼，眼角余光扫到两人手中的长剑，神色之间有些疑惑，却随即又微微笑了笑。
　　听着这里吵闹，流川眉头微微皱了皱，朝着角落靠窗户的位置走了过去，仙道跟过去，随意点了几样菜，又让小二烫了一壶酒，待小二走后，方才以极低的声音问道：“枫，他们穿的神奈川军官的衣服，你也留意到了吧？”
　　流川点头，若非如此，就这群人这般闹法，他早已换地方了。
　　除了红发青年那一桌外，二楼上面另有四桌客人，有两桌寻常百姓，另两桌也是军士装束。仙道一边打量着这些人，一边跟流川闲散的聊天，不一刻，两人酒菜上来，仙道正端了酒壶给流川倒酒，忽然楼梯口一阵吵嚷之声传了过来：“将楼上的人都赶走，今天咱们河田都统要包场！”
　　整个二楼倏然一静，连中间喝酒划拳的那一桌都停了下来，片刻之后，一群人簇拥着一个极胖的青年人走上来，仙道眉头微蹙，低声说道：“山王的人！”
　　流川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店小二愁眉苦脸的跟着上来，对着楼上几桌客人点头哈腰的陪着笑：“几位，对不住了，河田大人包场，小店得罪不起啊，各位吃过的酒菜就算小店的了……”
　　那两桌寻常百姓见这阵势，怕惹祸上身，急忙起身离开了，另两桌军士显然认识这人，神色虽然忿忿，也扔了筷子走了，唯独那红发青年冷哼了一声，大大咧咧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肥猪丸……”
　　他身旁的清秀男子急忙扯了他一把，他却一把甩开，大声说道：“洋平你扯我干什么，小宫军衔跟他一样，先来后到，难道我们还怕了他不成？”
　　那被他称作洋平的俊秀青年苦笑着摇头，神色之间却也没有畏惧之意，那胖子听见“肥猪丸”三个字，脸上怒色一现，他身旁早已有人喝道：“樱木花道，你竟敢对都统大人出言不逊！”
　　红发青年哈哈大笑起来，跟他一起喝酒的几人也一并笑了起来：“肥猪丸，是你不讲理在先，我什么好怕你的！”
　　几人说着便要动气手来，那小二瞥见流川他们依然坐在窗边，急忙跑过去劝道：“两位客官，还是先走吧……”
　　流川把玩着手中的竹筷，神色淡然，仙道知道他不会开口，笑眯眯的看着小二说道：“小二哥，这么好看的热闹，当然要看够了才能走，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