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神引》Christabel

25、第三部 恶之花 8

　　汤姆跌跌撞撞地冲出盥洗室。他拼命地奔跑，跑过拐角，却迎面霎的撞上了一大团模糊的银白色的影。刹不住踉跄的脚步，他径直穿了过去，仿佛一大桶冰水从天而降一股脑儿地浇在他脑门上，脚底一滑，身子控制不住地向前倒去。他倚在面前的石壁上大口喘息，手指紧紧地嵌入石缝，仍在不住地兀自颤抖。
　　“血人巴罗！”遏止住瞬间涌起的愤怒，他转过身去大吼。
　　幽灵怔了怔，接着眨眨眼。汤姆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随即他觉得仿佛浑身都爬满了鸡皮疙瘩，脑子疯狂地转动——这不就是刚才在盥洗室里…盥洗室里……
　　“啊！”幽灵率先打破沉默，“啊，我认识你！你就是…”她那藏在厚镜片背后的小眼睛忽然暧昧地闪了闪，“就是那个全校女生心目中的王子啊……”
　　这样的话在平时也会使汤姆感到尴尬，但他总能用一贯的谦和应付。但是现在，他只觉得嘴里一阵阵发苦，“呃…过奖了。”
　　她发出一串咯咯的笑声，这让汤姆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怎么了，你为什么喘得那么厉害？”或许是注意到了汤姆的表情，她一下子收住了笑容，速度快得汤姆觉得仿佛是有什么人指着她的脸念了消失咒。汤姆倒是真想这么干。但是还不等他有任何举动，那张脸就转而变得铁青，
　　“你不愿回答我。”她猛的吸了口气，眼泪忽然扑簌簌地掉下来，“是不屑于同我说话吧？每个人都是这样，连你…”她突然凶狠地点了点汤姆，“…我还以为你会好一点，毕竟，人人都那样称赞你…”
　　“我说过，那是他们过奖了…”汤姆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但没退几步背就抵上了坚硬的墙壁。他头疼地发现自己被逼入了死角。
　　但是她没有理会，自顾自响亮地抽泣了一下，“人人都是这样！没有人愿意和丑陋的、哭哭啼啼的、闷闷不乐的桃金娘做伴…”
　　“不…”汤姆慌乱地摇头，“我可没有这么说…”
　　“哼！你当然不能体会。啊，斯莱特林！”她极不礼貌地戳了戳汤姆胸前的级长徽章，“知道你们的人还叫我什么吗？泥巴种桃金娘！”夸张地尖声哭叫起来，她的声音因抽泣而变得断续，“直到…直到刚才，我忽然发现，我已经死了！”
　　“哦，是啊…”汤姆死死地盯着正捂脸痛哭的桃金娘，费力地说道：“那么…你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从指缝里探出脸，桃金娘的脸色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她立刻停止了抽泣，“哦…我是怎么死的！”她又靠近了一点儿，汤姆却已经无处可退了。“真是太有趣、太可怕了…我就死在那儿的盥洗室里，”生怕汤姆不清楚似的，她浮起来抬手指着那个方向，透明的小眼睛瞪得几欲脱眶，“就在那个盥洗室里，有一双大得不得了的黄眼睛！…对了，你不是从那个方向跑来的吗？”她狐疑地瞥了一眼汤姆。
　　“啊，是的。我…”汤姆顿住话头，因为桃金娘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自语起来。
　　“奥利夫 • 洪贝。”她恨恨地说，语气让汤姆不由得万分庆幸她说的不是自己，“她嘲笑我是四眼狗，所以我才躲到那儿去了…啊！我是死了，但我回来了！我是不会放过她的。”
　　桃金娘的眼睛忽然睁大了，那里面透出近乎疯狂的兴奋光芒，“哦！是的。我要去那里等她，等着他们来…看到我……”
　　话音未落，她一阵风似的飘走了。
　　汤姆松了口气，紧贴墙壁的背终于松弛下来。天哪…他几乎不敢相信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人，活着的时候也未必会有多讨人喜欢。
　　何况，她还是个…鬼……
　　这就是刚才被他的蛇杀死的女孩吧…汤姆想着，胃里开始翻腾。

　　“发生了什么事？”
　　邓不利多迅速走下旋梯，贝蒂紧紧地跟在身后。
　　这段连接楼梯的走道里此刻挤满了人，人群中央一个女孩无力地瘫坐在地，正在不住地抽泣。身边另一个女孩正俯身试图安慰她，看到邓不利多便立刻抬起头来，
　　“密室！”她叫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教授，这又是一起密室袭击！”
　　“哦。是的，米勒娃…”邓不利多忧伤地说。
　　“而且，这回那个可怜的姑娘被杀害了。”米勒娃捂住唇，泪在眼眶中打转。她闪到一边，于是一个女孩仰面躺着的躯体映入眼帘。看到这景象，贝蒂立刻露出惊恐的表情。
　　邓不利多走上前，弯腰看了她一会儿，摇了摇头。
　　周围立刻响起了一片低低的抽气声。
　　“我们是在盥洗室里发现她的。”米勒娃说道，“当时是奥利夫 • 洪贝找到了她…”
　　“哦！是的。”奥利夫仍然坐在地上，咬住下唇摇晃了一下，“是…迪佩特先生要我去找她。于是我就找到这里，走进盥洗室…”她嚎啕起来，“她不高兴的时候总爱躲在那里…”
　　“我躲在那里，是因为你嘲笑我戴眼镜！”从盥洗室打开的门内传出了泼水声，接着桃金娘的银白色脑袋凶狠地探了出来。
　　奥利夫颤抖得更厉害了，她将泪迹斑斑的脸深深埋入掌心，从手指间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号。
　　“好了，好了…”米勒娃立刻开始轻柔地拍打她的背，“不用那么自责，这当然不能怪你…”她抬起眼正好对上邓不利多的目光，邓不利多冲她赞许地点点头。
　　“好吧，那么米勒娃，我想你最好还是送她去校医院。在经历了今天的事之后，我想洪贝小姐需要休息一下，吃点巧克力…而且，我希望你能够陪着她。”
　　“好的。”米勒娃立刻点了点头，随即她又犹疑起来，“但是…教授，难道不要趁现在立即查一查…”
　　“不，已经没有必要了。”邓不利多抬起头，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我想那个斯莱特林的继承人，不管是谁，此刻都早已经走得远远的了…除非，桃金娘的幽灵能够向我们提供一些当时的情况？”
　　“哦，不。恐怕不行，教授…”米勒娃懊丧地答道，“我们当然问过她，但是她只说看见了一双巨大的眼睛，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她遗憾地耸耸肩。但是从邓不利多的脸上寻不到一丝失望的表情，好象他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
　　迟疑了一会，米勒娃想到了什么，又开口：“可是，教授…”
　　“好了，不用再说了。”邓不利多打断她，柔和的语气中自有一股能让人信服的力量，“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就算此刻躺在校医院里的另一个受害者醒来，恐怕也不能提供什么有效的线索。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现在先照我说的去做吧，米勒娃。”
　　米勒娃深深地望了一眼邓不利多的蓝瞳，仿佛要从那里获取抵抗邪恶的力量。她坚定地点点头，用力扶起奥利夫转身离去。
　　人群慢慢散去了。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不眠夜，以及萦绕城堡的挥之不去的恐惧。
　　邓不利多叹了口气，下巴被打败似的低垂着。天空中凝结已久的乌云散开，小片的月光洒落在广袤的黑暗大地，有几缕恰从他褐色的须发间穿过，幽幽地映照出他的面容。邓不利多忽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疲惫，就像走过了许多路后突然被一团从未遇见过的无名的雾包裹住，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老了。
　　“看来，必须要召集一个碰头会了…”
　　喃喃地自语着，他脚步拖沓地转身离去。

　　汤姆感觉到五脏六腑都皱缩成一团，仿佛有一股股酸水正不断地从胃里冒出来。
　　这种感觉从他看到那个女孩倒下的那一刻起就不断地折磨着他，仿佛幽灵在索魂似的——这是怎么回事？他摊开双手，它们还是那样白皙柔软，干净得连一丝血腥气都没有。然而就是这双手，刚刚夺去了一个人的生命…不，不是他，是他的蛇杀了人。
　　但是看到一个鲜活的生命迅速干瘪、原本还带着些许红润的面色瞬间流失了光彩，转为像是浸泡了很久的死尸那浮肿面容的惨白……汤姆只感到一阵阵恶心不断冲击他已逐渐变得麻木的神经。
　　那双眼睛，那双在女孩倒地后依然睁得大大的泛着死鱼白的空洞瞳仁，在汤姆跨过蛇怪盘绕的躯体后首先刺入他的眼眸。汤姆忍不住抬手遮挡她死得很不甘心似的目光，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对一个死人有这样的感觉。
　　这就是死亡吗？
　　汤姆不是没有见过死亡，他甚至觉得对萨拉查来说杀人已经成为了一种艺术。而当他眼见蛇群一拥而上贪婪地撕扯巨人的血肉时，他觉得那是生物原始的血腥残忍的本能。但是，当一个前一刻还是活生生的人后一秒却变成银白惨淡的幽灵冲你尖声哭叫、伸出冰冷的手指用力指戳你的胸膛的时候，那感觉，无论是谁都决不会感到愉快的。
　　“我见到我的那个新同伴了呢…”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从而想到它的主人的模样，汤姆的身体不由得掠过一阵轻微的战栗。
　　看到汤姆虚弱的模样，巴罗微微兴奋地凑在他耳边呢喃：“哎呀呀…真是烦人，一刻不停地冲我们吵闹，最后还是一个人躲回到盥洗室里去了。邓不利多居然还忍着脾气问她话了呢…”
　　“哦？”汤姆抬起头。阴影中他的脸色惨白，两颊深深地凹陷下去，眼圈浮肿着。
　　“嗯，不错，看来你还没有被完全吓傻。”幽灵满意地点点头，“不过算你走运，她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能提供。”
　　“哦。”
　　“怎么样？”幽灵贴近他，更仔细地观察着，甚至放肆地用手指勾起他的下巴，“你杀人了呢，她已经成了密室的第一个祭品。而你，在你心底里那邪恶的本子上也已记上了第一笔帐。你准备怎样来还呢？”
　　“拿开你的手！”汤姆冷冷嘲讽地哼了一声，“老实说，我没有这个打算，巴罗。”继而他又盯着远处的某一点轻声说道：“密室的打开，本就意味着血腥的屠杀。所以…无论如何都该记在斯莱特林头上，不是吗？”
　　幽灵发出刺耳的嘎嘎大笑，“你在为自己开脱！还真能干啊，小子。不错，你本就是一个虚伪的人啊！”
　　汤姆缓缓抬眼注视他，眼中蓦然折射出两道猩红的光。“我没有。”他轻声说。
　　“是否认自己的伪装、还是对那个女孩的死没有一点感觉？”
　　汤姆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是他的唇紧紧抿起来了。幽灵知道扎中了他的死穴，所以越发得意地流露出逗弄的口吻：“你还真是一贯的冷酷无情，然而却正是我欣赏的品质啊…但又是什么让你变成现在这样的苍白脆弱？”
　　脆弱…汤姆下颌微抬，瞳孔颤动起来。为了一个女孩？
　　“不，不是…”幽灵附在他耳边低语，“你只是因为害怕罢了。”
　　“哦？”汤姆挑起一边的眉，“我有什么可怕的？！”
　　“死亡！”品尝他波动的情绪，幽灵的眼睛兴奋地闪烁，“虽然你继承了斯莱特林大人的力量，正在变得强大，但是不可否认，你害怕死亡。刚才那个卑微的生命在你黑暗的心底激起的反映是你自己都未曾料到的。但是我可以预见，”他舔了舔青紫的唇，抬起一只散着腐朽气息的手伸向汤姆清秀的脸庞：“想想看…当这副美丽的皮囊终有一天变得枯萎、强大的魔力在你身上席卷而过只留下枯骨一堆…你的□□被白色的坟墓静静掩盖，而灵魂将被剥离游荡在阴暗的角落。一群后来者觅着你的足迹走来，而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攀上新的灯塔…到那个时候，呵呵呵呵…”他干笑起来，“那时的你，恐怕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骄傲了吧…”
　　汤姆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但他不觉得痛，只有一阵眩晕蓦然掠过颤抖的瞳——该死，这是怎么样的疯子啊！
　　“滚开，别碰我！”看着那只腐尸般的干枯粘腻的手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他用力一挥手。然而幽灵只是迅速飘荡到另一边发出更响的嘲笑：
　　“呵呵呵呵…汤姆 • 里德尔，你不是一向自以为很强吗？怎么现在越来越弱了呢？！连这么点小小的刺激都经受不住，又怎么能当我们的黑暗首领呢……”
　　“不，不要再说了！”汤姆低沉地嘶吼，在冰冷的墙角蜷成一团。黑袍紧紧地包裹着柔软的身躯，隔着单薄的衣料能感受到他的颤抖，就像在狂风中的摇曳，而那风在他心底吹落残叶无数。他将脸抵在并拢的双膝上，手深深插入乱发，像要从中压榨出一点力量……
　　看到这一幕，幽灵笑得愈发邪恶：
　　“哎呀呀…我们未来的希望之星，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呢？你不要我再说，是怕我将你所畏惧的东西一一披露出来吧？你渴望强大，也因而害怕失去你现有的强势。而你得到得越多，这种对失去的恐惧就会越厉害。作为一个一心想要往上爬的人，你想得太多、也顾虑得太多了…如果你还想证明你自己，还想在所有人面前显示自己的力量，那就站起来，再去寻找一条新的路…”
　　他顿住语声，因为他看到汤姆已经贴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虽然还有轻微的战栗，背却已挺得笔直。
　　“巴罗…”他嘶哑地轻声说，“你奈何不了我的。走开吧，趁我还没有发火。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怎么，你想好了吗？”幽灵狐疑地打量他。
　　“我说了，”汤姆低声重复，“离开我！”
　　“好吧，好吧…”巴罗咕哝道，“看在你还没让我失望过的份上我走。不过别忘了，我等着…”
　　他伸出食指在汤姆两眼间轻轻晃动。汤姆的瞳孔猛然收紧了，他回过身，将额头疲倦地轻轻倚靠在墙壁。
　　“让我休息一会儿吧！”他暗暗地想着，“或许，真的需要重新考虑一下了…”
　　“汤姆 • 里德尔？！”
　　一个满含惊诧的声音响起，汤姆心底霎的涌起一阵没来由的烦躁，强烈得竟让他在那一刹那突然无法控制自己——
　　“又怎么了？！”转过身，他疯了般地大吼。
　　随即他愣住了，阿不思 • 邓不利多正一脸诧异地望着自己。
　　“哦，呃…教授，”他结巴起来，双手无措地下垂，又痉挛地去抓自己的袍角。“我…”
　　“汤姆…”难得见到这样的汤姆，脸色泛起激动的潮红，一贯清澈明净的眼也闪出迷乱的光，颓然如破碎的植物。邓不利多不由得轻柔地唤着他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念得又长又重。他一个箭步上前，扶住汤姆瘦削的肩：“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教授，我…”汤姆忽然一颤，邓不利多已触到他的手，将他紧攥的十指轻轻掰开，
　　“你的衣角要被你揉破了。”邓不利多温和地说。
　　汤姆垂下头。果然，原本整洁的袍子下摆已被他揉搓成皱巴巴的一团，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可不符合汤姆一贯的风格呢！”也在打量他的袍子，邓不利多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显得轻快。
　　“教授…”汤姆不由得霎的抬起头。有那么极短的一瞬邓不利多发现汤姆的眼睛微微湿润，那里面蕴涵了一种东西，正努力地破茧而出——也许，可以被称为“感动”吧…但是立刻，它又被一团漆黑的烈焰取代了。男孩别扭地转过脸去。
　　在邓不利多的眼中汤姆原以为会看到包容或是理解，或是任何一种能配上邓不利多方才的语气的东西。但那是什么？！当汤姆抬头对上邓不利多的双眼的刹那，他只觉得一道锋锐的眼波霎的袭来，直直刺入他尚还没有防备的眼眸…随后，心底埋藏的秘密终于被触到了，它们开始抬头，就快要被邓不利多攫去…
　　天哪，那是欺骗，是最卑劣的刺探！在汤姆最脆弱的时候，心原本摇晃着即将要被打动，它却像一柄尖锥狠狠扎入他最敏感的地方。
　　不！一股强烈的憎恶感腾地蹿上心头，汤姆立即移开目光，然后再在眼底一层层地重新布起屏障封锁他的思绪。费力地吞咽着，汤姆藉此来平复心底的波动。当他重新正视邓不利多的时候，他在邓不利多眼里看到一个平静的自己，只是额发还有几缕不听话地翘起，显露些许方才激动的痕迹。在那双蓝瞳中他同时觅到惊讶。
　　这是汤姆，是平日里众人熟悉的汤姆…邓不利多感到不可思议，这男孩怎么能那么迅速地整理好情绪？在那波澜不惊的外表下又隐藏了怎样的风雨欲动？！
　　他警觉起来，“汤姆，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走廊里游荡？！”
　　对那张与自己对抗的平静的老脸充满了厌恶，汤姆恨不得能用一个魔咒让它布满最丑陋的毒疮，或是干脆以纯麻瓜的方式一拳将它打得稀烂！但是他克制住了，他在酝酿答案，他知道自己必须给出一个满意的解释。
　　“教授，”他让自己的语调保持平稳，“我…我想…”
　　“怎么？”邓不利多的警惕被完全调动起来，他肃整了面容，“汤姆，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汤姆在心底冷笑起来，我能干什么？他察觉到了邓不利多眼中的异样。开始怀疑我了么？汤姆猜测着，手在袍袖中紧紧握起。然而他不动声色地回答：“我是想去见校长，先生。”
　　“校长？”邓不利多如电的目光霎的掠过汤姆的眼眸，“你有什么事吗，汤姆？”
　　“是这样，”汤姆拿定了主意，他要将一部分实情向邓不利多和盘托出。邓不利多不是傻瓜。在谎言中掺入实话这样才能打发掉他。汤姆这样想着，于是让自己再次颤抖起来，表情也是真实的惊惶：
　　“我刚才在这儿见到了桃金娘的幽灵，先生。她死了，”汤姆说道，“先生，密室！”
　　“密室…”邓不利多咀嚼着，揣摩着，他的长眉拧到一起，满满盛着惊讶，“你…知道？！”
　　“是，我知道。”汤姆呼吸越发急促，他想借自己此刻的状态做一次逼真的表演，“桃金娘将一切都告诉了我。她，她…”迫使自己重新记起那一幕，汤姆又开始作呕：“是密室的怪物杀了她！”
　　邓不利多仔细地观察着汤姆。此刻这个平素纤长清俊的男孩身体歪斜地倚在墙上，脸色就像刚刚大病了一场。他为什么会这样？是在为死去的人感到悲伤吗？
　　“当然，我知道，这对那些受害者的同学来说确实很难忍受。但是不要激动…”
　　“你不相信我？！”汤姆猛的扑上去揪住邓不利多的长袍前襟，每个字都是声嘶力竭地从那苍白的唇中迸出：“我没有激动！可是你…你怎么能那样平静？听着这个…我说我看见她了！就在刚才，一个‘幽灵’！”
　　“冷静点，孩子。”这出人意料的举动终于打散了邓不利多的平静，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扶住汤姆的手臂，“你误会了，我不感到惊讶是因为…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汤姆缓缓松开手。
　　“是的，我也见到她了。”邓不利多松了口气，抚着自己的袍子，“桃金娘的幽灵已经回到了盥洗室，我刚刚和她谈过，遗憾的是她说不清当时的具体情况。”
　　果然和血人巴罗汇报的一样。汤姆暗暗想着，却故意露出一副不理解的表情：“可是教授，袭击者是谁…她难道没有看见？”
　　邓不利多叹了口气，抱歉地看着汤姆，“我只能推测厄运降临得太快，快得以至于她都无法看清面对的是什么。”
　　“哦…”似乎非常失望，汤姆的身体软软地瘫在身侧的墙壁上。邓不利多担忧地看着他，忍不住想伸手扶一把，
　　“那么，你急着要见校长就是为了报告这件事？”
　　汤姆扬扬眉毛，“哦，是的，教授。不过，既然您已经…”
　　“嗯，没错。”邓不利多点着头，“我当然会详细地转告校长的，汤姆。放心，你可以回去睡觉了，好好休息一下。”
　　听着邓不利多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汤姆手撑墙壁直起身。
　　“休息？”他想着，眼中闪动明灭不定的复杂神采，“也许，我是需要休息一下了。还有…更多的事……”
　　那些事对他并不是没有影响的。汤姆开始更仔细地重新权衡每一个细节，但是它们就像天平的两边无法取舍。他独自走着，任黑袍在风中寂寞地飘摆，也许因为太过专注眼底竟泛起了猩红的光芒。
　　恶之花盛开了。猩红的花迎风朵朵怒放飞扬，在他的心底，在那双漆黑的眼眸……
　　在这暗夜的旅途一路遍地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