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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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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觉睡到自然醒,逍遥快活似神仙。
古人的话,总是如此的正确,我长长的伸了个懒腰,看看外面亮的刺眼的阳光,实在贪恋这暖和的被窝,不想动弹。
睁着眼盘算了一下接下来该要做的事,发着呆打算等天黑再去林存尚那探听一下他的反应。
稀里糊涂几乎又睡过去的时候,门外传来林若仙脆生生的叫门。
“先生,你在吗?”
我一扶额,应了一声,起床穿了衣服,开了门,只见林若仙光鲜靓丽的站在门口,披着一件鲜红的绣花披风,红梅一般娇俏可爱。而她身后的丫鬟秋月,挽着一只食盒,看着我掩嘴偷笑,直让我脸上一红。
“不知小姐驾临,我实在是……不如你们先去范先生那坐一下,我收拾一下就过去?”我整整自己睡得一团乱的头发,尴尬得实在很想马上关门。
林若仙毫不介意得走进门,只是扫了一眼床上乱糟糟的被子,便坐在了桌前,说道:“听说你昨天被方御史的儿子打了,我特地给你拿了些参汤补补身子。”
秋月把食盒放到桌上,打开来,端了一盆还在冒着热气的汤出来,说道:“先生真是有福气啊,一睡醒了就有我们小姐来给你送汤喝。”
我端了水盆出了门,在门外一边梳洗一边说道:“实在是有劳小姐了。”
林若仙在屋里说道:“你是先生,我是学生,学生孝敬先生,本就是应该的。对了,那死胖子为什么要打你啊。”
我叹道:“他其实也没打我,只是情急之下生出了误会。”我顿了顿,问道:“对了,你知道方家现在怎么样了吗?”
林若仙道:“外面到处都在传他们家弄丢了宝贝,皇上要杀他们的头。不过,民间的传言又有几个可信的。反正这事跟我没什么关系,管那么多做什么。”
我苦笑一声,说道:“跟你确实没什么关系,但方兄,到底还是我的朋友。”
林若仙问道:“他动手打了你,你还当他是朋友?”
我答道:“谁遇上那种事,都会急得做出些冲动的事情。他本是来找我帮忙的,我却无能为力。”
林若仙撑上了窗口,说道:“御赐之物被盗,你能帮得上什么忙。其实啊,你也别自寻烦恼了,方御史是爹爹的好朋友,他一定会在皇上面前求情的。”
我看了她一眼,笑道:“若真是如此,那就太好了。”
林若仙偏着头说道:“要不,等会我们去方家看一看?”
我摇头道:“昨天我抓药的时候路过方家,那里里外外都是衙门的人,我们还是不要去添乱了吧。”
林若仙一撑下巴,点点头,说道:“说的也是。”她想了想,又说道:“那不如这样吧,你先把汤喝了,我回去问问爹,晚上再过来告诉你。”
“当真?”我一笑,提了空盆子回屋,搁置妥当,朝她一拱手,笑道:“那就多谢林小姐了。”
“哎呀,先生,这种小事,你谢什么啊。还有,以后别喊我小姐了,多见外啊。直接喊我仙儿吧……”林若仙低了头,小脸白中透粉,娇艳欲滴,着实让人想要捏上一捏。
我见她认真盛汤的模样可爱,也没推辞,却是问道:“为什么要喊你仙儿?你爹不是一直喊你若仙吗?”
林若仙小声道:“若仙是爹娘喊的,仙儿是让我喜欢的人喊的。”
我一笑,接过她递给我的汤,说道:“你这孩子,花样还挺多。爹娘喊一个名,喜欢的人喊一个名,是不是以后嫁了人,你家相公又得喊你一个名?”
林若仙头压得更低了,小声说道:“先生你就别再取笑我了,让你这么喊,你就这么喊便是了。”
我喝了一口汤,说道:“那,仙儿,若是方家这次的罪名不轻,还请你多跟你爹说说。”
林若仙红着脸,点头应道:“你就等我消息吧。”
这消息,当然要等,多谢林小姐你自愿帮我的忙,以后可以省去许多麻烦了。
只是,你这一句喜欢,切莫要当了真,十一岁的年龄,正是朦胧的年龄,如果当真将第一份情,给了我,你只怕会后悔终生。
血海深仇,不可忘,爱上不共戴天的仇人,又是多么的可笑。
这件事,也许,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目送林若仙主仆离开书院,立即便开始筹划怎样将线头栓到林家的大门。
林存尚欲害吕元庆的事情败露,吕元庆定会借机反攻,方衡被窃瞒报,锦衣卫亦有包庇之嫌,想洗脱干系,就得把方衡和莫生卖出去。
方衡或许是一枚可以随时弃掉的棋子,但莫生可没那么容易动。
也许最终的局面会变成莫生反咬方衡一口,把方衡逼入绝路。
方衡的下场,估计只有死路一条。落到锦衣卫手中,直接是个死,落到大理寺手中,也许吕元庆会以放他一条生路为诱饵,让他将有得没得的罪名全都推到林存尚头上。就算弄不死林存尚,也得让他脱层皮。
假如真的走到了这一步,林存尚便会铤而走险,杀人灭口了。
不知,他会使出怎样的手段。不知,那瓶醉卧美人膝还有没有重现天日的机会。
倘若不能从那瓶毒药上下手,我又该如何让皇帝记起十三年前的那一群无辜亡魂。
坐上了门槛,靠在门框上,闭了眼晒太阳。
脑里惊涛骇浪,把所有的可能都思虑了一遍,最坏的打算是吕元庆战败,林存尚实力更加稳固。若是如此,下一步该要怎么办。
正苦恼的思索中,闵文成来了。
睁眼一瞧,立马跳起,迎过去问道:“方公子怎样了?”
闵文成看了我一眼,说道:“你对他还挺关心嘛。”
我说道:“同窗一年,理应关心,难道你就不关心吗?”
闵文成道:“我只是来看看你的试题做的怎么样了。”
我一愣,问道:“你这几天往我这跑了一趟又一趟,只是为了看我的试题?”
“对啊,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他不请自入的往我书桌跟前一站,毫不客气得开始翻腾我桌上乱七八糟的书籍纸张。
我连忙制止,指着自己的脖子说道:“我被他伤成了这样,哪还有心思写试题啊。昨晚上写了一半,剩下一半今天也没法写了,所以直接交给先生了。”
闵文成好笑道:“你说真的?不会吧。你居然也有交白卷的时候?”
我没好气的问道:“怎么?难不成你写完了?”
闵文成一负手,笑道:“既然你也没写完,那我便放心了。”
我一瞪眼,说道:“你什么意思?该不是你也打算交白卷?”
闵文成笑道:“我要帮姐夫查案,哪有功夫去写那破试题,反正有你垫底,先生也不会说我什么。好歹,我也算是见义勇为,解救你于方胖子的爪下,稍晚一步,你的小命就玩完了。”
我一挥手,推了他一把,说道:“行了行了,你英雄你了不起,反正你是来我这耀武扬威的,那不妨就顺嘴告诉一下,方家的情况行不?”
闵文成一仰头,笑道:“难得你也有求人的时候,那我就告诉你,御赐之物被盗,方家瞒上不报,皆为欺君,本应全家处斩,但念在御史大人这么多年的劳苦上,死罪就先免了,等大理寺将那梅花盗缉捕归案,一并审讯之后,再做定夺。”
吕元庆果然出手了,方衡落到了大理寺手中,莫生却无声无息,想来应是借口一个不知道丢失的是御赐之物,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了。
于是,接下来,两边就该在方衡身上做文章了吗?
我轻吐一口气,说道:“能保住性命,就好。”
闵文成道:“那到不一定。”
我奇怪道:“为什么?”
闵文成道:“我们在搜查的时候,搜到了一份奏本。方衡欲向皇上告发赈灾款被侵吞一事。此事吕太保万分重视,责命大理寺一定要查出赈灾款的去向。方御史既然敢写这个奏本,他肯定知道是谁吞的,如果他能有理有据得说出有哪些人侵吞赈灾款,说不定能将功补过,逃过此劫,若他说不出来,无中生有,污蔑朝廷命官,甚至贼喊捉贼的罪名,哪一项都是罪加一等,神仙都救不了他。”
我缩了缩脖子,小心的问道:“那他说了没有?”
闵文成道:“姐夫正在审讯呢,说不定明日就见分晓了。”
我哦了一声,听闵文成又说道:“说来也奇怪。在大理寺去方家查探之前,锦衣卫已经在那里搜寻了一天一夜,没有丝毫结果。但我们一去,这奏本就从天而降一样的,出现了。你说,会不会是那梅花盗故意把奏本给我们的?”
我茫然道:“什么梅花盗?”
闵文成道:“哦,就是那个偷画的贼。他偷了画之后还把屋里丢的到处都是梅花,所以就喊他梅花盗了。”
我不解道:“一个贼,偷画就偷画了,为什么还要丢梅花?丢梅花就丢梅花了,为什么还要再把东西给你们?”
闵文成皱眉道:“我也想不通,也许他是有意识的让我们知道赈灾款被吞一事?”
我更加不解道:“他就算不把奏本拿走,方御史也会把奏本交给皇上的,这不是多此一举?”
闵文成想了想,问道:“那难不成是那梅花盗临走时觉得这奏本没用,就顺手挂树上了?”
我摸着下巴点点头,说道:“这还有点道理。”
闵文成又摇头道:“还是不对啊。挂树上那么明显,怎的锦衣卫居然会没发现?”
我看了他一眼,说道:“或许锦衣卫本来就不想管这个闲事,所以才应付了事呢。”
闵文成一拍手,说道:“对啊。负责搜查方家的佥事说了,他以为方家只是丢了几幅画,算是个小案子,方御史根本就没告诉他那丢失的画中还有皇上御赐的竹菊图。所以锦衣卫根本就没管那树上一丁点的小包裹。”
我嗯了一声,问道:“也许吧。不过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你们又是怎么发现的。”
闵文成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负责在花园里搜查的人说是听见树上有响动,然后那东西就掉下来了。或许是鸟啊老鼠什么的给带下来的吧。”
我一眯眼,问道:“真有这么巧?”
闵文成看了看我,说道:“他们就是这么说的,我又不在场,我怎么知道。”
我啧啧摇头,说道:“听你说的这事,实在是太稀奇了。我到宁愿相信是有人故意把这东西丢给你们大理寺的。”
闵文成愣了愣,说道:“可他是怎么躲过搜查的?”
我看了他一眼,说道:“你问我?我要是知道的话,大理寺卿还轮得到你姐夫做吗?”
“去你的。”闵文成推了我一把,笑道:“你个乡巴佬野心还真不小。想当大理寺卿,就赶紧去把林存尚巴结好吧。”
我翻了他一眼,没说话,他整了整书桌上的东西,说道:“行了,我该回去了。刚才给你说的这些,你可别随便乱说啊,那可是朝廷机密。”
我冷哼一声,说道:“既然是机密,你又为何要说给我。”
“这不是你先问的吗?”他缓步出门,一摆手,说道:“我信得过你,才说与你听,如果信错了你,那只有我自认倒霉了。”
“牙尖嘴利……”我给了他一个非常确切的评论,开始收拾桌上乱七八糟的废纸。忽听已走远了的闵文成喊了一声林小姐,我一抬头,便瞧见林若仙跟秋月又提了一盒不知什么东西,快步走来。
恩?已经到晚饭时间了吗?
我站到门口看了看天,果然夕阳已落于天际,再瞧林若仙,发现她扁着小嘴鼓着脸,一副生生委屈的可怜样。
“仙儿,你这是怎么了?”我把她请进屋,她重重得往倚上一坐,气恼道:“爹爹真讨厌,又拿我撒气。”
“到底怎么了?”我搬了凳子在她对面坐下,看看她鼓得像小青蛙似的脸,逗弄道:“是你又惹你爹不高兴了吧。”
林若仙往桌上一趴,说道:“才不是。我本来是要问他方御史的事,他正冲莫佥事发脾气,吵得满院子都能听到。我就在门口听了一会,被他看到了,就把我吵了一通。”
我笑道:“他在谈公事,你却跑去偷听,他当然会不高兴了。”
林若仙撅嘴道:“他要谈公事,为何不小点声,那么大声音不用偷都能听见,明明是他自己的错。”
我劝慰道:“算了算了,不气了。改天我扎个花灯给你玩好不好?”
林若仙一抬头,欢喜道:“好!”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板正了脸,瞪了我一眼,说道:“不要,我又不是小孩子。”
一旁的秋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林若仙瞪了她一眼,脸蛋红得像蒸过的螃蟹。我笑道:“好好,你不是小孩子。等我领了月钱,你想要什么,我就送你什么,可好?”
“好!”林若仙的欢喜的一点头,小孩子的模样可说是原形毕露,她拿过食盒打开,里面是几个包子和一大碗汤。
“这是红烧肉的包子和燕窝,赶紧趁热吃吧。”她把食物推到我跟前,笑逐颜开。
“你们吃过了吗?”我捡了个包子递给她,她接了过来,将椅子挪到我旁边,挨着我坐稳,一起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又带了她上街溜达,买了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哄她玩,一直将她送到了家门口。
看看林家大门上的牌匾,我轻叹了一声,已快进门的林若仙回过头来,问道:“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说道:“没什么。”
林若仙招呼秋月先回去,自己又走了过来,说道:“你是还在担心你朋友吗?”
我轻声叹道:“总觉得去方家赴宴还是昨天,可那地方今日却已面目全非了。”
林若仙轻咬了下唇,踌躇了片刻,忽而说道:“要不,我陪你去大理寺看看他吧。”
我一笑,说道:“那种地方,你一个小姑娘,不方便去。我去找朋友问问,另外想办法吧。”
林若仙偏了头,问道:“你想去找那个姓闵的小子?”
我笑道:“他是我朋友,可不是什么小子。就算你不喜欢他,这点礼数还是要有的。”
林若仙冷哼一声,说道:“我对他讲礼数,他又可曾对我爹讲礼数。连他姐夫张修宇见了我爹都要规规矩矩,他却……”
“好了好了……”我摸摸她的头,笑道:“他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堂堂太师家的千金,怎能与那些不懂事的人计较。他也不过是个只会咬文嚼字的学生罢了。”
林若仙脸上一红,说道:“那我便看在你的面上,不与他计较了。但是,张修宇那个人为人古板,肯定不会让你去见方术的。所以,还是我陪你去吧。”
“这……”我迟疑了一瞬,她牵住我的手轻轻摇摆,说道:“别犹豫了,明日寅时,趁着早朝,咱们就在大理寺门口见面。”
她伸出小指勾住了我的小指,笑道:“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