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惊鸿照影来》佛珠爷爷

3、三丶

　　天将雨欲，黑云压城，整座皇宫都透露出沉闷的气息。
　　陈璟站在窗台前向皇城西苑眺望，远处那座衰败的宫殿在这时候显得格外萧索。
　　陈璟记得，他母妃也在咸安宫住过。
　　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青阳长公主曾带着年幼的柳翌来皇宫小住。那时候，他母妃曾远远指着穿着红衣的柳翌对他说：“阿蛮，她就是青阳长公主的女儿柳小姐，是你表妹。”
　　他听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阿蛮一会带表妹去玩。”
　　母妃闻言，抚着他的发顶，笑着叹道：“傻孩子，柳小姐何等身份，哪里用得着你带她去玩。”
　　走得近了，母妃让陈璟向柳翌问好，陈璟便怯生生的说了一句，你好！
　　柳翌只是略点了点头道：“公主妹妹，你好。”
　　见对方把自己当成女孩子，陈璟急的哭了出来。
　　然而柳翌不仅没有向他认错，反而嫌恶的转过头对长公主说：“娘，这个公主妹妹的哭声可真是太恼人，她母妃都不教她的么。”
　　就因为柳翌一句话，他母妃被打入冷宫。陈璟身为皇子，虽不至于一起被贬谪，但自母妃失宠那天起，他也从此尝尽各种世态炎凉。
　　再遇到柳翌时，她早已忘了他是谁，忘了是她害他母妃被打入冷宫。当她看见他时，甚至还会朝他笑，会拉着他的手，会问他，你叫什么？你陪我玩好不好？
　　阿蛮，阿蛮。
　　陈璟耳边忽然响起柳翌幼时清脆的嗓音。
　　阿蛮，我带你去我家玩好么？
　　阿蛮，你不可以亲我，只有成亲的夫妻才可以亲。
　　阿蛮，你别难过了，因为我已经跟陈婴表哥定亲了，不能分开两个来嫁给你，我若有个妹妹，一定把她嫁给你，你看我对你多好。
　　她对他那么亲热，却不知道他就是那个被她当成公主的皇子陈璟，她对自己的好，像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赏赐。
　　他想拒绝她，他想对她说我喜欢的人是你，我不要你的什么妹妹。然而他不敢，他怕再一次得罪柳翌。
　　而直到青阳长公主被柳亭南和他父皇联手扳倒，他才活的有一个皇子的尊严。
　　那些不堪的岁月让陈璟懂得权势对于一个人有多重要。
　　所以，当柳亭南找到他，以帮他篡夺本该属于太子的皇位为筹码，要他娶自己的次女为皇后作交换时，他毫不犹豫的接受了那笔肮脏的交易，甘愿为柳亭南所操控。只是
　　每当回想的时候，陈璟都会觉得可笑，他最终还是娶了柳翌的妹妹。
　　儿时戏言，一语成谶。
　　陈璟的面貌生的俊美，若沉静，倒也看出几分温和儒雅。不过此时心潮汹涌，原本清亮的目光也跟着明明灭灭，倒像是一个城府极深的薄情人一般。
　　刘熹知他心事，出声问道：“陛下是不是还在想柳小姐的事。”
　　闻言，陈璟方才回过神，道：“刘熹，你是陪朕一起长大的，从前的事，你总还记得一些罢？”
　　刘熹答道：“怎么不记得，就是想忘，也忘不了哇。”
　　陈璟见说，淡淡道：“你说的不错，就是想忘，也忘不了。多年未见，她还是当初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皇后生辰那天，朕在中宫花园里与她打了个照面，她竟早已不记得朕是谁了。”
　　刘熹闻言不由皱眉，道：“那一位眼里除了前太子，就没别人了，陛下何必跟她计较这些。”
　　陈璟道：“这么多年了，本该早就看淡的，可越到这时候，心就越热。总觉得她把朕和朕的母妃害得这样惨，竟连朕是谁都不记得，当真叫人痛恨。”
　　刘熹听他这样说，心中也是百味陈杂，他道：“既这么说，皇后动手时，您又何苦去拦，死了倒干净。”
　　陈璟闻言默然。
　　良久，他似是辩解一般地道：“皇后下令杖她的时候，朕原本也觉得痛快。可是看着口袋里的人一动不动后，却不知怎么一阵心慌。刘熹你说，是不是因为恨极了，才不想就这么便宜她了？”
　　刘熹自幼服侍陈璟，当然知他对柳翌的心意。
　　然而爱又如何，补不回十多年的痛恨。只是既然一再强忍思念，告诉自己深恨柳翌，又何必一定要她不肯放手呢。
　　最终，陈璟打破沉默道：“去准备些棒疮药，明儿咱们去探望柳小姐。打都打了，怎么能不往伤口上撒把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