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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观棋不语真君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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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随即熟悉的声音入耳来:“小姐,奴婢打听到了。”
要说这府上还真心待她的,也就只剩以前娘亲的贴身丫鬟红玉了。这丫头放心不下她一人住在偏僻清冷的后院,故意打碎了柳媚屋中的白瓷花瓶,被罚至后院禁闭。
“小姐?”红玉立在门外,见屋内并无回应,心中一急,莫不是小姐出了什么事,手拍上红木门大声喊道。
顾枝莲这才回过神来,忙上前开门,瞧见红玉急红的双眼心头一暖,揉了揉红玉圆润的脸,笑着道,“红玉,小姐我都已经搬进后院几年了,哪里还会因为他们的刁难委屈了自己。
“你就别卖着关子了,快说说可是顾轩出了什么事?”她笑着领红玉进了屋,为她倒上一杯茶水。
“小姐,你真是神了。”红玉一口气将杯中的茶水饮尽,换了口气,“顾轩少爷一早就掉进了树下的坑里,发了好大的火,把屋里的书全扔进了湖中,还下了令一定要找到挖坑的贼人。”
顾枝莲满意地一笑,引得红玉好奇问道,“小姐,可是你又怎么知道顾轩少爷一定会掉进小姐挖的坑里呢?”
她抬头对着红玉上下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半晌才悠悠开口道,“红玉,难得你竟然问了个好问题。”
红玉愣了一下,没想到回听到这般回答,无奈地看着她家小姐,忍不住抱怨道,“小姐,你就别再逗我了,何况我本来也没小姐说得那么愚钝。”
“红玉当然不愚钝。”顾枝莲甚是认真地说道,顿了顿后乌亮的眼珠一转溜,叹了口气,“我只是怕你跟着婉然妹妹太久,也变得一根筋了。”
“小姐。”红玉扑哧笑出声来,这府上人人都夸顾婉然聪慧机灵,若是听到今日她家小姐的精辟话不知会气成什么摸样呢。
笑着笑着,红玉突然沮丧起来,甚是委屈地看向顾枝莲。
“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变天了?”顾枝莲露出难得的憨厚,不解问道。
“小姐,依你之言婉然小姐是个死读诗书之人。可就算如此,她还是老爷手心的宝贝。红玉这是为小姐心疼,为何老偏偏看不见,不为小姐考虑考虑。小姐你不知,今儿个是中元节,老爷早早就带着夫人和婉然小姐上街赏灯了。可小姐却只能呆在这个冷清清的小屋里。”
“这正和我心意。”顾枝莲一脸再好不过的态度,她手指了指门外挂满草藤的墙,神秘兮兮一笑,问道,“红玉,我问你,你可曾看清楚了?”
红玉挠了挠脑袋,瞪大双眼看着那片墙,愣是看了很久,看得眼睛都酸涩冒出泪珠儿来,也不知道她家小姐话中之意。
顾枝莲也不急,慢条斯理地走至墙前,素手几番拨弄下,密密麻麻的草藤下露出一扇极为隐蔽的暗门。
“天哪,没想到有人会把门开在杂草堆里。”红玉一阵惊喜,对上顾枝莲的目光,顿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迫不及待开口道,“小姐,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出府吧?”
“等等,你难道想穿着这一身出门,只怕是不出百米就早已被人认出是顾府中人了。”
红玉一拍脑门,惊呼道,“差一点就忘记了,还是小姐聪明,想得周到。”
二人换上顾轩的衣服,正大光明从小门离开了顾府,街上一片热闹非凡,人群涌动着摩肩接踵都纷纷赶着前往庙会。小贩高声吆喝着,人群中的欢声笑语,喧闹的声音让她心中为之一振。
自从娘亲去世后,她便再没有踏出过顾府,每每听到高墙外的脚步声总是盼着能再去瞧一瞧街市。那是与她前世的西金国全然不一样的风貌,西金国的街上最多的便是四处寻求食物的贫民,各个面黄肌瘦,蓬头垢面。在她的记忆之中西金国似乎永远吹着萧瑟的风,哪里有秦国这般的热闹。
既然好不容易出了府,怎么能错过一年一度的庙会呢?顾枝莲这么想着,便迈开脚步,随着众人向着红灯高挂的庙会移动着。
“少爷,你慢一些。人太多,我快跟不上了”红玉紧追在她后头,深怕一个不小心就走散在人群中。
“红玉,快一些。”顾枝莲瞧着不远处围得水泄不通的擂台不由起了兴致。
“少爷,不是说了慢一些吗?”红玉看着顾枝莲眼角眉梢露出欢畅的笑,不由舒了口气,分明也是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却偏偏总是一副淡淡的模样,有多久没有看见小姐这么高兴了。
“来来来,快下注,这一局究竟是太医院的南宫大人胜还是白鹿书院的秦大人赢。”台下摆着一张木桌,中间用白线划开,左侧写着秦之容,右侧写着南宫修远。
没想到一向温和淡淡的秦之容竟然也会参与棋局,她倒以为,秦之容会更适合戴着白色头纱,坐在珠帘后伤春悲秋。
“扑哧”
被自己这个念头逗笑地顾枝莲不由轻声笑出了声,待视线落在那一盘棋局之上,立即又恢复了一贯的神色。
红玉见她这幅神情,不由纳闷起来,还来不及开口问清楚,便被用力一扯拉进人群,勉强从中挤出了半个脑袋,看着排满黑白棋子的棋盘,一阵头疼,没读过几个字的她哪里看得懂复杂的棋局。
“少爷。”红玉扭过脑袋,压低了声音问道,“少爷,你快说说这盘棋究竟下的怎么样了,我看不懂。”说完,还不忘憨厚的一笑。
“嘘,先容我仔细瞧瞧。”顾枝莲微微蹙眉,凝目盯着棋盘,这一局或许早就在开始时就注定了输赢,她黛眉一挑,看出了秦之容布下的陷阱,却顾及着在人群中,便不打算说出口。偏偏等了半晌的红玉不见她开口,心急了,“少爷,到底谁会赢?”
话语刚落,顿时围在她二人身侧的人刷刷转过来,凑上前竖起耳朵听着,顾枝莲一脸无奈,叹了口气,眼见着围上来的人都带着一副你不说休想走的神情,终于一狠心说道,“这一局,虽然看着南宫大人与秦大人不分上下,但细细观察不难发现,南宫大人的每一步都被秦大人牵制着,勉强防守着,却又一步步走入了秦大人布下的陷阱。”
众人闻言又将目光放回棋局上,还真是如她所言,其中有人不禁感慨道,“原来南宫大人也不过如此,这也难怪,秦大人可是秦国第一的棋手,这天底下怕再也找不到能打败秦大人的高手了。”
南宫修远受秦之容牵制着,每一步走得极为小心,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这下听到人群里低低的议论,不由心头一乱,秦之容倒是面色如常,只淡淡瞟了眼南宫修远,微微一笑道,“修远,你心乱了,这棋不下也罢。”
南宫修远叹了口气,余光瞟见偷偷从人群中退出的两个身影,笑嘻嘻地晃了晃手中的玉坠,不疾不徐道,“前面的小兄弟,你这可是要逃跑?”
顾枝莲一副不曾听到之状,继续迈着她的脚步。
“那个白衣服的小兄弟,你若再走,你家的书童可就回不了府了。”
顾枝莲一本正经转过身,蹙眉问道,“南宫大人,你拉着草民的书童做什么?”
不待南宫修远回答,作不解状又看向红玉,挑了挑眉,“可是你得罪了南宫大人?”
红玉心下了然,立即摆出一张苦瓜脸,“少爷,我哪里敢得罪南宫大人,可不是南宫大人认错了人?”
南宫修远见两人一唱一和地反倒是来了兴趣,笑盈盈说道,“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你瞧瞧你这一番评头论足可是搅和了我下棋的心思,说说你想怎么弥补犯下的过错?”
温和笑容下分明藏着狡诈的笑,一出门就遇上了麻烦,秦之容身边的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顾枝莲暗暗叫苦,脸上却扯着恭敬的笑 ,泰然自若答道,“不过是几句戏言,若是影响了大人倒真是草民的不是了,草民也不过是照实而言,若是惹大人不快,还望大人见谅。”
几句话下来,倒成了南宫修远的不是了,这话里暗指着是他心思不定,棋艺不佳,比不上秦之容,却非得把这输扣在她身上。
“我又岂会真因为几句戏言怪罪于你。”南宫修远笑得意味深长,慢条斯理道,“不过是看小兄弟似乎对棋艺很是精通,想让你与我对上一局罢了。”
“我不懂棋艺。”顾枝莲甚是恭敬回答道,完全没有顾及南宫修远黑下去的脸。
南宫修远瞧着眼前人似笑非笑的模样,明摆着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神情,恨恨地道,“今日你下也得下,不下也得下,不然我就扣着你这小书童带去太医院当小仆从。”
顾枝莲心里暗骂,好歹也是个太医院的大人,竟然这般无理取闹。
“既然大人盛情邀请,草民陪大人下一局便是。”
“阿容,你快瞧瞧,我拉了个陪我下棋的。”南宫修远嘿嘿地笑着,拍了拍秦之容的肩膀,“你还不快快让座。”
秦之容沉默不语,起身双眼淡淡扫过顾枝莲,不起波澜。顾枝莲的心却是漏跳了好几拍,深怕被瞧了出来,不过,看秦之容这幅神情,许是她多虑了,不过是几面之缘,他又怎么可能记住她。
顾枝莲松了口气,与南宫修远一起入了座,她执起一颗棋子,细细一瞧,晶莹剔透,冰凉凉的,似乎是用玛瑙所制,若是再前世,仅仅一颗就够她吃上一辈子,想到这,不由叹了口气。
南宫修远咧嘴一笑,“既然你喜欢黑子,那我就执白子。”
顾枝莲思虑了片刻,毫无犹豫地把首子落在天元,南宫修远微微一愣,也落下了他的首子。
二人一来一往,不多时,棋盘就被黑白棋占据了大半,再瞧二人的神色,南宫修远虽是含着笑,但时不时朝顾枝莲看去,带着深沉的目光。而顾枝莲低垂着脑袋,让人瞧不清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修远,你的心又乱了。”正在僵持之时,顾枝莲身后的秦之容负手立着,挂在高柱上的纸灯摇晃着,忽明忽暗的灯光落在他眉宇之间,半隐在黑暗中的瞳,深沉如黑玉。
“阿容。”南宫修远并不生气,笑容盈盈,“今日出门没有看黄历,难怪连下棋都如此不顺。”
“既然大人不打算下了,那草民也可以走了吧。”顾枝莲起身理了理衣袍,垂目敛眉说道。
“走吧,走吧。”南宫修远扬了扬手,不耐烦说道。
等到顾枝莲领着红玉消失在了人群中,他眼里掠过一丝笑意,万分感慨道,“阿容,这人与你甚是相似,我倒是想把他拉到太医院做我的小徒弟。”
“她不适合太医院。”秦之容扫了眼顾枝莲远去的方向,唇角笑意不变,只是乌黑如墨的眼里多了几分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