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人间世》千霁

3、第三章 韩国故人

　　“昭襄王十七年，内史胜灭韩。”
　　“昭襄王十九年，王翦虏赵王迁。”
　　“始皇帝下二十二年，王贲灭魏。”
　　“始皇帝下二十四年，王翦、蒙武虏楚王负刍。”
　　“始皇帝下二十五年，王贲虏燕王喜。王翦悉定荆江南地，降百越之君。”
　　“始皇帝下二十六年，王贲攻齐。齐王降。”
　　——《资治通鉴·秦纪》（有删减）

　　“秦始皇二十六年，尽并天下，王氏、蒙氏功为多，名施于后世。 ”
　　——《史记·王翦白起列传》

　　在顾和不知道的时间里，代表着道家天宗年轻一代精英水准的内门弟子们正为了一个与她有关的决定议论纷纷。
　　做出决定的人是天宗掌门松珑子。

　　“掌门师尊竟然要收她为入室弟子，她才入门几天时间？”
　　“想当初大师兄被收为入室也是几经考验，况且大师兄的心性人品是大家一致公认的，顾和来历不明，品行难判，凭什么让掌门破例？”
　　“师尊说了，她根骨绝佳，悟性非凡，或许真是什么不世出的奇才吧。”
　　“区区几套入门剑法，连道术都只是最基础的几种，就算领悟的比旁人快些，也不见得有多了不起。”

　　“所以你只是内门最下等的弟子，而师尊却是天宗掌门。”
　　一道轻蔑高傲，如金石般掷地有声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室内议论不休的几位内门弟子顿时停下交谈，脸上齐齐露出尴尬的神色。

　　“王师妹。”那名说话公允，为顾和向同窗辩驳的弟子率先开口，打破僵局。

　　这名跨门而入的小姑娘姓王名暄，乃是秦国将门世家王氏嫡支的贵女。她的祖父王翦便是秦国继武安君白起之后又一位战神，父亲王贲亦是军中名将。而就在不久之前，秦王政启用新人李信与蒙恬领兵攻楚，结果被项梁击溃，损兵折将，大败而归。秦王于是亲自前往频阳，请已经辞官归老的王翦再次出山。
　　能让秦王不远万里亲自相请，这是何等的恩宠与荣耀？可以毫不讳言地说，此刻的王氏就是秦国当之无愧的第一将门，再无其他世家可以比肩。

　　也是因此，即便在相对出世的天宗，依然没有人愿意得罪这名王姓小姑娘。

　　面对同门的噤声沉默与主动示好，出身有多高贵，性格就有多高傲的小姑娘没有丝毫要息事宁人的意思。她向排行第五，率先先她打招呼的那位师兄微一点头，随后扬起下巴，刀戟剑戈般锋利的目光看向适才屡次出言质疑之人：
　　“站得越高，看下方越是一目了然。你自己的高度不够，自然无法理解师尊所看到的风景。这个时候只要乖乖把嘴闭上就可以了，居然还在这里大言不惭地卖弄无知，好像唯恐别人不知道你有多蠢似的。我真为和你这样的人做同门而感到羞耻！”

　　寂静。
　　难言的寂静。

　　被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这样不留情面、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那名内门弟子从脸红到了脖子根，半是愤怒半是难堪。但他握了握拳头，到底没敢出声回嘴，而是低头避开了王暄明亮锐利的视线。
　　反倒是那名率先开口的弟子看不下去，眉头微皱，劝了一句：“王师妹，适可而止吧。”

　　王暄哼了一声，将门世家后代的习气在她身上发挥到了极致，即便盛气凌人地说着刻薄刺耳的骂人话，也依旧高贵傲然得让人无法直视：
　　“只敢在背后说人坏话吗？鼠辈。”

　　说完，她掉头离开，连一个眼神也吝于给予。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在视线中消失，那名被她劈头痛骂的内门弟子才敢抬头，小声嘟囔着抱怨起来：“神气什么，不就是因为有个好家世吗。”
　　“你住口！”
　　“五师兄，难道连你也怕她，这个时候还要为她说话不成？”
　　“你……今日之事，我不会禀报师尊，但你眼里若还有我这个师兄，现在便回房间闭门思过吧，想清楚了再出来。”
　　“师兄！”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好嘛好嘛，真是的，我去就是了。”

　　◇

　　故韩境内，流沙森林。

　　张良站在树下，身姿颀长秀拔，面容惹眼逼人，就连音徵也极为动听：“这张穿云射日弓对我没用了，现在完璧归赵。”
　　他从背后取下一张强弓，用一种极轻巧的动作向上一抛，拢手入袖。

　　韩国位于百战之地，兵甲之利，天下闻名，纵横家苏秦就曾说过：“天下之强弓劲弩皆自韩出。”而他所抛出的这张穿云射日弓正是韩国王室收藏中的珍品，由韩国最好的匠人费时三年制作而成，无论射程还是其它都远超出常人对弓的理解。

　　站在他对面的白发男人抬起手，那张强弓便被他稳稳握在手中，低头看了一眼：“你果然去了楚国。”

　　“秦国与楚国交战，我自然是要去的。你虽然没去，但也时刻关心着战局，不是吗？”张良负手而立，神光暗蕴的眼睛望向卫庄，丝毫没有受到这个男人哪怕静止无声也霸道非常气势的影响。

　　“李信轻率无备，匹夫之勇，蒙恬号称将星，尚未成熟，这两个人焉是项燕对手？”

　　“还真被你说中了。”张良笑了一声，明眸沉沉如海，不可测量，“李信攻平舆，蒙恬攻寝，两路均大破楚军。趁此胜机，李信再破鄢郢，引兵西向，与蒙恬约定在城父汇合。却因昌平君起兵反秦，攻占郢陈，切断了李信军的后路，使秦军陷于前后受敌的苦境。李信不得不停止攻势，回师郢陈，结果途中被项燕领兵偷袭，连续追击了三日三夜，大败李信军。此战项燕一共攻下两个营垒，杀死七名都尉，李信败逃。”

　　兵戈之地，瞬息万变，情报很难及时收集传递。即便流沙有白凤这样天赋异禀，能够御使百鸟的人存在，也无法得到张良口中这样脉络完整的战况。
　　卫庄听完，眉梢动也不动，语气平淡得像是刚听了一个索然无味的笑话：“楚威王以降，楚国每况愈下，被秦国逼得连都城都迁了，满朝公卿还只知道争权夺利，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敢向周天子问鼎的霸主了。但楚国毕竟是大国，唯楚有才也不是说说而已，李信一介莽夫，竟然夸口二十万即可灭楚，得此下场不足为怪。”

　　“听说嬴政在咸阳宫接到战报后大怒，随后亲自前往频阳，向告老还乡的秦国第一将领王翦谢罪，王翦索兵六十万，嬴政答应了。”
　　说话之时，张良那张明丽秀美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头脑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六十万倒也差不多，王翦宝刀未老，眼力不逊当年。只不过，以嬴政的性格，把举国的兵力都交到一个人手里，他会放心？”

　　张良淡淡道：“王翦不是白起，嬴政也不是昭王。”

　　听到这句话，卫庄倏然转头，不怒自威、霸道锐利的目光似能看透人心。片刻后，他移开目光，看向前方：“你好像变了很多。”

　　张良微微一笑，掸了掸衣袖上的浮尘：“就连北天极上的北辰都在变化位置，人处天地之间，谁又能说自己不变。”

　　北辰就是北极星，是北方天空的标志。古代天文学家对北极星非常尊崇，认为它位在正北，固定不动，而众星都绕着它转，因为常用北极星来譬喻帝王。
　　张良这个时候提及北辰，显然不是随口说说，但他这句话背后的真正用意到底是什么就很难揣度了。

　　“所以你当年破坏连横，一手操办了针对李园的刺杀。如今利刃匣藏，袖手旁观齐楚两国自取灭亡，嬴政一统天下？”

　　“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张良何许人？上不能挽续故国，下不能保全宗族，何况齐楚国运。天下纷争战乱六百年，终于有希望迎来一统，七国百姓无不拍手称快，翘首企盼。当此之时，无论谁挡在这股浪潮面前，都将被时代的洪流冲刷带走。良虽不肖，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自然不会行此无益之举。”

　　“喔？”卫庄才不会轻易被他这番不尽不实的虚言糊弄过去，说起话来一针见血，让人连辩驳否认的余地都没有，“那你三个月前插手赵氏甘氏之争，挑动荆楚盐铁行同室操戈，自己坐收渔利又是为了什么？”

　　如此隐秘而不能公开的行为被人当面挑破，张良轻笑一声，大方承认：“我在为一个人准备礼物。”他抬起头，目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望向穹心，明丽逼人的面容上隐含笑意：
　　“若是礼物太寒酸了，我可没脸拿出手。”

　　他这样的回答让卫庄也起了兴趣，转头睨了过来，与头发同样成雪的眉毛微微挑起：“值得子房这般费心，想必也是当世第一流的人物了？”

　　张良只是勾了勾唇角，没有直接回答，转提起一个看似无关的话题：“你见过在冰泉底沉浸上千年的寒玉吗？”

　　卫庄动动眉梢，没有回答。

　　张良也不介意，振振袖继续自己的话语，目微含笑：“因为玉髓内部寒冷到极点，表面反倒呈现出一种温润来。”话到一半，他下意识抚了抚腰间垂挂的玉饰，深邃难测的眼神似是望向过去，又像望向未来，“这个世界需要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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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常服

夜行衣

“因为玉髓内部寒冷到极点，表面反倒呈现出一种温润来。这个世界需要这样的人。”
（线稿为视觉效果没有打水印，请勿转载至他处，谢谢>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