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惊鸿照影来》佛珠爷爷

4、四丶

　　柳翌没想过陈璟会来看自己，一时间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揣测他的用意。
　　陈璟生得十分俊美，不笑时如美玉一般温润静好，此刻展颜一笑，一双美丽的桃花目顿时流光溢彩，让人不自主的心醉神迷。柳翌素来见不惯男子生的太过俊美，然而眼前之人眉目之间的秀色，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厌恶。
　　柳翌趴在绣枕上，犹疑地道：“当初我时常进宫，论理应该见过你。”
　　陈璟没有回答她，而是撑起了她房中的窗子，闲闲道：“钟秀宫的戏子在练功呢，柳小姐听得见么？”
　　远处伶人的咿呀的声阵阵传来，柳翌认真去听，原来在唱穆柯寨。
　　她记得很早以前，自己也曾在皇城中听过一出穆柯寨。

　　那个刀马旦头饰上银花耀眼，头冠上两根长而柔软的翎毛弯曲着垂下，被她捏在手中，虚虚舞动，尽态极妍，当她唱到“藩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当百万兵”时，左手捏了一个剑决，右手将雪亮的银剑横在胸前，眉飞色舞，明艳不可方物。
　　台下一片叫好声，坐在陈文帝右首的太子更是为之倾倒，竟不顾身份，站起来为她鼓掌喝彩。
　　柳翌记得太子当日穿着朱紫色蟒袍，头戴一顶莲花玉冠，俊美的好似画中仙人。那一瞬间，连她也觉得，那个少年是那样的意气风发，绝不该就这样被阴谋所陷害。柳翌觉得自己一定要救他。
　　于是她指着太子对母亲说：“娘，我要陈婴。”
　　可太子因此觉得受辱，见怒于柳翌。
　　没有人知道她的无奈，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一个人。
　　武陵人远，烟锁秦楼，她还没来得及解释。

　　看见柳翌陷入悲伤的回忆，陈璟的心里升起一阵恶意的快感，他道：“当年那个戏子叫如月，人如其名，美如新月。太子当日拼死杀回皇城，就是为了救她。然而其后未久，太子一行被困刻舟崖，如月偷偷扮作太子的模样，引走了追兵，最终身死西京瓮城。”
　　柳翌闻言默然道：“如此，也不枉陈婴表哥对她的知遇之恩了。”
　　闻言，陈璟哂笑道：“若不是太子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为救如月枉送了顾将军的性命，只怕现在早已复国在望了。”
　　闻言，柳翌心头不觉升起一丝怒意，她哼了一声道：“不过一个庶出贱子罢了，凭你也配对太子说三道四么？”
　　本以为自己是不在乎这些的，然而陈璟却还是不自觉的动了怒，他冷笑道：“你以为，有柳亭南护着，朕就不敢杀你？”
　　柳翌见此，索性开诚布公道：“你知不知道柳亭南为什么护着我？因为他想从我这里得到我母亲的一样遗物，有了它，柳亭南就可以操控九黎王师数十万兵马。若你杀了我，猜猜柳亭南会做什么？”
　　陈璟冷嘲道：“你说的遗物，就是当年青阳长公主那本记录着九黎各地官员的名册？长公主为了一己之私，竟不惜勾结邻国势力，最终玩火自焚，莫非柳亭南也想步长公主后尘？当真可笑！”
　　这话令柳翌极为不悦，她母亲虽然手握重权，却从来没动过谋逆之心。只是陈文帝心胸狭隘，容不下她母亲，所以勾结了柳翌的生父，长公主驸马柳亭南，暗中设计，害长公主身死名裂。
　　有鉴于此，柳翌语中不由带上了刺：“你莫惊，那东西我早已交给陈婴。因为我母亲说过，这江山，始终还是要姓陈。”
　　陈璟闻言冷道：“柳小姐对太子当真情深，连关系身家性命的东西都交给了他。然而当初事发，太子曾冒死折回皇城救那戏子，却没有一起带走皇姨。这难道便是所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么？”
　　柳翌素来要强，闻言顿觉面上无光，她恨声道：“你别得意，你们这些所谓天家骨血，在我看来，不过一群可怜虫罢了。”
　　“当初先帝一直想废太子改立雍王，奈何雍王的母亲乃是一个低贱的宫婢。所以唯有铲除你们这些正统出生的皇子才能让雍王名正言顺的继位。你还记得梁王陈思么？他并非染疾，而是被先帝药死的。
　　你口中那个叫如月的戏子，也是先帝故意安排去迷惑太子的，若没有我，太子恐怕早就因沉湎女色被废。至于你，想来不过是因为出身低贱，才能幸免于难。然则先帝恐怕至死也想不到，他不惜手刃亲儿为雍王铺路，最后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哈哈。”
　　此言一出，陈璟忽而一愕，一阵彻骨的寒意缓缓自心头涌出。
　　他知道，父皇极宠爱二皇子雍王，更曾有过废太子另立之念。可雍王出身低微，又非长子。而其他皇子的母妃都是世家出身，在朝中各有势力。因而满朝之上，没有人会同意立雍王为储。
　　要改立雍王，除非其余皇子都失去做储君的资格。
　　所以，皇长子梁王正值盛年的时候，忽然染疾暴毙。
　　原本清明的太子，忽然之间沉湎女色，无心朝政。
　　三皇子的母亲端妃因善妒被赐死。
　　五皇子在围场堕马，从此落下残疾。
　　而他，因为得罪柳翌，连累母妃被打入冷宫。
　　柳翌的母亲青阳长公主倒台后，他母妃被接出冷宫。刚被册还封号，却染上急症，未几便撒手人寰。
　　母妃是将军之女，身体并不羸弱，一夜之间竟病入膏肓，药石枉然。这其中的蹊跷，他早该想到。
　　原来，他和柳翌，是一样见弃于自己亲生父亲，一样可怜可恨的人么。
　　他竟然还一直在五十步笑百步，思及此，陈璟忽而觉得心中恨极，原来他才是这世上最大的傻瓜。
　　对上柳翌嘲笑的目光，陈璟咬牙，一字一句的道：“柳翌你听清楚，我非贱子。我母亲是先帝明媒正娶的端淑皇贵妃，我外公是高祖亲封的镇国公秦柯，我舅父是平南大将军秦江枫。
　　这皇位，陈婴配坐，朕也配坐。你也不用得意，漫说陈婴不会来救你，就算有朝一日他回来，朕也决不会把这江山拱手相让。你且等着，等朕收拾了柳亭南，便送你们一家去地府团圆。”
　　说完狠话，陈璟恨恨的走出柳翌住的屋子，当时的他被怒气冲昏头脑，甚至不清楚自己都说了什么。
　　多年来恨错了人，竟阴差阳错走到这地步，连心平气和的说话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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