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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1-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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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我和母亲决定两周后出发。
何非刚刚接手公司,有许多事情需要学习和了解,十分忙碌。他通常七点半出门,十点半或更晚归家,如果那时候我还在客厅,他便也会在客厅坐会儿,边看电视,边与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生疏得太久,话自然不会多,更何况我们都不是善于寻找话题的人。
随手拨着遥控器。一台正在重播娱乐新闻,屏幕上闪出戴着墨镜的常久。我心里敏感,怕触动某人的痛处,便立刻换台。谁知何非皱眉:“看刚才那个,不好吗?”我又拨回去。新闻上说知名摇滚歌手常久刚结束最后一场全球巡演,返回美国。
圣影解散之后,常久便赴美国,发展得很好。这我是知道的。
两人于是沉默地盯着电视看。新闻拨毕,何非示意我可以换台,又问道:“你是不是认识常久?”我瞥一眼他的脸,分辨不出阴晴。“原来念同一所高中。”我说。他点点头:“听他说过,你是他的学姐,还帮了他不少忙。”“哪有帮不少忙,我只是借钱给他买吉他,而且还收了利息。”“对,因此他说你这个学姐很黑心。”
我哭笑不得:“喂,你这是在为兄弟声讨我吗?”他淡淡一笑:“不知道原来你与我说过的那个弹吉它的男孩是不是他?”“是他。……你还记得?”何非半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喝茶,目光没有离开电视,客厅温暖的黄色灯光,在他脸上晕出柔和的弧形阴影。“我和你说过的话不多,所以大部分都记得。”
什么?我怔住,半晌,才勉强干笑出声。“的确。这么多年,我们很少在一起,何况你始终很忙。”他轻应一声,不再出声。我继续拨着电视,直到他缓缓转过脸来。
安静深邃的眼眸望住我,说:“这么多年,安冉,我与你,像一家人,又不像一家人。刚开始我只想客套和睦便罢,谁知竟因巧合慢慢熟悉起来。后来你离开北京,又结了婚,我与父亲决裂,便再不好与你过多联系。”
我点点头,距离这种东西,总是忽远忽近。而就在这忽远忽近之间,十年已悄然逝去。“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十七,而我也不过二十一。现在连你都快三十了。”我说,“能和你这样说话,是我不曾想过的。你知道……自从圣影解散,你变化太大。”
可现在眼前的这个何非,像又回到了从前。
何非眯一眯眼睛:“……也只有你能与我这样直白地提到圣影。在我现在的这个世界,你就像唯一的纽带,连接起我的过去和现在。那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生活,我不得不变。而你,却是一直没什么变化的。”
他的刻苦练习,他的精彩表演,从前属于圣影的何非,我看在眼里,至今记忆犹新。直到后来冷漠疏离的何非,寡言锐利的何非,我亦看在眼里。我看着他追逐梦想,终结梦想,最终一点点放下梦想。我一直看着他。“何非,如今何叔叔已经不在,你有没有想过继续音乐之路?”
何非看着我,忽然怅然微笑:“如果一切都有那么简单,该有多好。我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为了梦想不顾一切的少年。我将音乐尘封在心里那么多年,现在想拿出来,却已经找不到。何况,我毕竟是我爸的儿子……他生前我没有尽孝,亏欠他实在太多。”
物是人非。即使还爱着音乐,他最终选择了遥遥守望。“那么,五十年的约定呢?”
久久,何非启唇,说:“我不会忘。永远。”
22
“你从前问过我,有没有喜欢的人。”
“对,很早以前。问过两次。第一次你说没有,后来你说有。”
“其实,那就是你。我从前喜欢过你,安冉。很早以前。我不记得为什么,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但那时候我的世界被音乐所占据,根本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去喜欢一个人。我给不了她任何东西。何况她不会接受我。她是我名义上的姐姐,我们根本不可能。告诉她,徒增困扰。于是我把这份感情放在一边,忙该忙的事情。然后,很快也很突然,她结婚了。”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告诉我了?”
“因为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我也不再是当年情窦初开的少年。”
情窦初开啊。飞机上,我闭目养神。何非的话再次飘进脑海。这个家伙不说则以,一说便吓死人。对我不冷不热的何非,当年温柔地仰起头,说有喜欢的人。那个人,竟是我。我抿嘴轻笑,心情复杂。然而就如他所说,毕竟已过去那么多年。既然能告诉我,便说明他早已释怀。我只是惊讶,与感慨。
如今我已离开。我们之间,似乎总是一再分离。何非曾劝说过母亲留下,然而母亲一人在异乡朋友稀少,常年孤独,更何况何叔叔去世,触景伤情。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那一年我没有离开,或者,这时候我没有离开,我与何非的故事,会不会不同?
大抵不会吧。除了更熟悉些,更亲密些,我们终究不可能在一起。我承认对他一直的关注与记挂,然而,这不等于爱。我的生命中还有其他男人。留在北京,我和姚衡便不会分手;留在温哥华,与李可帆便纠缠不休。
然而,分离不等于永诀。只有对象是何非,我才会笃定,我们一定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