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哥哥》wbzm

5、第 5 章

　　对着胤褆的询问，弘昱低着头、一言不发。在这沉默当中，胤褆冷静了下来。

　　常言道“打人不打脸”，别说是宗室子弟，就是寻常旗人，甚至是包衣，轻易也没有明目张胆地打脸的。

　　他虽然被夺爵圈禁，可这皇阿哥的身份一直都在，他的儿女，始终是正儿八经的皇孙。虎落平阳，闲言碎语、背地里下刀子肯定是少不了，但还真没哪个敢明晃晃地欺辱的。

　　太祖暮年视幽弟杀子为憾事，召集子侄“祷上下神祇：吾子孙中纵有不善者，天可灭之，勿令刑伤，以开杀戮之端。如有残忍之人，不待天诛，遽兴操戈之念，天地岂不知之？若此者，亦当夺其算。昆弟中若有作乱者，明知之而不加害，俱坏（怀）礼义之心，以化导其愚顽。似此者，天地祐之，俾子孙百世延长。所祷者此也。自此之后，伏愿神祇，不咎既往，惟鉴将来。”

　　难道在这阴间，在这太祖、太宗俱在的阴间，真有人胆子大到敢肆无忌惮地欺辱皇孙了？！

　　胤褆忍着怒气又问了遍，弘昱仍是沉默不语。胤褆看着他抿着唇、一副倔犟执拗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儿子是自己和福晋盼死盼活，生了四个女儿才终于盼来的，打小身子骨就有些单薄。他出生以后，自己与太子之间的争斗也越来越激烈，到康熙四十七年自己被圈的时候，他才十二三岁，日子也是艰难，愈发地沉郁，年纪轻轻就去了。一旦他摆出这个样子，那就是打定主意装蚌壳，谁也别想撬开他一个字出来。

　　弘昱臂上的伤看着不轻，皮开肉绽的，更严重的是他腿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胤褆心知这架势是没法速战速决的了，叹口气，伸手拍拍儿子的肩膀，把灯笼塞到他手里，转过身子，略蹲下，示意弘昱上来。凭他那一瘸一拐的走法，不知道得多久才能到家。半晌，才觉得弘昱伏在背上，遂站直身子了，把儿子朝上颠了颠，让他伏得更舒服些，心里直皱眉，怎象个纸片人儿似得？轻飘飘地，哪里是个大老爷们的重量？对着自家福晋也起了丝埋怨，她是怎照顾得儿子？虽说弘昱已经娶妻，可到底还是个年轻孩子，她怎不多看顾着些？他想着自家那个肉嘟嘟、极结实的小哥哥，又有点难过，弘昱小的时候也是那般肉滚滚地、极是讨喜，若不是受自己这个当阿玛的所累，他也不会过得那般委屈、连个子嗣都没有就郁郁而终了吧。

　　父子俩都没有再说话，胤褆慢慢地走着，记忆中也曾经这样背着弘昱。那时，弘昱还不到十岁，第一次自己打到猎物，兴高采烈地，骑着马疯跑，回程的时候犯困，又倔强得很，不肯坐轿子，一定要自己骑马，结果差点儿从马背上掉下来……只是这样的父子同猎统共也没几次，再然后，自己就被削了爵位、成了罪人，这个爱笑爱闹的孩子，也一点点沉郁下去……

　　弘昱开始还极力地维持着姿势，渐渐地身体也伏了下去，脑袋也埋到了胤褆颈间。胤褆只觉得颈间若有似无一点湿意，心里微叹，这孩子，还是这般倔强爱面子。只是彼时自己是高高在上、炙手可热的直郡王，满人抱孙不抱子，自己在自家府邸背着稚子都得小心翼翼，让心腹驱逐侍从、嬷嬷，生怕被人看了去；此时，自己是满面霜色，儿子虽然已经弱冠，却苍白单薄得可怜，在这永夜阴冷的地府，那些劳什子的规矩就放一边去吧……不管以前怎样，阿玛既然来了，就绝不会让人再欺负了你们去……

　　回到府邸、进了前院，他的几个儿子正在院中玩耍，一见大哥居然是被阿玛给背回来的，一下子都围了上来。胤褆让他们一边玩去，几个孩子哪肯，也一直跟去了弘昱的屋子。

　　待胤褆把弘昱放下来，几个孩子看见弘昱那副凄惨的样子，炸了窝了，就听三阿哥弘韦嚷嚷，“大哥，是不是弘晋又欺负你了？你放心，我们一定帮你打回来！”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一阿哥也是气鼓鼓地，挥着藕节一般的小胳膊响应自家三哥的号召。只看得正在给弘昱检视伤口的胤褆哭笑不得，这几个儿子都是幼殇，最大也只六岁，最小的才两岁，能打谁去？

　　说起来这也是让他郁闷的地方。他想着小孩子和小孩子更能玩一块去，好说歹说想劝服自家那个小哥哥和几个儿子玩耍，别折腾他这把老骨头了，可承庆不知道怎么想得，就认准他了。

　　不过听儿子们的这口气，好像弘昱和弘晋这么干架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两个人，倒是天生的冤家。弘昱康熙35年9月生、弘晋是康熙35年10月生，两人同时进学，因着自己和太子那点怨结，这些小的也是皮里阳秋、明枪暗箭地，何尝有安生的时候？弘晋还好，他好歹还有个大他2岁的弘皙照应，自家这个既是嫡子又是长子，底下的弟弟又连着夭折，在上书房也有些凄凉。弘晋的性子和太子很是相象，很有些张扬，也因此在上书房也没有几个相熟的。自己在康熙四十七年被圈禁了起来，太子也在康熙五十一年被二废圈禁，孩子们的日子也是难捱，彼此之间怕也是更添积怨了。弘昱康熙57年正月去了，弘晋更早了点，康熙56年3月就没了。

　　胤褆一边小心地剪开弘昱的袖子，方便待会清洗伤口和包扎，一边打趣，“嗯，我们家小子都是出息！你们准备打谁啊？”太子家幼殇的孩子不多，只四阿哥2岁而殇、五阿哥生即殇，大阿哥殇的时候已经11岁、八阿哥殇时也9岁了，如果是找太子家大阿哥和八阿哥的不痛快，那真是……

　　弘韦真以为胤褆是在夸奖他们，很是高兴地说，“当然是……”

　　话还没出口，弘昱沉声喝止，“弘韦！”

　　几个小的看他沉下脸，都有些悻悻，但也乖巧地不再说话，只紧张地看着胤褆给他清理伤口。

　　胤褆倒觉着很有些意思，虽然从外表来看，自己绝对比长子高大严肃多了，但这几个儿子，明显更怕或者说更黏糊弘昱、更听弘昱的话一些，倒真有些长兄如父的意味。也是，这几个儿子也算是被他们大哥教养了这几十年了。

　　不过，这些小子还真打算去和太子家的打架啊？真是，哪有皇孙的样子？！他想着阳世时，弘字辈间不动声色地使绊子、挖坑、下套，真是面上和风细雨、暗地里波涛汹涌、兵不血刃，哪有这么明火执仗地斗殴的？这没了侍候的奴才们，天潢贵胄看起来倒和寻常百姓无异了。市井小民可不是如此？你打我，我找我哥哥来打你！你打我弟弟，我揍你！……倒也好玩。

　　弘昱怕这几个弟弟多说多错，阿玛可不会高兴看见他们这么天真莽撞，遂找了借口把几个弟弟都支使出去了。

　　胤褆也不揭穿他，只笑眯眯地看着几个小的慌慌忙忙地按着弘昱的吩咐出去办事了。等人都走了，才敲了一下弘昱的脑袋，“你倒是护着他们！”

　　弘昱倒有些不好意思，只说，“这几个弟弟都是小孩子说气话，当不得真，阿玛别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胤褆笑笑，转而正色，“你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弘昱和弘晋动手，他并不吃惊。当初自己和太子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两家的孩子也是深受影响。弘昱和弘晋活着的时候就不对付，碍着身份教养也只能死撑风度，若说死了以后，少了顾忌真打起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自己当初还曾揣测圣意，为父分忧、请杀太子，那自己这一来，再联系太子那个情状，新仇旧恨，弘晋找茬打架也没啥稀奇。而以他对这两人的了解，自家儿子这样，弘晋肯定也讨不了好去。

　　让他震惊的是宝贝儿子的伤口虽皮开肉绽、看着很是吓人，可却是一点儿血迹都没有。可看宝贝儿子咬牙忍痛的样子，这受伤和阳世间一样是会痛的。难道是阴间受伤不会流血？可他今日亲眼看见他那小哥哥把自己的小胖手咬出血了。

　　难道是自家小哥哥那米粒牙特别厉害？还是自家儿子有了什么变故，或者，造化？！嗯，要不然，让自家小哥哥咬宝贝儿子一口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