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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薛老爷是被他身边的大管家带回来的。此时的天气炎热的很,一路上尽管花大价钱买了不少的冰,可这季节的冰向来是供不应求的,路上到底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等薛老爷的尸首转回金陵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了。

      薛母只看了一眼,就晕了过去。大管家忙叫人合上棺盖,旁边还有三个小主子,可不能吓坏了。

      薛母晕了,可家里还需要一个掌事的人。薛二老爷当仁不让的出现,开始张罗兄长的丧事。

      此时的薛蟠已经回过了劲,开始扶棺痛哭,宝钗心里惶惶,看着面色惨白没有知觉的妈妈,想起如今父亲已经不在,再也顾不得淑女姿态,抱着薛禹也开始哭泣。这一抱不要紧,居然发现薛禹双目圆瞪,额头上全是冷汗。

      “弟弟?”宝钗带着哭音低声喊道,“你怎么了?”

      薛禹两眼一翻,随即失去了知觉。

      又是一通兵荒马乱。薛二老爷果断的让人把薛母和薛禹抬回房去请大夫好生诊治,让宝钗回去侍奉母亲,只留下薛蟠在棺前守孝。

      薛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宝钗坐在他的床头,紧紧的握住他的手,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姐姐,我这是怎么了?”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脑袋感觉带着眩晕。闭了闭眼,总算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了。“父亲,父亲他……”

      宝钗的眼中一下子又泛起了泪光,咬着嘴唇故作坚强道,“父亲他不在了……宝儿不怕,还有妈妈和哥哥呢……”喃喃的,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薛禹闭上了眼,心里有些喟然。不过短短数年,他从薛老爷那里得到的父子亲情远胜于前世,即便是他这个早已看惯生死的老家伙,居然也会在猝不及防间心神大动犯了旧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为人子,那就让他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吧。

      “母亲呢?”薛禹从床上坐了起来,扶着头来缓解那眩晕的感觉。

      宝钗心里奇怪,薛家的规矩并不严,大哥与她习惯称母亲为妈妈,而宝儿向来是叫阿娘的,虽和他们不同,但也多了份亲昵。如今换了称呼,居然多出了一份无法抗拒的威严。宝钗心念急转,“妈妈已经醒了,正在父亲灵堂……宝儿?”宝钗看着弟弟挣扎着要下床的样子吓了一跳,刚刚大夫的诊治他是听到了的,弟弟已经万不可以再过喜过悲情绪起伏,否则神仙难救。

      “姐姐,我们该去给父亲守灵了。”薛禹的声音并不敢,甚至还带着些沙哑。宝钗心里一滞,居然顺着他的意,唤人进来,与薛禹一起穿好刚刚赶好的孝衣,姐弟二人相扶一起去了灵堂。

      整整七天,薛家大房母子四人一直守着灵堂,等到丧事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变了副摸样,而薛禹尤甚,本来就比同龄人小了很多,此时脸色苍白,好不容易养出的肉已经消失不见,咋一看去,就想能被一阵风吹走似的。

      薛蟠和宝钗神色也不复以往,想来都知道家里的天已经塌了,对以后该如何都略有惶恐。

      变化最大的是薛母。她的眼睛一直红肿未消,有时还会用一种难以捉摸的眼神看着薛禹。薛禹虽然不解,却也没有深究,这是养了他七年待他极好的母亲。

      灵堂撤下的当晚,薛母把三个孩子叫进了书房,当着他们的面拿出一匣子的票据,细细的说着这是哪家店铺,主营何物,盈利几许。除此以外,还有一些大额银票和地契。

      薛禹是知道薛家富裕的,但没想到会富裕到这个地步。他以前是不缺钱的,但那时他是一国重臣,身后是整个家族的支持。而现在,薛家只是一个皇商,可单单银票就达百万之巨。

      薛蟠和宝钗的脸色渐渐松了下来,知道这是母亲在交代家里的底子。他们就算是再不通事务,也知道这些足够他们以后衣食无忧了。而薛禹,却是皱起了眉。

      孤儿寡母,身怀巨款,家里还袭着皇商的位子……

      薛母把匣子里面的东西交代好,目光在薛禹那里停留了片刻,“我儿,可想好以后该如何?”

      薛蟠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家业到底有多大,一时间心里居然升起了豪气万千,“妈妈放心,我定把父亲挣下的家业发扬光大。”

      宝钗只是低下头,“万事听从母亲吩咐。”

      只有薛禹,沉默许久没有出声。

      薛母看着三个儿女,蟠儿是他的大儿子,是她日后的依靠,在她心里,薛蟠是最好的,地位是最不可动摇的。可也不得不承认,薛蟠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文不成,武不就,老爷尚在的时候曾经带过他出去应酬见世面,可后来,老爷却再也不提此事了。这代表何意,薛王氏心里是知道的。

      蟠儿并没有这方面的才干。不过也不要紧,偌大的家业,难道还养不起一个爷们吗?只要人平安喜乐一辈子就好。

      宝钗是女孩,迟早要出嫁的。哪怕只是拿出十分之一的家财,足够宝钗下辈子过得舒舒服服了。

      真正让薛母不放心的,是小儿子宝儿。她一直以为,小儿子只是先天不足,只要好好调养,也是可以延年益寿的。可她在收拾老爷留下来的东西的时候看见了什么?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薛母虽没读过多少书,但这字还是认得的。更何况,上面还有老爷的批语。如若是真的,这个让她花费心血最多的小儿子让她如何是好?聪慧,重情,可为何会折损寿数!

      “宝儿,你如何想?”这一瞬,薛母真心希望他可以像宝钗一样“万事听从吩咐”。可薛禹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母亲,我们的家业,能保住几分?”薛禹却是正了脸色,整个人为之一变。

      “本来就是父亲留给我们的家业,难道还会让人夺了不成?”薛蟠是最沉不住气的一个,当下就大声嚷嚷。

      薛禹看了一眼薛母,继续说道,“家里如今状况如何,哥哥难道不知道吗?母亲是个妇道人家,不宜抛头露面。而我们……大哥如今不过十二岁,再加上三年的孝期,外面那一大摊子,谁来管?纵使有忠心的管事,可短时间还好,家里的收益如何,重金之下,未必没人动心。奴大欺主,这种事还少吗?”

      “那起子狗奴才,如果谁敢起了坏心,我第一个打断了他们的腿!”薛蟠好歹还有些自知之明,发狠道。“好歹还有叔叔一家,总不会看我们落到如此境地吧?”

      “薛家……薛家二房……”薛禹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哥哥可是忘了,父亲还是薛家的族长?”

      薛蟠不明所以。

      “哥哥可是觉得,薛家日后会让个十二岁的娃娃来做这个族长?”

      薛蟠一下子噎住了,如果父亲还在的话,日后这族长之位自然会轮到自己,可现在,大概是,“二叔?!”

      薛禹点了点头,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二叔与父亲手足情深,如若是二叔做了族长,想必也会对家里多加照拂吧?”开口的是宝钗。而薛母一直安静的坐着,似乎只是单纯的听着儿女的话语,可心里却泛起了滔天大浪。

      “我之前听父亲说话,薛家虽然是皇商,却是我们大房挣来的,其他几房不过是沾光而已。以前有父亲撑着,大房势大,旁人自然会紧紧地靠上来。如今呢,皇商皇商,沾了皇家的边,谁放心让孤儿寡母来主持?”薛禹的表情一下子和煦了起来,“没有二叔,也会有别人,别忘了,薛家不分嫡庶算起旁支的话,加起来有十几房的人呢。”

      “谁若是敢指染,我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他们好过!”薛母却被薛禹的话惊吓到了。她之前的确想过会有人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但她娘家也不是吃素的,大不了舍些零碎来保住根本。可而今一听会有人打皇商的名义,却再也忍不住了。

      “给我们家的皇上资格,还能被别人夺去了不成?我们家可是在内务府里挂着名呢。”薛蟠还没有明白。

      “内务府里,挂着的只是薛家。”薛禹玩着手指,“我们是薛家,那些就不是了吗?”

      “可都是亲戚,如何能如此……”薛蟠的声音越来越小,向来也是明白了。

      “那宝儿觉得,该当如何?”薛母紧紧的盯着薛禹,语气里带着她自己都不曾觉察的紧绷。

      薛禹该当如何?心里苦笑,若他还是以前那个薛禹,自当顺水推舟为自己捞足好处然后找机会脱去商籍,买下天地农庄,专心苦读搏出一个功名来。可如今,他的身体只是守了几天的灵堂就受不了,大哥又不是读书的料子,性情有莽撞,母亲与姐姐一个妇道人家一个将满七岁,全都对家里的皇上名头在乎的紧,他能说把这舍了换取太平日子以谋后算吗?皇商尽管也是商,可到底和皇家沾了关系,他们会舍得放弃这一切去做个普通庶民吗?

      可偏偏,就这些人,哪怕保住了这名头,又能保得住多久呢?

      薛禹低下头,再也没说一句话。

      薛母似乎有些疲倦,挥了挥手让三个儿女回房休息,自己一个人呆在书房里,对着薛老爷留下来的信件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站起身,出了书房,朝薛禹的院子走去。

      因为薛禹的身体不好,是以并不像薛蟠一样住在外院,而是在主院旁边新开了一个小院落,方便薛母时刻看顾他。也因为体弱,他从小到大的作息时间都是极规律的,通常这个时候,他已经上床休息了。

      而今晚显然不同以往。

      屋子里点着明亮的蜡烛,薛禹拿着一本书,靠在床头不时的翻阅着。只是从他涣散的眼神可以看出,他的心思并不在此。

      薛母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幅情景。孱弱的少年斜倚在床头,表情宁静又略带着忧伤,还有一抹抹不去的忧虑,细长的手指不时的在书卷上的某一行细细的摸着,看起来很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宝儿。”薛母眼睛一热,开口叫道。

      “阿娘?”薛禹放下书,打算站起来,却被快走了几步的薛母按着肩膀没有了动作。

      “还在看书?”薛母瞄了一眼摆在一边的书册,似乎是讲史的。

      “心里有些烦,睡不着。”薛禹并不隐瞒。薛父的逝世固然让他伤心,可理智还是在的。这一次的事情,对自己这一房虽然是个不小的坎,可同时,如果处理好了,也能处理之前不方便处理的事。

      比如说,去商籍。

      薛母挨着薛禹坐了,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封已经拆封的信,“这是你父亲出事之前写给家里的。普宁寺里有一位高僧,老爷亲自去给你求了一个名。”

      薛禹接过信,展开,一字一字的往下读,最后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怅然,这辈子,他还是叫薛禹。

      禹字有许多含义,上辈子的薛禹不管多不招爹妈待见,他还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那个禹字也是朝着大气的意思取的。而这一世体弱,这个字取的却是“舒”义,从了薛家这一代的虫字辈。

      “父亲,父亲……”薛禹的眼圈泛红,尽管薛父的出身不为他所喜,但对他的疼爱却是实打实的,哪怕外出的时候还惦念着他。想起几年前薛父曾经亲自抱着他启蒙,言辞中是打算让他考科举光宗耀祖的。只是不知为什么,后来却对他懈怠了,决口不再提这件事。

      不过,薛禹此时对他那时眼中的期望却是前所未有的记忆深刻。

      “母亲,把皇上的名头……舍了吧?”话一出口,接下来的就好说多了,“父亲留下的家业太大了太招人觊觎了,如果此时紧把着不放,不知道日后会生出多少事端。不若我们退一步,日后儿子一定好好读书,给你挣出个诰命来。”

      出乎薛禹的预料,薛母并没有勃然大怒。而是默然不语,片刻后才出声,“宝儿,你是这样想的?”

      薛禹压下心里的讶异,沉声道,“我还记得以前父亲教我念书的时候曾经讲过那位做过紫薇舍人的先祖,还说过,要我和哥哥好好读书,恢复咱们薛家书香门第的名声。”这倒不是假话,薛老爷确有此心,只是没说出来罢了。

      薛母却是了解自家老爷的,知道这的确像是老爷说出来的话。而且,刚成婚两人感情正浓的时候,薛老爷这样的话说过不止一次。只是后来因为薛蟠的资质薛禹的身体才渐渐不提了的,反而更用心的经商,为子孙留下厚厚的家底。

      诰命啊……薛母低叹,哪个女人不希望丈夫儿子给她挣个诰命?贾史王薛,贾史全都是有爵位的,自己的娘家虽然现在已经没了爵位,可大哥却是高官。薛家呢?没了那个皇字,就是商人!

      而在荣国府的姐姐,嫁的还是不承爵的二儿子,不照样诰命在身吗?

      如今已是商妇的薛母是知道未嫁时并不太在意的诰命的好处的,好笑的是,她当初虽然嫁给薛父的时候并不甘心,但锦衣玉食的生活还是让她觉得快意极了,尤其是姐姐总是来信抱怨她在荣国府是如何被太太大嫂压制的时候。可现在,姐姐熬出来了,她是荣国府的掌家二太太,聪慧中过进士的珠哥儿虽然没了,但留下了一个小孙孙,大儿媳还是朝廷表彰的节妇,二儿子生而含玉,据说也是聪慧的不得了,唯一的女儿进宫做了女吏,不知何时就会发达。再想想自己,现在不过是一个刚死了男人的寡妇!

      从小到大都是她压了姐姐一头,可如今这种境地,她如何甘心啊。

      如果有了诰命……如果有了诰命——

      薛母刚才还在发热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起来,她一点也不怀疑小儿子不能考上进士,可同时,她更想小儿子好好地活着。从老爷书房里找出的那些给宝儿批命的纸张,真是让她恨不得让宝儿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可偏偏又是那认定了宝儿聪慧的批语,让她忍不住在这时候来问一个稚儿以后该怎么办。

      薛禹是不知道薛母的心里是如何挣扎的,他也不指望三言两语就说动她,觊觎大房手里东西的人绝不在少数,那些人也许短时间内会顾念着亲戚情分,可时间一长……钱帛动人心,他不信到时候还能安安稳稳的。等母亲看出麻烦的时候,那时候再劝劝也许效果更好。

      而薛母看着小儿子此刻平静无波不似幼童的眼神,心里反而定了下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下薛蟠的年龄,红楼里太模糊了,本文设定他比宝钗大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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