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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15 少年老成 ...

  •   “传言得到天机堡传人的助力,等同于将这片天下收归为囊中之物。百年前天机堡引发的角逐杀戮也不是没发生过。”凌天阙轻轻浅浅地看着少年,“你也不怕我害你?”
      斯怀陵挑高了眉宇,一眨不眨地回看他:“大哥会害我什么?大哥已是天下主宰,应有尽有,反而小弟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值得害的?况且这事我就只告诉了大哥一个人而已。倒是大哥要小心才对,历代多少皇帝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少年突然打住了话尾,脸色僵了僵,干笑几声闭紧了嘴巴,低下头偷觑了几眼身边的男子,神情很是懊恼。
      等了会,凌天阙还是没什么反应,这反倒让斯怀陵觉得新奇了,不由重新抬起头:“大哥不生气?”
      “你也没说错,我生什么气?”凌天阙微微仰首望着夜空,笑了笑,竟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斯怀陵抿了抿嘴,总觉得那一瞬间他这模样有股说不清的味道,尤其是那根本称不上笑容的笑,好像即便事情真的发生在他身上也根本不在乎……
      斯怀陵看着他的眼神稍稍利了些,企图寻找到些什么,可映入眼底的只有他平淡到极致的那种漠然,似乎什么情绪也不曾泄露过。
      怎么回事?刚才那个难道只是错觉,还是自己多想了么……
      斯怀陵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压下心底的疑惑,两人继续沿着湖畔行走,慢慢地到了大街上。
      深夜时分,万籁俱寂,百姓都已入睡,没了湖畔叶家火光的照耀,满月的清冷光辉投射下来,皎洁明亮,隐隐显出万物的轮廓,倒也清幽宁静,并不给人阴森之感。
      “大哥。”
      “嗯?”
      “关于那个追求的事,可要小弟帮你算一卦?”
      “不是说会折损你的寿命健康么?”凌天阙的声音很平静。
      斯怀陵仰着脑袋看向他,微笑:“大哥对我真好。不过如果只是一般的卜卦还是没多大问题的。”
      凌天阙停下步伐,沉默了会才道:“我所要的,已经很难实现,很难了……”他抬起头望着虚无之空,一贯清冷淡漠的声音里依稀夹杂了丝叹息,“不,应该说是不可能了。”说着这话时也许还有其他某些难以辨别的情绪在内。
      四年的时间,终究很多东西都变了。就算是曾经作为与凌天阙最亲密无间的莫等闲,也对这人愈发觉得捉摸不定了。
      看来眼前首要的还是先摸清对方到底变了多少,以斯怀陵的身份一步步重新打入他的世界,再谋定后续而作。
      斯怀陵暗中思量几多,面上和语气里却流露出几分想要自己能帮上忙的恳切:“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凌天阙回头伸手又揉了下少年的头。
      第三度毫无预兆地被如此对待的斯怀陵硬是忍着没躲开,很有些无语和悲愤。明明实际上他比这人还要年长些,却每每都被对方随性而来地如此对待,这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咬牙打人……
      看着那大手蹂躏完自己后施施然离开了,斯怀陵心里开始认真反省自己用缩骨功缩到这模样,以十五六岁少年的形态回来,会不会失策了……
      正当他暗自腹诽的时候,头顶传来道有些温和的宽慰声音:“没事的,强求不得。我早就已经明白这点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斯怀陵微微一愣。相遇以来,这人不管是做事还是说话一向冷冷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最好的时候顶多也只是平淡以对,要不就是带了些调笑意味的揶揄,总是与人似有如无地隔着一层距离。现在这还是首次露出了些温情的样貌来,不知不觉中两人在某种程度上似乎走近了一些。
      他们重新迈步而行,过了一会斯怀陵突然问道:“大哥会不会有一天问罪小弟的口没遮拦?”
      “凡事总是说出来比闷在心里得好。这没什么问不问罪的。”
      “大哥这是说以后永远都不会怪罪小弟?”斯怀陵来了劲,眸子里一片慧黠。
      凌天阙看了少年一眼,修为高深的他比一般习武之人更为耳聪目明,自然清楚看见了对方的神情,包括了那一抹狡黠。他大方地点了下头,却又在少年即将笑开时补充了一句:“只要不过分就好。”
      斯怀陵刚要展开的得逞笑容立马蔫了蔫:“那怎样算是过分?”
      凌天阙回得很轻淡:“怀弟这么聪明,一定自有分寸,又何需大哥赘言。”
      斯怀陵不由吐了吐舌,这人还是这般精明,一点都拐不到他,钻不了空子。
      斯怀陵静了一会,神情归于认真,低声道了句:“刚才那个什么‘历代皇帝’怎么着之类的,虽然大哥说不生气,我还是想说声对不起。”他稍微急切了些,“不过我真没其他什么意思——”说着说着他又笑道,“大哥这么英明睿智的帝王一定可以名垂青史,万古流芳,无人匹敌,无人撼动,成就千秋霸业,成为千古一帝!”
      “你呀!”凌天阙闻言轻轻笑了笑,摇了摇头,神态中依稀带了几分难以辨认的纵容。
      斯怀陵一直留意着他的反应,见此又来了精神,狡黠地问:“那小弟可以偶尔借着大哥的名号经经商走走江湖通通便利?”
      “你对经商有兴趣?”
      “我以前就很想尝试一下做商人走南闯北的滋味,现在有了机会何不一尝所愿呢?”
      “士农工商,商一向最为人看轻。若是想走南闯北何必一定要选择经商?”
      “这个么,既然我已经离开了天机堡,总得找点事做好维持生计啊!可前面三种都吃力不讨好类型的,只有商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积聚起最多的财富。要做当然得做个高回报的!”斯怀陵说得一脸正经八百。
      凌天阙斜视着他满脸的铜臭味,刚想开口讲什么,侧前方的小巷子忽然隐隐传出奔跑声,夹杂了男人粗鲁的叫骂。
      斯怀陵扭头看过去,月辉下隐约可见一个小人影跌跌撞撞地跑出巷子,身后好像被什么人追赶着,一团晕黄的光晕很快地靠近。
      小人影还没跑几步,就被人从后面拽住了。
      灯笼下,那是一个七八九岁的小男孩,在这样泛着寒意的深夜,他竟然只穿了件褴褛的粗布麻衣,遍体鳞伤,只有那张小脸算是完好的。
      男人从腰间拿下酒壶,仰头喝了口,打了个酒嗝,把右手里提的灯笼塞到男孩手里,就一把揪住他的手臂使劲拽着往回拖,嘴里咒骂着:“小兔崽子,老子白养了你那么久,现在到了该你回报老子的时候了就想跑?哼!天下哪有这么好康的事!臭小子你就跟你那个水性杨花忘恩负义的贱人母亲一个德性!”
      “放开我!你放开我!都是因为你喝酒,家里才会变成这样的!” 男孩力气小,再怎么犟着不肯走,可毕竟敌不过大人的力道,就那么一会已经被拖着往回走了好几步。
      反抗间,他扔了灯笼,毫不犹豫张嘴咬住男人的手。男人吃痛下意识甩开了他,挣扎中听得哐啷一声,酒壶掉到地上碎开了,酒水流了一地。灯笼也转眼就烧成了灰烬。
      “贱人!”男人腾地愈发怒上三竿,抄起男孩就要打,然而第一下还没落实,他突然鬼嚎了声连退数步跌倒在地上,双手捂着两个膝盖,表情痛苦。浑浊的眼睛惊怒地四处张望,破口大骂:“哪个格老子的混帐!是人是鬼都给老子出来!老子可不怕!”最后视线落到月光下的两人身上,“谁?是哪个干的好事!”
      斯怀陵踱着步子慢悠悠走过去,还没靠近,就已经闻到了空气里那男人散发出来的呛鼻酒气和隐隐的骚臭味。
      他没理会那叫嚣的男人,径自停在了男孩跟前,轻轻淡淡问了句:“能站起来么?”
      男孩没说话,睁着大眼瞪着他,却真的咬着牙爬了起来。
      斯怀陵知道刚才他被甩开时的那一摔其实摔得不轻,这孩子却一声不吭,倒是硬气。只不过……
      他不生动色地细细审视着对方,男孩的神情倔强不屈,却又融合着尚未退去的畏惧慌乱,就像一只弱小却顽强的小狼崽,为了保护自己会选择不惜一切地反扑。
      “那是你什么人?”斯怀陵微微俯下身,替他擦了擦脸,拭去了些泥灰。
      男孩盯着他,还是没说话。
      斯怀陵瞧了会后,直起身又问:“他为什么追你?”
      男孩咬着唇瞅了他半天,终于说:“我不去窑子!不要做小官!”
      男孩的脸仍有些脏污,但还是不难看出其容貌其实是很不错的,尤其是那双炯亮的眸子,水灵灵的很漂亮,这身量现在稍嫌瘦了点,但打扮起来假以时日定然是个美少年,怪不得要被卖入小官馆。
      “去不去由得你说了算吗!”边上一直被刻意忽视的男人火冒三丈,怒斥了男孩一句,转而面向斯怀陵,“臭小子敢多管闲事,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他说完揉着膝盖起身一瘸一拐走过来,就要往少年身上招呼去,以报方才之仇,只可惜拳脚间毫无章法。
      斯怀陵目不斜视,手微微一抬,那男人就被打飞出去重新跌到了地上。他还是看着男孩:“接下来你希望我怎么做?”
      男人又惊又怒,不信邪地重新扑打过来,可他在少年面前毫无反抗之力,两三次都吃了闷亏跌得一身青紫后,先前的张狂之态瞬间消失无踪,战战兢兢地再也不敢随便上前了,连带酒意也似乎醒了些,只气怒地问:“这干你什么事!你管这档子事究竟想干嘛?老子教训自个儿子也碍着你了?”
      斯怀陵盯着男孩,微微一笑,一字一句道:“要我替你教训教训他么?”
      男人一听脸色绿了,又要破口大骂,却被缓步过来的凌天阙隔空点了哑穴,再也发不出半个音节,随即又被点了穴道,再也动弹不得。
      凌天阙淡声启口:“太聒噪了。”
      斯怀陵回头看了看他,笑了。
      男孩听了斯怀陵的话却眼神一亮,似乎想点头,旋即又想到了什么,皱紧了秀美,最后纠结地开口:“他还是我父亲……”
      斯怀陵移回视线,挑挑眉:“只要你跟这个男人在一起,终有一天还是逃脱不了那样的命运;但若是你离开了他,以你现在的年纪和能力,恐怕也无法养活自己多久。”他停顿了一下,“那你想如何做呢?”
      男孩垂下头,然后又抬起,目光坚定地望向斯怀陵:“请小公子带我走!”
      斯怀陵眼角微微一挑,没回答。
      “我会做很多事!洗衣做饭打扫端茶送水砍柴挑水,我都会!”男孩再接再厉。
      “我不缺人伺候,而且你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带你走?”
      “我会报答小公子的!”男孩握紧了下垂的双手,看着斯怀陵的眼神就好像漂浮在大海之中良久后终于找到了浮木那般的热切。
      “怎么报答?以你这小孩之躯?”与斯怀陵的行为截然相反的是他的话语显得冷酷无情,“现在我暂时帮了你,可能只是出于一时心血来潮,也可能是另有目的,你就认定我是好人了?也许你刚离开狼口却转而又落入虎口呢?也许你跟着我比被卖进小官馆没什么实质区别呢?也许——”他轻轻一笑,带了三分邪气,“我也只是看中你这副身板子,甚至把你玩腻了后再度转手卖入小官馆呢?”
      男孩被一个个问句问得哑口无言,脸色发白,听到最后惊惧地倒退了数步,不知所措地站着。
      斯怀陵笑了:“瞧!这些你都没想过就仓促替自己做下了重大决定,是多么不可取。”
      男孩盯着他看了好久,才缓缓开口:“我叫李阿狗。”
      斯怀陵微微愣了下。
      叫李阿狗的男孩又讲了下去,吐字清晰缓慢:“请公子带我一起走。”
      “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明白?”
      李阿狗低下了头:“公子一定是好人。如果公子真是坏人,就不会跟阿狗说这些,而且阿狗根本什么本事也没有,公子完全可以先骗了阿狗回去,到时公子想怎样,阿狗都没有办法。但公子却没有,而是对阿狗说了那么多。”他抬起眼,明亮的眼睛里是全心的信赖与真挚,“阿狗想跟着公子。”
      “你不怕?”
      “阿狗说过会报答公子,即便是公子要阿狗的命,阿狗也会给。”
      斯怀陵微微冷了声音:“我可以帮你找个归宿,但不会带着你。”
      “阿狗只想跟着公子,阿狗会很听话的!”男孩回头有些畏惧地敲了敲暂时成了木头人的男人,然后颇为后怕地往斯怀陵身后靠了靠。
      斯怀陵皱起了眉头,打量着男孩不出声。
      凌天阙淡淡道:“如果我们帮你让你父亲发誓不再酗酒,也不会把你卖掉,你也就不必离开家了。可好?”
      “酗酒的人一旦开始就很难戒掉,就跟暴力一样,即便今天教训了他,听他说悔改,也许当时是真心想改,但一到明天后天又会故态复萌。”斯怀陵看了眼那男人,低声道,“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实在太大了,做父母的如果无法尽到责任,就不该那么随便地生养小孩。生出来又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还想卖就卖,或者视若无睹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这种……”
      凌天阙略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斯怀陵没再说下去,回头望向他,扯出一抹不像是笑的笑容:“大哥是不是觉得我偏激了?”
      凌天阙微微蹙了下眉,缓缓摇了摇头,没有多言。
      虽然相处不久,但偶尔斯怀陵会给他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有时某个神情,某句言辞,好像很老成,是经历了很多才有的那种沧桑与沉稳,就像此刻,那不似一个少年该有的表情;但有时这孩子却又明朗活泼,还会撒撒娇,仗着年龄优势博得别人疼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真正少年,对世间一切充满了新奇和探索欲。
      “你叫李阿狗?”斯怀陵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半蹲下身子问男孩。
      男孩点了点头,在对方一瞬也不瞬的长久盯视中,不由微微缩了缩脖子。
      斯怀陵抬起手,拍了拍他,实际却是不着痕迹地摸了摸他的肩背手骨,然后盯着他的眼睛,看得男孩有些瑟缩地微微低下了头,这才笑了,没再说什么,就起身打算离开。
      李阿狗见状,等了会,小跑着跟了上去,起先还有些担心会被斯怀陵责备跟来,没想到对方却再也没回头看一眼。
      月色下,三抹人影两前一后地走着。
      凌天阙问身旁的少年:“你多大了?”
      斯怀陵抬眼看着他,忽然变得很深沉:“嗯,我跟你说,虽然你可能不信,但这绝对是真的。其实我已经是而立之年,绝对不是外表看起来的十六七岁少年的模样哦!”
      他们身后的男孩闻言微微踉跄了下,只是两人谁都没看到。
      凌天阙笑了:“原来是十六七岁啊!那到底是十六还是十七?”
      “喂!都说不要把我看成十六七岁了!”
      面对少年的不满,凌天阙不禁摇头失笑,反倒释然了,竟然会生出那些个子虚乌有的莫名其妙想法。
      不过,这孩子身上似乎的确藏了不少秘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015 少年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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