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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小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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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她真的开始怀疑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了。从她见到那个红衣女子的那一眼
开始。
本来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是在做梦,从机场莫名的惊魂日开始,她就开始做着各式
各样的奇奇怪怪的梦,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被吓出了精神病。可是每次医生
问她你有没有再次出现奇怪的幻觉,她都会毫不犹豫的说没有。隐隐害怕医生会突
然医威大发的治好她的梦游。因为每个梦都不相同,却每个梦里都有他。从第一次
的荒原惊魂,到昨天晚上的桃花树下赐印封相,每个梦里都是他。同样的眉眼,同
样的性子,甚至同样的名字,唯一不同的是更迭了的朝代。那或许是他的往生前世
吧,即使他现实中过世的妻子和梦中叫雍合的女子同名同姓,那一定只是一个巧合,
她非常固执的这样想着。即使梦境真实得可怕,却还是让她忍不住的期待与欢喜,
似乎一夜之间,对他多了二十年的了解。或许是老天可怜她,现实里不属于她的,
就在梦境里实现吧。虽然在有他的梦里,她看得见,却摸不着,碰不到。
然而,今天第一次,她开始怀疑,是否一切都真的只是一场梦。因为今天,梦里另
外一个女人的出现,一个身披大红袍子的美丽女人,他的女人。从那女人出现的那
一瞬间,她,她自己就消失了,好像忽然间与那女人合为一体般的消失了,现在的
她即是“她”,“她”即是她。她甚至清楚的感受“她”的所思,所想,所感,所
言,所行。但是她可以确定,“她”并不能感受到她。因为现在,“她”竟然吻上
了他的脸。那是她梦想过无数次却一辈子都不敢做的事。可是,现在,“她”轻而
易举的做到了。因为今天是他和“她”成亲的日子,从今天开始,“她”是他的妻
子。而他,唤“她”,雍合。原来,“她”就是雍合。
那是一间香烛摇曳的华丽屋子。窗上精致秀气的红双喜,墙上各式各样的花鸟山水
图,锦帘罗帐上眉目含情的同心结,满室的红影照人,宝光流转。雍合静静的坐在
床沿边上,凤冠上长垂的凤帘遮住了明艳照人的娇颜,绯红长袖下无措交握的指尖
泄露了难以抑制的紧张与期待。这一天,日夜期盼的这一天,六月之约的第一天,
总算如期而至了。
一阵轻风拂过,门慢慢的开了。扇子般的睫毛微微动了动,透过凤帘见着一对沉步
缓缓走来的黑色靴子。“咚。。。咚。。。”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黑靴停在了
面前,一动不动。“咚。。。咚。。。”她听到了自己额角穴位的跳动声,手中的
喜帕紧了紧。骨节分明的长指穿过凤帘出现在眼前,近到隐隐闻到指间透出的淡淡
酒香,她咬了咬红艳欲滴的唇。随之而来的叮叮当当的清脆碰撞声,缀满洁白珍珠
的凤帘被轻轻掀起,一片柔和的红光顺着燃烧的香烛扑面而来,她深深呼了一口气,
无限娇羞的抬起杏眼。
一袭红色长衫,被他高挺的身形衬得修长笔直,些微掩住了一身无形淡漠的冷气。
一对黑潭般的眸子被掀起凤帘间的四射艳光映得深邃不见底,那杏眼微抬,含羞一
瞥的风情让他终生难忘。他十九岁的妻,什么时候,那身子里的悍血变成了那骨子
里的娇媚。长指微抬,勾起她的小脸,躬身近了她,看着她的眼,“你很美。。。”
美得让他措手不及。
她第一次在他的注视下低下了头,心里又喜又羞。那样的眼神,纯粹的,男人看女
人的眼神,她还是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
他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她的头越垂越低,声音也越来越低,“你。。。这样
看我。。。我。。。脸发烧。。。”,一抹红潮慢慢的爬上了白皙的颈子。
他无声的笑了,眼里尽是柔光,将近三十年的权谋生涯,日夜的提防,时刻的算计,
喜怒哀乐的收藏,寻常人的七情六欲在他身上早已消磨得所剩无几。她像一朵小花,
悄悄的在他斑驳荒芜的心坎上慢慢成长盛放,给那方无垠的黑暗带来一丝光亮。
她忽觉头上一轻,那顶沉甸甸的凤冠已被他拿下。头上一松,发簪也没了,一头黑
瀑般的长发倾斜而下铺了满肩。,那可是嬷嬷花了一早上给她梳的南朝现今最盛行
的松云挽,他竟然看都没看就。。。“南陵!”她抬起头来,轻叫道。
对上一副盈盈笑眼,他抱着双臂,好心情的看着她,“还以为整晚在为夫面前你都
会抬不起头来呢。”
“哪有,”小脸抬得高高的,又慢慢低了下去,“我。。。我。。。人家只是害羞
嘛。。。”
“原来雍合小姐也是会害羞的。。。”他看着她满是红晕的小脸和颈子,难得的调
侃起来。
“那当然。。。我。。。其实也是。。。很有大家闺秀的。。。潜质的。”她结结
巴巴道,“听说大宋男人喜欢的都是娇柔明媚,知书达理,精通琴棋书画的大家闺
秀。我。。。虽然以前,不是。。。非常的‘大家闺秀’。。。”
头顶传来几声轻笑,她一抬头,“南陵!你不要笑我。。。我说的是真的。。。”
她一副生怕他不信的样子,之前的紧张害羞跑得一干二净,一把拉着他的手,向那
满屋的书画跑去。
“你看,这副“全鱼图”,是我画的,你看那几只金鱼,是不是像活的一般;那个,
还有那边那副“秋田赋”,不仅是我写的,还是我自己作的。。。”她又呼的从袖
中掏出一张锦帕,“你看,还有这张‘鸳鸯交颈图’,色彩很漂亮吧,也是我绣的
呢。。。所以,我绝对不是只会舞刀弄剑的蛮夷。瞧,诗,书,画,我都精通了,
也算是知书达理了,至于娇柔明媚,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定会天天‘娇柔明媚’的。。。”
她一口气的说完,睁大眼睛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他按捺住满腹的笑意和满心的感动,一本正经道:“那琴棋呢?”
她二话不说,转身向墙角走去,呼的拉开一面暗柜,一把纯黑的六弦琴稳稳的放在
了桌上。“琴早准备好了,也练了好几个月了,只是偶尔音拨得不是很稳,要不要
立刻弹给你听听。。。”她拉开凳子坐下,长袖一抬,还真的摆开架式要开弹了。
练了几个月了,虽然吓跑了几只栖息在海陵王府树上的冬鸟,可是。。。
“南陵!”她一声轻呼,只觉腰际一紧,被他拦腰打横一把抱了起来,“南陵,干
什么,快放我下来。。。”
说什么笑,洞房花烛,春宵一刻,她竟然对他弹起琴来,她的琴声他没听过,不过
可以想象。
“南陵,虽然爹爹太忙,没时间教我,可我弹得已经不错了。。。”她还在试图挣
扎。
他抱着她往床边走去,“明日我教你。”
“你也会弹琴?”她忘了挣扎。
他把她轻放在床上,右臂长袖一挥,桌上燃了半截的红色烛火识趣的灭了。“正好
会一点”,幽幽月光下,长指抚上她再次红晕满布的小脸,温柔一吻轻轻印上。。。
窗外日暮西下,似要在消沉之前使尽浑身解数散发出最后一点光热,余晖透过百叶窗
层层行行的斜映了一室通红。睁开眼,感受着满眼的红光,意识似乎还恍恍惚惚停
留在前夜的洞房花烛。
门外传来阵阵敲门声,她赶紧甩甩头,拥被而坐,“进来。”
阮南陵提着一个四方盒子,稳步走了进来,一头长发在火般的夕阳下发着淡淡的红
光,她痴痴的看着。
他放下盒子,不声不响的在病床边的藤木椅上坐下,长腿交叠,打量她半晌,“又
做奇怪的梦了?”
她赶紧收回眼光,低下头,“没。。。没有。”
怎么办?做了那样的梦。。。如今再看着他,竟然倍感亲切,一时半响脑子里还残
留着昨夜的记忆,那个一身红衫的他,那个与平日里淡漠无谓截然不同的热情如火
的他,天哪,隐约间似乎慢慢的将梦境与现实混淆了。
“真的?”
“真。。。的。”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连个谎都撒得毫无诚意。什么‘真的’,
当然是假的,可是让她如何开口,难不成告诉他‘昨晚在梦里和你洞房’?一阵红
潮顺着颈子开始往上蔓延。
他的眼神忽然直了直,心里竟然怔了一下,不动声色的转过眼,拿起身边的盒子,
打了开来。
一个毛茸茸的小头颅忽然钻了出来,趴在盒沿边上,骨碌碌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着。
“松鼠?”她惊讶的看着他。
她一出声,那只松鼠竟然一下两下的窜到了她的身前,踮着后腿,直立着身子,毫
不焦距的黑眼似乎在仔细的看着她。
她吓了一跳,扯着被子往后躲。
他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它叫绿儿,不会伤人的。”弹了一个响指,那只松鼠忽然
迅速窜到了他摊开的掌心上。
她有些不好意思,喃喃解释着,“我不怕。。。”
“它很喜欢你,就留下来陪你几天吧。”
他难道是怕她闷,所以才给她找了个宠物松鼠来?她心里有些暖暖的。抬眼看了看
那只暴着两只大门牙的松鼠,真是丑得天可怜见,跟主子差了十万八千里啊,“它。。。
不会自己乱跑么?”
他笑了笑,“你叫它的绿儿,它会听话的。”
“绿儿!”她试着唤了声。
看似呆傻的暴牙松鼠竟然真的一蹦一跳的跑到她的身边,一脸可爱的仰头看着她。
“真的。。。”她开始有点兴奋了。。。“绿儿。。。”她又叫了一声,小松鼠竟
然三步两跳的窜到她的膝上,还用短短肥肥的前爪挠了挠头。她试探着伸手向松鼠
摸去,松鼠竟然向猫一样,享受的发出咕咕声。“绿儿。。。绿儿。。。”毕竟是
孩子心性,几分钟前的胆怯消失得无影无踪,又高兴了起来。
他坐在藤椅上,嘴角漾起一抹不自觉的浅笑,“昨晚梦见我又做了什么?”他不经
意的问着。
“梦见你。。。”她不自觉的顺口接道。
她一抬头,对上他专注的眼,心里一叹,唉,还是说漏嘴了,在他面前,似是无处
遁逃。
“洪安。”
她不应,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走近了来,声音低沉,隐隐有着不得忽视与难以抗拒,“洪安,看着我。”
她无奈,半晌,抬头望着他。
“我要知道你的梦,从第一天开始,有关我的每一个梦。”他很认真的看着她。
直觉告诉他,这孩子身上,隐隐有事正在发生,或是已经发生了。这也是他将她强
留下来的真正原因。
“洪安,告诉我每一个你所记得的细节,从第个一梦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