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哥哥》wbzm

6、第 6 章

　　胤褆坐了个椅子边儿，低眉顺目、毕恭毕敬地接受着康熙和惠妃的盘问。原因，很简单，已经是第三天了，他那生龙活虎地能把屋顶掀翻的小哥哥承庆还没醒过来。

　　看着难掩忧色的额娘和慈眉善目的康熙，胤褆心头暗叹，但仍是说，“儿臣说言，句句是实。”

　　惠妃狠狠瞪了他一眼。胤褆倒有些啼笑皆非，自他记事起，惠妃满心满眼都围着他这个独子打转，没想到老了老了，才发现额娘居然不再事事以他为先了。唉，说起来，不管王侯将相，还是寻常百姓家，父母宠幺儿极是常见，只想想自家那个小哥哥那样胖乎乎、圆滚滚、粉嫩嫩一小团，再看看自己五大三粗、垂垂老矣的样子，额娘偏心奶娃娃一样的“小哥哥”也是情理之中。

　　康熙面容慈和，也没了在阳世间那样唯我独尊的作派，也是，那时他是天子，大清第一人，现在，在这阴间，且不说太祖太宗都在，单只这里只他们爱新觉罗家一大家子，摆谱给谁看？只见他端起茶盏，轻嗅茶香，抿了口，很是温和地说，“保清啊，你说得是实话，只不过不是全部的实话吧？”那态度，也就是寻常父亲好气又带点好笑地戳穿儿子的小把戏。

　　胤褆也没想着能瞒过去，只是不知道怎样拿捏这分寸。他不想和康熙把关系弄得太僵，可也没什么心情和康熙弄个什么父慈子孝、父子情深。当日未尽言，只是因为对情况云山雾罩，所以挑着不容易出错的说了，而这两日，他从妻儿那儿把情况都问得七七八八，却更觉得难以把着这分寸。对着康熙的慈父样貌，暗自腹诽，皇父，您这神采奕奕的样子比儿臣看起来还年轻些，您如此慈爱地对着儿臣，自己不觉得瘆得慌？还是极为真诚地说，“皇父，额娘，儿臣确实已将实情回禀。承庆哥哥至今未醒，恐怕是因着累得很了。都是儿臣的错，来了以后未将情况弄清楚，累了承庆哥哥。”

　　……………………胤褆的回忆……………………

　　当日他询问弘昱，弘昱也就将和弘晋争执说了，他也没太放在心上，只是看着宝贝儿子年轻气盛的样子有些感慨——自己果然是老了，不仅躯壳已经苍老化尘，就是灵魂也麻木不堪，对着曾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死对头也很难生出当年那种憎恨欲狂的念头。弘昱和弘晋，受那剑拔弩张的气氛所感，便一直针锋相对至今，简直比自己和太子之间的怨结还深了，有什么好争执的呢？都是输家而已，难道还要愤恨不平是输了五十步还是一百步，愤恨不平哪个更惨些？

　　弘昱的接下来的话才让他大吃一惊，“阿玛，阴间受伤是没有血流出来的呀。我们虽在这儿魂魄实化，小到五感、大到衣食住行等皆与阳世无异，但魂魄终究是魂魄，除非是鬼差手里的兵器或是刑罚，寻常哪能让魂魄出血？地府发的小册子上都写得有啊，您……”您都没看吗？

　　胤褆想起引路的鬼差是塞给他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他当时浑浑噩噩地，也没注意听那鬼差讲了什么，后来再回想，也是越想印象越淡，就把这件事给抛到一边了。以他所知，尘世间的魂魄确实无形无影、无质无量，但若按此，那魂魄在阴间又怎要吃饭喝水、又怎会流泪流血？

　　弘昱虽好笑，还是老老实实地说，“我们在阴间所食所饮，大都是阳世间供奉给我们的祭品，亦或本就是阴间的食物和水，虽然是阳世间瓜果菜蔬、鸡鸭鱼肉等的样子，实际上却都是增长魂魄灵力所用、以利修行，真不吃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大家在阳世间都习惯了，所以也就仍然是按阳世间的作息来。”胤褆想想自己来了以后一大摊子的事情，根本没用过茶饭，确实也没什么饥饿的感觉，当时不觉得，现在想想，其他人也没硬劝他吃东西，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他隐了承庆的名字，只说曾见人流泪、流血，弘昱很有些讶异，“喜怒思悲恐惊忧，七情伤身，亦对魂魄有影响。若真的伤心难过，难以自抑，魂魄也会流泪，但和阳世间情形不尽相同，阳世间可以借辛辣之物刺激泪水，或者有人极易流泪，阴间只有确确实实的发自肺腑的伤心难过，才会魂哭，也才能流出泪水。魂哭对魂魄有伤，虽无大碍，也是需要静心修养才能补得回来。”

　　胤褆心知事情麻烦了，魂哭就已如此，他那个小哥哥不仅哭了，还把自己手弄伤了，那不是……赶紧问，“那流血了会如何 ？”

　　弘昱有些困惑，眼睛里也带了探寻的意味，“阿玛，您可是见着谁流血了？……”见胤褆把脸板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小，改口，“儿子来这以后还没有见过您说得情形。血泪俱为魂魄所化，流血和流泪一样，要受伤者完全心甘情愿，也有极大的决心，但比流泪还要费劲些。曾听说若是有人受创过深，那以血补魂是最为有效的。只这也是对魂魄损伤很大，需要修养的时间比流泪要长得多了。”沉吟了一会，见胤褆还是没有说话，又补上一句，“这也要看人，一般来讲，在地府待得时间越长，灵力越强，这类损伤对他们而言影响越小，可要让他们流泪流血，也就……待得时间短的人相对容易些，只是血中灵力不强，也就没那么大的效果。”不管佛道或是其他，修行都要讲究心平气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淡泊名利、看淡生死，道行或是佛法越是高深，自然也就越没有如此激烈的感情。

　　胤褆百感交集，这小哥哥确实是对自己情真意切，为自己哭了个唏哩哗啦，可他对承祜怕是更情真意切吧，不惜损伤自身，拿血来喂承祜。只是承祜……

　　等把所有的事情问清楚，胤褆知道——麻烦大了。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赫舍里皇后真心心疼自家那个小哥哥，以足够的灵力给他疗伤。

　　……………………回忆结束……………………

　　康熙仍然慈祥地笑着，很是耐心，“哦——？那你说说，你没把什么情况弄清楚？”

　　胤褆看着一副慈父作派的康熙，只觉得头皮发麻，自家皇父看起来确实憋屈很了，这样都能忍下来。再看看满头华发、珠环翠绕、正式宫装的额娘，想想那位粗衣布裳、不施粉黛、却清丽雍容似怒放牡丹的康熙帝元后，暗自叹息，赫舍里皇后，你不愧是曾和皇父比肩的人，好一个不战而屈人之兵！若是你活着，康熙朝，怕是另一番景象吧。你这是打算借着皇父和额娘的手让我远离你的爱子，不管我是不是还心存不甘，是不是会蛰伏待机、对胤礽不利。甚至，你也给了皇父和额娘警示，我若实情以告，皇父的态度不大好说，额娘是一定不会再让承庆接触承祜了；我若隐瞒不说，待承庆醒来，若是他所言与我的不符，皇父与我之间的罅隙更添，额娘还是会拦着承庆，恐怕还会让我来看着他……不管怎样，你都是把我这威胁屏蔽于外。

　　只是弘昱和福晋他们也不清楚这位元后、太子和皇父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太子被二废以后，赫舍里皇后就把一应事宜交给了康熙的第二任皇后纽祜禄氏，带着承祜移居偏殿，成日里诵经祈福，也不再与人来往，也只几个幼殇的小阿哥小格格才能进出，即使康熙来了，也未能见到这位皇后。待胤礽来了以后，赫舍里皇后才又开始出现在人前。胤礽开始也未见异常，后来不知怎地不见了踪影，众人找到他时，便是昏迷不醒了，没几日，赫舍里皇后便带着承祜和他悄没声息地消失于人前，理密亲王府的事情，就还是王妃瓜尔佳氏在打点。康熙对此是默不作声，众人也只敢在私底下议论。现在，除了胤礽的妻妾儿女，大概也只一个承庆能见到赫舍里皇后母子了。

　　胤褆一边还是微带羞愧地说，“儿臣惶恐。儿臣未仔细研读地府发的册子，以至未能明了承庆……哥哥的意思，弄得自己狼狈不堪，不仅把承庆……哥哥推倒了，把承庆哥哥吓哭了，还累承祜哥哥施救……”一边琢磨，这个说法，应该能让皇父满意。又是泄气，别说他当时不明白，就是他明白了，以他新鬼的身份，也没有足够的悟性和灵力来把那果子化水、或是真让自己的喉咙变得粗壮。

　　康熙笑意盈盈，“施救，哦，承祜怎救你的？”

　　胤褆想想，还是说，“儿臣当时迷迷糊糊地，也看不见，只觉着喉口有股暖意，那果子就化了。”

　　这话一出，就见康熙和惠妃均是眼光微动，面上的惊讶之色虽一闪而过，却没躲过胤褆的眼睛。只康熙似惊似喜，还带着点遗憾。惠妃却明显担心居多，仔细打量他，口中埋怨，“你这孩子，开始怎地不说？”

　　历经一世，胤褆对着康熙没了那些濡慕亲近，但对着命运多舛却始终刚强豁达的额娘，却是比年轻时更多了尊敬濡慕之心，能黄泉再见，弥补当年未能承欢膝下的遗憾，他自是不惜彩衣娱亲，当即一副不好意思地样子，“儿臣，儿臣，当时只是不想皇父和额娘担心，再说，”扭捏难言，吭吭哧哧地说，“儿臣也是觉得不好意思……”

　　康熙和惠妃都笑了起来，惠妃笑道，“你这猴儿，莫不是和承庆混了几日，也返老还童了不成？”

　　康熙倒笑着打了圆场，“哈哈哈哈，你这样子，倒真和小时候很象了……”目光悠远，也不知回想起什么。惠妃自然凑趣地开始回忆胤褆儿时的趣事，不时拿承庆来做比较，一时间倒也和乐融融。

　　说了会儿话，康熙便打发惠妃去看承庆，让胤褆陪他走走。

　　一路无言。

　　等出了惠妃的宫室，到了御花园，康熙才终于开了口，打破了沉滞。“你走的时候，承祜，怎么样了？”

　　胤褆小心翼翼地据实以告。

　　阴间永夜，不见天日，只有极少的日子，能看见星月的光辉，虽然朦朦胧胧地无法与阳世相比，但也极为难得了。

　　看着远隔千里的半月，帝皇不急不徐，似是父子闲话，“你，可见着你皇额娘了？”

　　胤褆一滞，没想到康熙会如此直言。他极小心地看向前方负手而立、潇洒随意的康熙，只见康熙唇角含笑，只那温和笑颜，衬着黯淡的月光，透着一点萧瑟一点惆怅……

作者有话说

　　经常加班，更新时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