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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挖个坑让人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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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饭后,顾婉然一见秦之容离去,便泪眼婆娑,她可是顾府的二小姐,从来都是被捧在手心,哪里受过这般委屈。眼下这颗心像是泡在苦水里,难过得很。
“你当真以为你还是这顾府的大小姐?”柳媚一见顾婉然点点泪光,终于忍不住了,冷冷一笑讽刺道,“你不过是个连下人都不如的贱胚子。”
“果然是下贱女人的种,难怪和你那低贱的娘一个模样。当初若不是那贱人,我和婉然、轩儿漂泊在外,多受了六年的苦。”她越说越来气,一张浓妆艳抹的脸都扭在了一起,目光咄咄逼人。若说以前便瞧着这丫头万般不顺眼,那如今真是恨之入骨。
“啪”清脆的声响惊得在场的人不由都一个心颤。
顾枝莲没跪稳一头撞在桌角,只觉眼前一瞬闪过黑暗,左脸一阵发麻却又是火辣辣的疼,温热的液体缓缓顺着额角流下,没一会眼前的景色一片鲜红。
“娘亲……”顾婉然看着头快低到地上的顾枝莲不由心生愧疚,手指都纠缠在了一起,犹豫着开了口。
“姐姐,你何必替这贱丫头说情。”顾轩见她这般狼狈眸底划过欣喜之色,还不忘上前踹上两脚,咧着嘴挑衅道,“真是贱胚子,和你娘一个样。”
“若不是婉然总说同为姐妹,理应相互关爱,我会留你到现在。可你呢,就是这么恩将图报的吗?”
顾枝莲听着不堪入耳的话语,紧盯着滴落在地的血渍,半垂着的脸露出冰冷的笑意,手指微微捏紧。
她还不能,以卵击石只是自取灭亡。
她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嘴角绽出点点笑意,换上了感激万分的可怜模样,看得柳媚重重地磕着头,哀求道,“四年来,枝莲自知天资不足,有伤顾府盛名,难得娘亲与婉然妹妹还愿意将枝莲留在府中,枝莲一直铭记于心。枝莲愚钝哪里懂得什么音律,娘亲也理应清楚。枝莲也不知秦公子何出此言。婉然妹妹的琴技高超,奉元无人不知,况且秦公子一向不轻易收徒,可今晚却愿意听婉然妹妹一曲。我想那秦公子或许也早已听闻婉然妹妹的盛名,今日会出此言,只是为了试探考验婉然妹妹。”
“真是如此?”顾婉然一听,方才还带着泪珠的眼瞬间溢出喜色,转头向着柳媚问道,“我看枝莲姐说得似乎不假,娘亲你说那秦公子可是试探?”
柳媚听这小丫头说得也几分在理,带着刺的语气自然缓了些,“算你这贱胚子还懂点道理,我的婉然才名远播,那秦之容自然是在考验,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
顾枝莲松了口气,然柳媚却并不打算就此绕过她,眉一挑眼里尽是得意之色,红艳的唇轻启,“虽说此次是你无心之过,大罪可免小责难逃,我看顾家祠堂也有许久未曾有人打扫了,若你今晚能将祠堂擦得一干二净,我便不拿家法对你,如何?”
顾枝莲也不辩驳也不气恼,又是一个笑容,平和地谢道,“娘亲仁慈,不怪罪枝莲,枝莲实在无颜。定不负娘亲之意,尽心尽力打扫祠堂。”
顾婉然瞧着她单纯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心道顾枝莲若再这般天真下去,只怕娘亲早晚会将她除之后快。
“好了好了,说完了,都各自回去歇着吧。”一直坐在上座的顾名见都已结束,才发了话。
顾枝莲忙起身,待站直,才觉得膝盖酸麻难忍,强撑着跟众人行了退礼,离开了前厅。她一步跨出门槛,唇盼依旧是安详的笑,看着墨蓝色夜空下的一弯明月,背对着众人,那双分明含着笑的清澈双眼,一瞬间似千年的宝石,耀眼炫目,而这一切偏偏落尽了那无心瞧见的白衣人眼里。
顾名崇尚儒学,每一个顾家祖先都设有牌位。因此顾家祠堂整整有三层楼高,且每一层都是前厅的大小。从亥时到丑时,顾枝莲都未曾歇息过片刻,额角的伤口经过红玉包扎总算是不再往外渗血了。
一阵冷风吹来,祠堂的大门被狠狠吹开,微弱的烛火晃动着,她打了个寒噤,抽了抽鼻子,将单薄的外衫紧了紧。
不经意的一个抬眼,月光下纤长洁白的指如玉一般,紫砂茶壶在昏暗的屋子中冒着氤氲地热气。
她仰着脑袋看去,秦之容一袭白衫如仙,半低下身子,淡淡看着她。
顾枝莲立刻垂下脑袋,继续擦着地,喃喃自语,“糟了,糟了,难道累得眼睛都病了,怎么个擦着擦着就做上梦了呢?”
她抿了抿唇,细细想来,这梦未眠夜来得太真实了,茶壶冒出的热气她分明感受到了。
好吧,再瞧上一瞧,于是顾枝莲又仰起了她那颗小脑袋,果然眼前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
她叹息了一声,满脸失望,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
“顾家祠堂倒是很大,传闻顾大人一向称俭以养德,廉以立身,能从不多的俸禄里攒下这大笔的银两修建祠堂,实属难得。”秦之容伸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漆黑的眼瞳里不起一丝波澜,静得好似永远不会有风拂过的深潭。
顾枝莲刹那间失了神,片刻敛了敛心,客气地朝秦之容笑了笑,“秦公子有所不知,爹爹虽说是八品小官俸禄微薄,但好在祖奶奶曾是封阳小有名的商贾,寿终前也算是留了些丰厚的家底,再才使得府上的日子过得宽裕些。”
“天气有些凉了,这茶就留给你。”秦之容眸底的疏离如月华清冷,她看得不由打了个冷颤。
秦之容微微颔首,转身向着门外缓步,宽大的轻纱袖子从她面前拂过,轻轻摩挲过她发紫的唇盼,袖上残留的奇异清香扑鼻而来。
“好奇怪的香味。”并不似顾名身上的书卷香,也不似顾轩身上的麝香,是一种带着些草木味的清雅味。
正当她留恋那奇异的香味之时,身后又传来仓促笨重的脚步声,顾枝莲半落尽黑暗的脸看不清神情。
“果然被少爷猜中了,你这个小贱蹄子,不好好打扫祠堂偷什么懒。”来的人是顾轩跟前最受宠的三元,一进祠堂门就破口大骂,尖利的声音划破了沉寂的夜。
“着实有些累了,打了会盹,三元姐姐,我这就打扫,还望你莫要告诉轩弟弟。”她散乱的发半垂在面前,声音轻柔。
“哼。你算个什么东西,轩少爷的名字可是你这贱丫头能喊的。”三元露出嘲讽的笑意,手中提着的木桶一斜,满满一桶墨汁洒在了地上。
“我看你明日怎么和夫人交待。”她高扬着尖尖的下巴,趾高气扬地快步离开,留下一脸无奈的顾枝莲。
悄无声息的夜里,顾府众人都已安稳睡下,唯有一人独立在顾府百年的榕树下抬着头出了神的看着粗壮的树干。
犹记得她刚醒来之时,陌生又亲切的娘亲每晚都会领她来榕树下,坐在摇椅之上,将她抱在怀中,温柔地声音将一本本诗书缓缓说来。
“真是不让人消停会。”一阵风吹散了她挽起的发,将白净的脸掩盖,唇角僵硬的笑容终于消失在乌黑的发后,怀念的抚上脸庞,妄图依靠着指尖再一次体会难能可贵的温情,半敛的双眼在黑夜中闪着水光。
“真是不让人消停呢。”她再一次重复方才的话语,抬眸间黛眉一挑,将长发用布带束起,拿起铲子打量一番,敲了敲还算松软的地面,狡黠一笑,“是个好地方。”
她一铲一铲挖起来,一个时辰后就成了个大坑。
“你做什么?”偏有一个声音要打破她难得的安静。
顾枝莲并不作响,眼角余光瞟见绣着莲花的白色衣衫,身子一僵,良久,扯着嘴角缓缓抬起头来。
她呵呵一笑,抛了个媚眼,问道:“公子深夜还不睡,莫不是心里还惦念着枝莲?”
秦之容不动,静静看着她,青涩未褪的脸庞尚有些圆润,比一般女子浓黑的眉透着几分英气,一双杏眼在皎洁的月光下蒙上了一层轻薄的纱。她眼里始终含着笑意,却让人看不透真实的情绪,脸庞上沾上了泥渍,反衬出她白若玉的肌肤。
她就那么坦然地对上他的目光,并不因为被瞧见计划好的计谋尴尬,二人不过几步之遥,微风穿过其间,带着盛夏百花的香气,浅粉的花瓣散落在二人的身上。
秦之容眸底微微一闪,收回目光,不带情绪答道,“天气闷热难入眠,吹吹凉风。”
顾枝莲点了点头,见他倚靠着榕树坐下,也收回了思绪,继续她预谋已久的计划。虽说以她现今的能力不能与顾府的人冲撞,但也不能让他们如此清闲,搞点小混乱尚可行。
“害人者终害己。”秦之容目光落在无边的苍穹之上,缓缓开口,声音温醇,但不难听出话语里的淡漠。
“公子的话高深得很。枝莲不懂。”她回身无辜一笑,眨巴着明亮的双眼,甚是天真说道,“昨日看书中写着守株待兔,枝莲估摸着挖个坑,兴许也能捉个漂亮的兔儿。”
她双眼如水澄澈,若不是早就看透她隐藏着的狡黠,真要被这一张迷蒙的脸所欺骗。
“是不是兔子我没兴趣。”头一次他收起眼底的那一抹笑意,语气凉得刺入骨髓,“若是伤天害理之事,你还是安分些。”
她瞧着那张收起笑意比天山的冰雪还要冰冷的脸,这是第一次看见他唇角没有弧度的模样,微微一怔,才躬身道,“枝莲胆小,太大的事不敢做不会做,不过是抓住兔儿做伴,公子又何须在意。”
秦之容淡淡看了她最后一眼,月白色长袍在黑暗中不疾不徐地消失在她视线中。
他话已说至此,也就是为了告诉她,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他不会向人提及今晚瞧见之事。
分明是大秦最公正严明,容不下一粒沙子的秦之容,又为何偏偏放过了她?
顾枝莲久久地凝视着白色衣角最后消失的地方,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猜不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