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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三部 恶之花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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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蒂 • 韦斯莱独自站在空旷的门厅里。她感到窒息,尽力吸入一口冰凉的空气,却被这无情的温度刺激得前后摇晃了一下。脸色是彷徨的迷茫,带着一丝丝最无力的苍白,胜过窗外飘洒的轻薄雪花。
城堡里弥散着一片清冷的寂寞,它早已伸出长长的触脚肆意地爬遍了每一个角落,悄悄腐蚀一切,又如一张大网般罩住她。她拉了一下衣领,却仍然抵挡不住刺骨的寒气。
不远的拐角处有一双眼睛在注视她。罗兰背倚墙壁,正捂着嘴偷笑。他喜欢看到这样的她,就像是一朵生长在阳光中的花脆弱得耐不住夜的消磨,而黑暗植物却能在阴影中继续骄傲地挺立。而尤其是,这样的变化由他一手造成,他又能惬意地独自欣赏。
于是他闪身出来,故意用清晰的脚步声惊扰了她。
“今年的圣诞节真冷,是不是?”
他在谈天气,只是在谈天气。那抹金色晃入她的眼瞳却激起了一阵不小的颤栗。
似乎没有注意,他继续走近,同她一样深深地呼吸。但寒冷于他仿佛是一种习惯,通往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地下走道就常年飘散着这样的气息。
眼中掠过一丝惊恐,贝蒂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背立刻抵上了冷硬的墙壁。
“你变得敏感了。”罗兰不在意地斜睨她一眼,“记得不久前,你还跟我吵架来着。难道密室的力量也在你身上产生了影响?”他故意轻轻笑起来,从那双闪烁不定的浅色眼眸中可以看出他是知道答案的。
贝蒂微微一颤,她缓缓转头盯着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话,但是又闭上了。
“放假了,你怎么也不回家过节?”装作没看见她不正常的举动,罗兰又转移了话题,“留校的也大都去霍格莫德度周末,或是在各自的休息室里聚会。你怎么没去?”
贝蒂动了一下嘴唇,吐出几个单薄的音,似乎是觉得很累。
“啊哈!”罗兰舒展了一下胳膊,“那我们就是仅有的两个被隔离在庆祝活动之外的人了!”他稍稍后退,上下打量着贝蒂,“你今天很漂亮。”
圣诞节假期,很少有人愿意再穿着一成不变的黑色校服。此刻的贝蒂穿着一袭红色长裙,圣诞节传统的颜色也为她过分苍白的脸抹上一丝血色。现在她又微微红了脸。
“你要干什么?”她说道,语调里有一点抗拒的味道。
“干什么…”罗兰的眼睛缓缓扫过逐渐变得幽暗的天空。暮色正迅速降临,纯净如宝石的深蓝天穹尽头还留有一丝刺目的金红,在深黑云层的遮掩下仿若凝结许久的血光。
“这是个很好的夜晚…”他说道,语气轻柔得仿佛夜风,“很好的节日…这样的日子里没有人应该独处,向来合群的格莱芬多如此,而斯莱特林也是一样。所以…”收回目光,察觉到她神情的恍惚,他忽然做了个优雅的邀请姿势,“请你跳支舞。”
片刻的犹豫。贝蒂用力咬着嘴唇,丝毫没有发觉那儿已浮起一道殷红的血痕。终于,冰凉的小手滑入了他的掌心,微微沁着冷汗。
舞曲响起来了,悠扬的旋律在心中回荡,伴随着红裙与黑袍的舒展,就像在暗夜寒冷的风中徐徐绽开了一朵黑玫瑰。
“告诉我…”罗兰趁势俯下身,呼出的气不经意地轻轻拂过贝蒂的耳际,“…万圣节的晚上,你在哪儿?”
满意地感觉到掌中握着的手猛地一震,红发的脑袋冲着自己扬起,眼眸中满是警惕,但是瞳孔中却夹杂着一丝空白。
他笑了,空气不正常地微微颤动,“你一点都记不起来,真奇怪,是不是?”
贝蒂的步子慢下来了,缓缓用力试图抽出手,越来越多的怀疑与戒备正交替着在她脸上一层层堆积。
“很好。”罗兰严肃地说。接着便有什么看不见的柔软东西自他掌心滑出,通过手的接触,悄然消失在那火红的头发里。
贝蒂的表情凝固,眼神有一瞬的空白,随即紧绷的面部重又松弛。
笑容再次在他脸上舒展。
他成功了,现在即使是用摄神取念,恐怕也没有人能从她头脑里得到什么。除非…有人强行打破他的咒语…但那会对她造成极大的伤害,恐怕不会是那些所谓正派的巫师们的做派。感觉到此刻握着的那只手已没有什么鲜活的力量,有的只是过去习惯的一个影子而已。他甚至能想象出蛇怪庞大的身躯滑过她柔弱的躯体的情景,于是抿了抿唇,笑容扯得更宽。现在他只想玩一玩,
“为什么不说话?”
“只是跳舞而已。”她冷冷地偏过头,只有头顶几缕发丝不听话地翘起回馈他的骚扰。
“就算不愿和斯莱特林多打交道,我们也不会没有共同语言啊…”他扯开话题,若有所思地仰头注视着门厅正中的吊灯,“记得过去,每年的冬天我总会被带着去参加舞会,这是…纯血巫师家族之间的惯常活动。”
“你说错了。那是你们这些过于注重血统的怪物的节目。”
“哦…”罗兰缓缓转头饶有兴趣地打量她,“当然,你家的人是决不会受到邀请的。”
“哼。”
“不过自从到了霍格沃茨,我就再没有回家过节了。”
贝蒂终于回过头,眼珠怀疑地转上几转,“为什么?”紧接着又自己补上一句:“为了汤姆?”
“是的,小姐。”
“那…”贝蒂沉吟着偏了偏脑袋,“你怎么不邀请他去你家过节?”
“哈!”罗兰朗笑,毫不客气地说道:“你以为没有家的人就一定需要那种东西吗?那只不过是某些心怀怜悯的人的错觉罢了。”
“什么意思?”
罗兰低下头,清浅如夜溪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这么说吧,如果你缺少一样东西,就决不会愿意拥有它的人在你的面前炫耀…明白吗?”看到她的表情他又摇摇头,“我早就说过你不会懂的,有正义感却永远缺心眼的格莱芬多。这是斯莱特林的理论。”
“切!”贝蒂赌气似的一撇嘴。片刻之后,却又忍不住问:“那么,汤姆…他还好吗?”
“你这么问,是想听他好、还是不好?”
气恼地白了他一眼,贝蒂趁势将指甲狠狠嵌入他的掌心。
“比起上次见面,你还是冷静了一些。很好,也许某些遭遇确实能使人变得聪明。”
“你在嘲讽我?”她停了下来。
“对你如今处境的一点感叹,小姐。”他也停下脚步,在枝形吊灯柔和的光辉下静静伫立。
角落里,猝然响起几声寥落断续的掌声。这突如其来的杂音惊动了舞者,两人双双回过头来。
“请允许我对你们表示敬意,”不知何时,阿不思 • 邓不利多已安静地立在那里,眼中闪着细小的光。“谢谢你们今晚的舞蹈,实在是太美了。”
他走上前,冲着他们略一欠身,“我方才在想象,在这人心惶惶互相猜疑的时刻,如果你们是穿着各自的学院袍在这里起舞,虽然单纯从观赏的角度来看或许会稍打折扣,但考虑到它本身的意义,那又会是怎样美好的情景。”说着,邓不利多又遗憾地一笑,“但是很抱歉我打扰了你们。这个圣诞夜,或许我们本来可以一同度过一个美好的时刻。只是很不幸最近有了这些不愉快的事情……”顿了顿,邓不利多说道:“我有一些事要和韦斯莱小姐谈谈。”
他在想什么?注视着邓不利多深不可测的蓝色眼眸,那眼神明显在示意自己回避,罗兰感到自己的掌心也开始潮湿。他心情复杂地望望邓不利多又望望贝蒂。不过…邓不利多到底还是慢了一步,现在从贝蒂那里已经得不到什么了。他于是多少有些释然地松开贝蒂的手,微微一颔首:
“舞曲结束了。”
汤姆独自站在冷湿幽暗的盥洗室里,任水汽蔓延打湿了额发。
现在,应该不会再有人到这儿来了吧。
他的眉扬起,含着一抹清清浅浅的笑。手指滑过金属冰冷表面上突起的蛇形,奇异的语言徐徐自唇间吐出,带动空气向四下推开。
深沉的地底传来了回应的声音。一阵阵几乎轻不可闻的悉蔌细响攀爬上潮湿的管壁,逐渐变得越来越近。终于,一团黑忽忽的影在那更黑得可怕的洞口展开。
发觉自己竟然能毫不畏缩地对上那双明亮的黄眸,汤姆于是又笑了,
“你不会用那瞪视的杀人方式来伤害我的,是不是?就像对斯莱特林一贯的效忠那样?”
他不由得向前探出手,指尖轻柔地拂过莹绿蛇皮上艳丽的斑纹,漆黑的眼底霎的反射出一道冷然的白光。这样的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像萨拉查。
凑近了一点,汤姆开始小声地对蛇说着什么,但是刻意压低的嗓音还是在幽闭的空间里撞上墙壁又四下反弹,在无边的静谧中一圈圈扩大。
就在这时汤姆的警觉捕捉到了一声像是开锁的响动,他的手猛的一颤,然而对面一扇原本紧闭的门已经开始向外旋开。他想躲,但只来得及迅速闪入蛇怪投下的阴影。
蛇猝然回头,巨大的脑袋在半空中带过一股强劲的冷风。汤姆迫使自己低下头,将目光定定地锁在地面。从那儿的积水中他看见了倒影,一个矮胖的女孩出现在隔间门口,直而厚重的长发配上珍珠色的大框眼镜,几乎将她的脸遮去了一大半。厚厚镜片背后的眼睛红肿,显然刚刚哭过。她的嘴大张,像是吸了一口气之后想要讲话,但是门打开的刹那她愣住了——
汤姆急忙闭起眼,不想在她因吃惊而睁大的瞳孔中看到任何倒影。前方传来什么东西倒地的沉闷声音,一股冰凉的气流自他身侧迅速逃逸…接着,便是蛇怪满意的咕噜声……
邓不利多的办公室里,壁炉里温暖的橙色火焰在懒懒地摇曳。
贝蒂坐在一张舒适的扶手软椅上,背却不自在地挺得笔直,小心翼翼地从邓不利多手里接过一大杯热气腾腾的饮料。
“巧克力奶。”邓不利多说道,轻快地走到桌子对面坐下,“也许它能帮助改善你的心情。”
贝蒂低下头,轻轻啜了一口,立刻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好了,韦斯莱小姐,”邓不利多注视着她,十指轻轻对在一起,“我想今天你或许可以和我说说……”
杯子不知何故猝然从无力的手中松脱,砸到地上绽开成千万瓣,碎片在空中翻滚,坠落的时候还黏附着液滴,随后脆生生地打在邓不利多办公室光洁的墙面上。破裂的声音刺穿耳膜。
“贝蒂!”邓不利多的声音异常的响亮,震撼了空气,充斥着他的惊讶和不解,“你怎么了?”
“哦…”贝蒂的手指痉挛地扭在一起,脸色红白交替,显出罕见的茫然失措,“我不知道…先生,对不起…”她慌乱地蹲下去想要收拾,手触碰到碎片尖锐的边角时略一哆嗦,立刻被划开一道殷红的口子。
“别动!”邓不利多急忙从桌子另一边走了过来,抽出魔杖轻轻一挥,伤口愈合了,地面也重又变得清洁如初。
“哦…”贝蒂有些懊恼地跌回座椅。刚才怎么竟然忘了自己是个巫师呢?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邓不利多疲倦地开口将它打破:“是我让你觉得紧张了吗?可是我记得,你一向是个性格开朗的女孩子呢…”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本来我完全不必担心,和你在一起也许也能给我这个老头子添一点儿愉快的活力…我要说,”他亲切地眨眨眼,“你的快乐一向很有感染力。但是最近你变了很多,变得简直让人认不出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不愿和别人说话?而且也不与其他人接触,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不,”贝蒂垂下眼帘,声音渐渐微弱,“我不知道…”
邓不利多叹了口气,“不过…最近发生的事的确造成了不小的恐慌。我知道,此刻在医院里躺着的那个被石化的人过去也是格莱芬多学院的,是你的同学…”
贝蒂抽了口气。邓不利多继续往下说:
“不用担心,他会好起来的。但是我相信我们没有谁会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故再次发生。所以,我想问你,你是不是知道一些…或者说,你是否愿意对我说些什么?”
贝蒂深深吸了口气。一些本该在此刻被翻起的记忆被埋没了,她于是摇摇头,脸色变得古怪,“没,没有。”
“真的没有?”邓不利多走到她身边,一手揽过她单薄的肩头,俯下身温和地凝视她。
贝蒂抬起头对上邓不利多探询的目光,“什么也没有,先生。”她肯定地说。
邓不利多的眉皱起来了。看着那双眼睛,确实不像是在撒谎,眼眸中只有一片晶莹的空白,找不出任何能符合自己怀疑的事实。莫非是自己猜错了?
他决定暂时放弃了,无奈而又宽慰地拍拍贝蒂的肩,“没事,你可以走了。”
这时,头顶的什么地方忽然传来了一个凄厉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