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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两个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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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和的思维停滞了一秒，随后在少年愈发兴致盎然的眼神中回神。
多么可怕。
在听完他说话的那一瞬间，她最先想到的竟不是如何脱身，而是条理清晰地制定了一套完美可行又不会被同门发现的杀人方法。
内心的阴暗面全被命悬一线，绝对劣势的局面诱发了吗？
开什么玩笑！
顾和紧紧手指，苍白得有些淡漠的脸上神情平静：“函谷为我道家驻地，外门弟子少说也有上百，其中不习道藏，不修道术，只执些仆役之事的大有人在，这些也可以么？”
星魂提出的要求多有可疑之处。
如果她假意答应，借机回到山脚弟子聚集修课的紫气堂或是山顶紧邻内门弟子起居之所的试剑台，难道星魂这个地位仅次于东皇月神的阴阳家第三人还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手取她性命不成？
而一旦有了这段时间做缓冲，她完全可以请人或自己亲自前往太初宫向师尊松珑子求助，至于星魂堂堂帝国护国法师为什么会孤身到函谷找她麻烦，理由再好编不过：“弟子幸蒙师尊青眼，收入门墙，阴阳家欲用弟子为间，强逼弟子手刃同门，再以此为把柄勒令弟子。”
在弄清这少年的目的前，顾和不打算赌上自己的性命。
“有何不可。”星魂把玩着手上的竹叶，双指轻轻一捻，青叶随风烬落，“与其思考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早为自己做些打算。你骨格虽佳，以往大好时间却都荒废了，区区数日练习，便是杂役弟子也不见得能得手。”
“承蒙关心。”顾和睫毛微抬，仰头看了眼碧空的游云，而后看向星魂，“这点小事原也不必拖到日落，半个时辰就足够了。阁下在此静候顾某佳音便是。”
“这么有自信？”星魂有些讶异地挑了下眉，继而嘴角勾起，“暑气熏人，闲坐也是无聊，我便等着看顾姑娘施展妙手了。”
他这么说，就是示意顾和「他会跟着她，亲眼看她如何动手」的意思了。
顾和没有反对，事实上也没有反对的资格，因此她只是沉默着转过身，清瘦俊拔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重重叠叠的密枝日影间。
一路跋涉难行。
先秦的无名山峦不仅没有人为铺设的石径，甚至连人迹也罕有。晨间露重雾浓，袒露在外的山石湿滑无比，某些崎岖陡峭之处简直步履维艰。相比之下，那些高度漫过脚背的野草中偶尔能看到的蛇类踪影，垂挂下来的藤蔓碧萝上攀附的虫蚁都不算什么了。
当然，这个“跋涉难行”是纯针对顾和而言的。
尽管她如履薄冰步步小心，衣衫下摆和宽大的广袖也不免被尖锐的枝杈挂破些许，干洁的苎麻表面亦因她的不慎滑跌而沾上泥泞，然而，当她偶一回头，视线中的那名少年依旧雍容优雅如王孙子弟漫步花园庭院，那些给她带来重重麻烦的晨露雾水仿佛拥有知觉般为他退避，远远趴伏在地上瑟瑟臣服，连他的袍角也不敢靠近。
顾和抿抿嘴唇，骤然加快脚步。
时间拖得越长，他带给她的精神压力就越大，为了避免这股压力影响她的思考与行为，还是趁早了断的好。
“到了。”
穿过陈年竹林，来到某片秀美绮丽的山谷，顾和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向星魂。
少年国师眉毛上挑，神情里不辨喜愠：
“这可不是外门弟子能随意进入的地方，顾姑娘领我来此，不怕同门诟病？”
“阁下慧眼。然而蝴蝶谷非但对外门弟子下了禁令，便是内门弟子也是一样。”在那双令人犹如陷入无底深渊之中的幽蓝色杏眼的注视下，顾和脸上的血色又褪了一分，变成白纸一样惨淡的颜色。她那被宽大衣衫勾勒得愈显单薄的身子在料峭春风中颤抖了下，随即像池塘边柔韧的蒲苇般恢复如初，静如秋水的墨眸亮得惊人，“此地为我道家禁地，外设迷阵，内布幻境，相传是昔日道家先贤庄子上证天道，坐忘梦蝶之处。谷中独有一种名作‘化蝶’的七彩蝴蝶，名称由来已不可考，只传闻是人间游魂所化，真假难辨。”
“久闻‘化蝶’之名，不意今日有幸得见。”星魂面无怒色，勾着唇角捏了个指诀，看起来倒像是颇为高兴的样子。
深紫色的幽芒在他手上出现，缓缓汇聚成一对阴阳鱼相互咬合的形状，猛然一亮后无声消散。远处，一只翩翩飞舞的七彩蝴蝶动作凝滞，朝着星魂的方向飞来，乖巧地停在他食指上，只是原本那灵动活泼的韵味从蝴蝶身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生气的呆板。
对着手指上的蝴蝶左右打量一会，少年屈指一弹，蝴蝶彻底僵直，再维持不了合翼栖息的姿态，春风一吹，纸片枯叶般缓缓飘落下来，被他收入袖中：
“既然是禁地，顾姑娘未经师命，擅自闯入，难道不怕师门怪罪？”
“事急从权，若是师尊怪罪下来，顾和认罚便是。”
得到这样的回答，星魂挑了挑眉，声音华美动听：“我很好奇，这么多的迷阵幻境，顾姑娘打算如何离开？”
被顾和骗入障碍重重的道家禁地，这名少年国师脸上没有一丝紧张，有的只是越发浓厚的兴味，显然不把当前对他不利的处境放在眼里。
“顾和素行优良，从未有迟到旷业劣迹。再过半个时辰是内门早课时间，我若不在，师兄师姐必然生疑，沿着方才竹林间留下的行迹一路蔓引株求，不难推测出我受困谷中之事。”
星魂在她被尖锐枝桠刮破的衣角和沾上泥泞的下摆看了一眼，幽蓝色的大眼睛里滑过一抹了然：“原来如此。不过……”他看向顾和，神情似笑非笑，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高高在上，“顾姑娘就这么笃定，我一个人无法出谷吗？”
难道……！
顾和猛一抬头，直直看向星魂，神情不掩惊愕。
在她无比复杂的目光中，这名少年国师飘然转身，看似随意地选了个方位迈步走出，不多久便消失在雾色后。
他才多大年纪，居然连奇门术数都懂！破解起来轻松不费力的样子。
第一次如此深刻地领会到天才与普通人的差别，顾和紧紧抿了抿唇，身体止不住战栗起来，或许是恐惧，或许是激动，又或许两者兼有。
等到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顾和再撑不住，绷到极致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人也软倒在柔嫩绵软的繁花碧草间。
她此前从未经历过这样危急险恶、命悬一线的局面，从未遇到过这样掌握生死、极端可怕的人物，身体高度紧张，头脑高度运转，几次突破精神的临界点。因此，一旦放松下来，各种后遗症也通通找上门来。
她的背后开始大片大片地出汗，一直苍白的面色如同霞染般红得异常，连动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只想就这么躺在草甸上先大睡一觉再说。
但是她不能。还有些事情需要她善后，比如师兄师姐寻来之后她要如何解释自己擅自入谷的行为，比如她是怎么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比如很多。
仰面躺了一会，顾和动动手指，以一种惊人的自制力从草地上坐了起来。
那是……
当顾和撑地坐起之后，她下意识地环视周围，望了望环境，却忽然发现，自己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名梳着高髻，衣着绮丽的女子。那女子周围环绕着许多七彩蝴蝶，看上去正是被星魂用阴阳术摄来，收入袖中带走的那一种。
意识微微有点恍惚，顾和蹙起眉毛，用力咬了咬舌尖，试图摆脱这种状态。
被蝴蝶簇拥的华服女子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从远处缓步行来，一步步走向她，停下，低头看她。随着女子华服低头的动作，那幅轻而柔软，闪着华美流光的衣袖也低下来，垂到她的脸上，遮住她的视线：“既然想睡，为什么不睡呢。”
声音飘渺如幻，似近似远。
◇
顾和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境的前半段，她梦到自己变成一只蝴蝶，扇着翅膀徜徉在山水之间，欣然自得，无比逍遥。梦境的后半段，她不再是那只蝴蝶，因此清醒地知道自己刚才是在做梦，现在仍是在做梦，也因此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冷静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夜色沉沉。
仿佛亘古以来存在于此的无边黑暗中忽然出现一抹亮光。
那是一种只存在于世人想象中的庞然大物。
连黄金也无法比拟的璀璨色泽，光彩流丽的须髯，珊瑚般的双角，覆盖着鳞片的五爪，周身遍布着蔚然蒸腾的磅礴云气。
从不知何处摇头摆尾游来之后，这庞大无比的生物放慢速度，在月光下舒展身体。
龙。
没根据的，顾和确信，眼前这强大而美丽的生物就是龙。
谁也没有亲眼见过龙，但如果真的有什么可以称为龙的生物，就应该是这个样子才算不辜负龙的名字。
因为有了白日的经历，虽然为眼前的景象而深深震撼，顾和还是很快反应过来，禁不住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到近处去看看这生物。
龙上有人。
这个认识让顾和在震惊的同时涌起强烈的好奇。
能够以这强大生物为坐骑的人，不，或许不应该称之为人，神仙之流的形容会更为恰当一点，又会是何种风姿呢？
她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视角自动调整着，而那条盘旋在夜空之中，大半身体隐没云后的金龙却跟着她的视角变化位置，无论怎么接近都是徒劳。就好像地面上的人仰头望月，因为距离太远，月球太大，怎么看都是一样光景。
极尽目力去望，望得眼睛都酸疼了，顾和也只能模糊看到三道身影，两道深色，一道浅色，成正三角形相对而坐。
他们三人，姑且称为人，似乎正在谈论一件什么很有趣的事情，一人斟酒，一人持樽，一人斜斜依靠着身后的几案一类东西，越是想象，越觉神姿高彻，令人向往。
就保持着这么仰头的姿势看了一夜，熹微的天光从东方投射下来，天亮了。
尚有些恍惚的顾和掐掐手心，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屋舍里的木塌上。环顾室内，一切尽如往常，仿佛昨天经历的所有也是她的梦境一般。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