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3 无刃之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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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江南风光无限好，然而十一月的江南，没了繁花似锦，没了和风迎面，有的只是秋风瑟瑟，落叶纷飞。
傍晚乡道上一名眉目清俊的少年嘴里叼着根野草，手中一下下挥着根芦苇，白色的花絮被风吹得飘扬起舞，身后背了个不大不小的包袱，一根用粗麻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事戳出了包袱外。
一蹦一跳地前行中，他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周的秋景，忽而抬头问：“你说这荒山野岭的，我们今晚哪里落脚好呢？”
半空中滑翔着的苍鹰闻言后一声洪亮的鸣叫，便急速升高绕着天空飞了圈，又回来了，盘旋在少年头顶。
“哦，你要我顺着这路走下去？”
苍鹰又叫了下，振翅扇了几下，双翼大张继续滑翔。
“嗯，接下来你自己玩去吧！”
苍鹰疑似兴奋地尖锐鸣叫了声，便展翅朝林中飞去。
“当心猎人！”少年想到了什么扬声叮嘱，尚未说完，那苍鹰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少年见状不由摸摸下巴：“就这么迫不及待？不就绑在身边十来天没让离开么……”
摇头叹了口气，吐掉草根，有一下没一下用芦苇拍打着路边的灌木，继续不紧不慢往前而行。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风起之刻，终于出了树林来到边缘小镇。
小镇虽简陋，却依然是他熟悉的样貌，空气里还隐隐飘散着包子新鲜出笼的香味。
那是他以前每到这里必定会光顾的周记铺子所特有的吃食。
少年依循记忆中的路线拐了几条小街，便看见了那间有些年代的小铺子，旁边凉棚下落座了三三两两的过客。
少年忍不住摸了摸肚腹，掏出碎银几步跑上前：“麻烦老伯来一壶茶，再打包牛肉包猪肉包鸡肉包药芹包酸菜包和萝卜丝包各三个！”
这话一出口，边上就有人抬眼看了看他，少年本也不在意，可眼神不经意扫过时却瞧见角落里两个气场截然不同于一般人的男子，其中一个正望着他，神情淡漠，却又轻蹙着眉宇，桌上还摆着六盘包子。
铺主将茶和三大袋油纸包递给少年，少年对那男子有些赧然地一笑，接过食物便移开了目光，也顾不得先找个位子坐下就猛喝了口茶解解渴，再喜滋滋地从纸包里拿出香喷喷的包子。
看着白嫩的面包皮，竟恍如隔世，他不禁感慨万千，转了个身随便往凳子上坐下，张嘴刚要咬下去，突然斜飞而来的飞镖正好将肉包射飞订入了泥土里。
少年眼睁睁看着到嘴的白嫩嫩的肉包子眨眼间成了灰不溜秋的泥包子，心疼得眼睛都红了，噌地起身怒问：“谁干的？”
“小娃娃算你运气好，接下来就没这么好运了！”
“是你干的？还我包子来！”
三个汉子大笑几声，从外面走进来：“小娃儿，现在该担心的怕不是这肉包子，而是你自己会不会变成肉包了！”
少年一愣，旋即神情一变：“是他派你们来的？”
“娃娃脑子还挺好使。要怨的话就去怨买你命的人吧！兄弟们上！”
“喂喂！等下！不是早说那里我不会再回去，他们谁要谁拿去，别再来烦我啦！”少年连忙飞上飞下狼狈躲避着攻击。
“我们只管收钱办事，有话你到地府去说吧！”
“等等！他出多少银子买我这条命，我双倍买回来！”
那三个汉子又是大笑。
“你们不信我有银子？”
那三人攻势不停，显然已给出了答案。
“喂！刀剑不长眼，要打也不要在这里啊！”
一来一往中少年慢慢往铺子外移，原本瑟瑟躲在桌底廊柱后的客人纷纷趁机跑了开，只剩角落里那两人，先前蹙眉的男子依旧正襟危坐，正垂眸悠悠品着茗，面前的六盘包子依旧是六盘，竟一个也没动过，对附近的骚动更似全然不在意。
缠斗中少年侧头一避，眼角余光正瞄到被避开的这枚飞镖竟没入了斜后方那男子的桌面上，偏那两人还是杵在原地不肯移动半分。
那三人大概是担心少年出了铺子会逃跑，硬是阻住了前路，想将他往里面逼。
少年顿时有些骑虎难下，一咬牙用剑鞘挡开了斜劈而来的大刀，不顾有些震麻的虎口，借力飞身而起堪堪躲过正面擦肩而过的剑尖，直冲到路上。
“想跑？你跑得了么！”
少年尚未跑离多远，那三人也纷纷跳了出来再度围了上去：“乖乖听话就可以少吃些苦头。”
少年哼了声，面对再次迎面而来的杀机，无可奈何下终于拔剑以对。
那三人一见那剑竟纷纷哈哈大笑。
少年神情更无奈了，继而又怒了：“有什么好笑的！没有锋刃本公子照样可以把你们打趴下！”
“黄口小儿好大口气！看大爷不杀得你哭爹喊娘！”
一直安坐角落里的男子却骤然瞳孔一缩，疾掠而起，两三下摆平了那三个杀手，一把抓住少年执剑的手腕，神色狠戾，语气急促：“你为何会有这剑？”
“什么？”少年愣愣地看着他。
“你怎会有无刃剑！”男子情绪激动，指节用力得泛了白，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见。
少年被抓得疼痛不已，皱紧了眉头想抽出手腕：“有就是有啊！这有什么奇怪的？”
男子冷言低吼：“以后不许用无刃剑！”
少年又愣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原本还想感谢你相助，现在却——嘶嘶！有话好说，你先放手啊，疼死了！”
男子紧紧盯着他，似是想要瞧出什么端倪，可少年只是又痛又恼地皱紧了眉头，让人全然看不出任何不妥，片刻后男子终于缓缓放了手，却仍然坚持：“以后不要再用无刃剑了。”
少年揉揉通红的手腕，歪了脑袋，抬眸看了他会，眼角微挑，微微笑了：“用无刃剑就没人会被重伤致死，这难道不好？”
男子不知怎地竟然一时怔住了，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句话，曾经也有人说过……
犹记得昔日那人，擅音律，精棋技，文采斐然，博古通今，文韬武略，卓尔不凡。一支碧玉箫，一把无刃剑，成就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无刃公子。
敢用无刃剑，是一种仁慈，更是一种狂妄。
普天之下，也唯有那人有这雅量与胆量。
男子表情微缓，思绪渐渐飘离。
往日种种，宛如昨日。初识之际，那人以少年之姿无刃之剑从他手里夺了一株好不容易采到的天山雪莲，那是他守了整整半年又刚冒了生命危险耗费了不少内力才到手的，千辛万苦下了山，却在山脚被人坐收了渔翁之利，他又如何肯，当下大打出手。
两人斗得不可开交，各有盈亏，只是那时他体力早已消耗甚大，最后仍败于那人的无刃剑下，身上虽没见血，可腰臀和小腿被剑身打到的三处，之后整整四天才消了肿，又过了六天瘀痕才退去，而那一段时间里，他才真体会到了什么叫坐立难安，又被多少人瞧了笑话去。
面对他的愤怒，那人挑着眼角，凉凉地笑说若非其手下留情，此刻便不止是红肿难消了。
而他恨恨回了句若非不是对方卑鄙无耻小人行径，此刻又岂容得他嚣张。
两人还没争出个所以然来，就被包围了。趁火打劫意图渔翁得利的多了去了，两人互视一眼，当即默契地联起手来。
后来他们竟不打不相识，渐渐引为知交，自此形影不离闯荡江湖，只是每每见到那把曾让他吃过苦头的无刃剑就颇有微词。
再后来有天，他终于忍不住微讽：“既已是无刃，又何须剑鞘，还是这么老土得给人劈了当柴烧都没人要的剑鞘！”
那人闻言又是挑着眼角懒懒微笑：“任何山珍美味，你反正吃了还会一坨一坨拉出来，又何须再费事吃东西呢？”
那人顶着一张清俊温雅的脸面流利自在地说出这般粗鲁的话语，着实让他一时难以接受。世人皆当无刃公子斯文稳重、儒雅谦和，却只有他才知道那人实际上可以恶劣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最后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弄了把花哨的剑鞘硬是替换了原先那把老土的，看着那人忍耐又无奈的表情，顿时觉得心里舒畅了许多。至于那柄镶满宝石明珠的剑鞘后来为那人引来了多少小偷盗匪的觊觎，则不言而喻了。
可那人明明对由此引出的麻烦十分不耐，却终究还是没再换下剑鞘……
直到后来无刃公子和无伤公子的名号传遍大江南北，至此再无人敢随意挑衅……
“公子？这位公子！”
男子恍然回神，神情变换，冷冷盯着面前少年明媚的容颜，又问：“谁让你那么点的？”
少年再度愣住了，清澈眼眸里满是疑问，呆呆问：“点什么？”
“那个包子！”
“哦？那个啊！个人喜好啊！难道不能那么点？”少年无辜地望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变，立马谦逊起来，有礼而小心地补充，“在下初到贵国，有些事还不是很清楚，敢问这难道犯了什么忌讳？”
每个国度都有自己独特的忌讳和信仰，即便在他国人眼里是多么得匪夷所思莫名其妙，但既然身处该国，也只有二话不说地严格遵守。
在东夏国，世人皆知与那人有关的一切，都是禁忌，但还有很多独独有那人有关的，却是世人不知道的……
更有很多本国人都知道的禁忌，却是外来者所不知道的……
男子一堵，面无表情盯了少年许久，神情忽而松懈下来，俊美冷酷的面容上流露出股说不清的味道，是失望还是微妙的自我嘲笑？却是看不分明。
男子摇摇头，侧首望向原先的座位，低声道：“没有。只是有个故人，每回来这里，都会像你刚才那样点……”
少年闻言静默了，也侧头看了过去，桌上静静摆着的六个盘子，对面座位明明没人，却端端正正摆着一副碗筷，一杯清酒。
少年依稀明白了什么，心中不由一愣，收回视线复又望向男子，看着他的眼眸澄净通透，一如清泉碧水般幽柔内敛，宁静温润。
男子沉默了会，也收了目光重新看向少年，轻声问：“点那么多，你吃得完？”
少年笑了：“一顿九个啊！有时半夜饿了也可以当宵夜，又不是非要一次全部吃掉的。”
男子闻言也飘忽地笑了笑，以前，那人也自己留九个一顿吃完，还有九个就给他。
少年的神态有些迟疑，斟酌着开口：“阁下要在下不再用无刃剑，在下恐难从命。”他微微垂了眼睑，有些伤感地低声道，“其实，那剑是我最重要之人的遗物……”
遗物？男子才恢复了冷静自持，闻言又狠狠一怔，不由退了一小步。
少年眼见男子神情不对，还没开口说什么，先前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灰衣男子抬眼瞧了他一眼，少年隐隐间感觉到一股带着戒备的冷然杀气一晃而过。
灰衣男子已上前恭敬低唤：“爷！”
男子闭了眼睛，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灰衣人见他脸色苍白，有些不放心地顿了下，终还是退下了。
过了会，男子才睁眼，淡然道：“既知有人要杀你，就去买把真剑吧。”
说完又看了少年一眼，便转身离了开。
少年却兀自伫立原地，深思地望着他早已消失的背影，良久，良久。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03 无刃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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