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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9-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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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二零零七年,何非用三年的时间拿到学位。也是在同一年的秋天,何叔叔死于肺癌。我不知这是否便是之前他让何非提早回来的原因,不过现在追究这些,已没有意义。疾病吞噬了曾经那位慈祥睿智而硬朗健康的老人。十一年前,我们成为一家人。
葬礼简洁而庄重,只有亲属和何叔叔的生前好友。我、可帆和妈妈到达墓园的时候何非已在那里,他穿着黑色西装,面色苍白,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墓碑。在何叔叔住院的半年里,他从头到尾只去探望过三次,每次停留的时间从没超过三十分钟。
有一次,我在医院碰见他。寒暄几句,擦肩而过。脸部冷硬的线条,周身疏离的气质与优雅的姿态。一日一日,我愈加看不透他。戴着面具的何非,不快乐的何非。他停留在过去的梦想中,始终不曾脱身。
四年前圣诞夜的争吵,算起来,竟是我这些年来与他说话最多的一次。我们只有在圣诞节和春节的家庭聚会时才能见面,更何况其中的两年我随可帆在李家度过。关于何非的消息,我或多或少会从妈妈或何叔叔那听说。他成绩出类拔萃,行事规矩低调,与同学淡交如水,没有固定的女朋友。
20
何叔叔去世后,何非正式接下何氏财团总裁的位置。也是在那之后不久,我与李可帆协议离婚。
我们没有熬过所谓的七年之痒,更何况每次无论他说得多么好听,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李可帆终究是那个风流成性,处处留情的李可帆。再加上母亲渐渐表露出想回国住上一段时间的意愿,我自然会陪伴她,而这段时间有可能是几个月,又有可能是几年。他的一切都在加拿大,怎么可能和我们一起走。
两地分居的基础是忠诚实笃的感情。我们之间没有。那么,不如彻底分开。虽是早已习惯了一次次的失望,我却终没有想象中的坚强。而且,这样的生活,这样的婚姻,我的轻蔑与厌倦,远远多过伤心与难过。
李可帆始终不明白我坚持离婚的原因。他觉得过去七年里我对他的风流韵事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道理忽然翻脸,翻得还那么彻底决绝。“让我们重新开始,安冉,我不能没有你。”
同样的话我不知听了多少遍。
我笑一笑,像从前的很多次一样,懒得和他解释。“亲爱的,我主意已定,你应该知道我有多么固执。”到了该结婚的时候,我结婚;到了该离婚的时候,决不会拖泥带水。就像当初我离开姚衡,果断干脆,即使我很爱他。而李可帆,我真的爱过他吗。
也许,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如果爱他,只会受伤。于是便将自己的感情控制得很好。冷血么,我认为不。我不过懂得将自己保护好。有人会说能够控制的便不是感情,那好吧,我同意。所以可以说,即使李可帆那么完美迷人,对我那么热情体贴,我终究没有爱上他。
但这样的事,自己知道就可以了。不必告诉对方。
我在离婚协议书签下自己的名字后,静静地看住他,流露些许遗憾。他忽然拥抱我。如此熟悉的的身躯,如此熟悉的气息将我包围。他说:“我尊重了你的决定,因为我爱你。但这不代表我就此放弃,我会等你回心转意。”我拍了拍他的后背:“可帆,保持联系,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晚上回到家,佣人告诉我母亲吃过晚饭,看了会儿电视便服下安眠药睡了。我点点头,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何叔叔过世后我便一直陪母亲住在这里,时至今日,仍不习惯这栋别墅的空旷冷清。
有时候我会想,家应该是什么样的。不是这样的,也不是可帆那深具现代感的个性空间。而是很多很多年前,北京的那个暖暖的小房间。姚衡,盆栽,暖气,堆得乱七八糟的碟片,放在篓子里的衣服。罢了,我摇头,谁都爱犯念旧这个毛病。姚衡早不在我心里,只不过他代表的是那段温馨年轻的岁月。
十点半,响起钥匙打开大门的声音。我走过去,看见何非拎着两个大行李箱进来。他看见我,表情淡淡地点了点头,接着吩咐佣人把行李运到他楼上的房间。“搬回来了?”我问。何叔叔不在了,我们的关系像是更加奇怪。
“嗯。学校那边的房子到期了,在找到新房子之前,我都会住在这里。”他边说边向客厅走去,又回头问了一句,“不会不方便吧。”
我愣了一下,才笑道:“你说什么呢,这是你的家啊。”我们是家人这样的话,我是说不出口的。面对着这样生疏冷淡的何非。叹口气,才慢慢地跟着他进了客厅。“你住在这里就好,何必再租房子。我和我妈已打算不久后回国。”
“回国?”他用手松一松领带,动作不可思议的成熟性感。他望向我,“打算以后就一直待在国内了?”“应该是吧。”“你丈夫呢,也和你们一起走吗?”“不,他留在这里。”我停顿一下,才又说道,“我和他已经离婚。但这件事请你先对我妈保密。”
何非不再说话,只是用没有温度却复杂的目光凝视我片刻。我没有勇气与他对视,这个陌生的男人,究竟是谁。我拿过茶几上喝到一半的橙汁继续啜饮。不知过了多久,他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打开电视,然后轻轻地说:“帮我也倒杯橙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