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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亲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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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褆很忧郁。
忧郁!
胤褆从来都没想过自己居然能和这么风雅的词搭上边。
康熙朝大阿哥,不惑之年以前豪迈爽直、胆大硬气,不惑之年以后困居一隅、苟延残喘,可他却是铁打的脊梁钢铸的执拗,即使明枪暗箭、即使人情冷暖、即使子嗣屡屡夭折,偏一口硬气,活着!活着!!
那么多盼爷死的,爷偏要活着!活着看这贼老天到底是怎生的造化!卧虎藏龙们是怎生的下场!!
二十六载,二十六载,硬生生熬了二十六载!
到了暮年,听着一个个弟弟的死讯,那或风光无限、或凄凉无比的结局,无喜无悲,只拿消息佐菜下饭,连自己都以为成了戏文里说的“蒸不烂、煮不热、锤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一粒铜豌豆”了,可现在……他再次悠悠长叹。
旁边扎着马步、觉得自己快要晕倒的弘昱看着自家阿玛这神游天外、心不在焉的样子,恨得牙痒——弘晋!爷和你誓不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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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给自家阿玛熬药的弘晋揉揉酸痛的脖子,愁得俊秀的小脸都皱成苦瓜。
胤礽的房间还是老样子,承祜、承庆在和弟弟说悄悄话。
说完了,承祜低头,白生生、细嫩的能掐得出水的小脸凑近自家保成弟弟沉静的睡脸,“吧唧”用力亲了一口,然后,拿起弟弟的大手,把自然微拢的五指掰开,对着手心也亲了一口,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保成弟弟,哥哥疼你哦,你快醒过来吧。”
承庆,也是如法炮制。
帮昏睡的弟弟掖好被角,承庆看看一下一下打着拍子给弟弟唱安神曲的承祜,很是恨铁不成钢,“保清弟弟一点都不乖,都不肯亲保成弟弟。”
承祜哼完最后一个调子,跳下床,和承庆坐到桌边,也很是认真地叹口气,“皇额娘说保清弟弟是大人,大人是很害羞的,不好意思亲保成弟弟。”
正端着药走到门边的弘晋听到这话,差点把手上的药碗给扔了,恨不能把脑袋塞到自己衣襟里,省得听见这让人头疼胃疼肚子疼的异想天开。
对于两个小娃娃,他们真没觉得自己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但弘晋已经因为池鱼之殃被自家玛嬷、大伯、堂兄弟弘昱修理得满头包了。
这事儿,根子还是豫亲王多铎这位老祖宗身上。
睿亲王多尔衮很是喜欢两个小阿哥,可他毕竟子嗣单薄,满洲姑奶奶又一贯是娇宠长大,没有做严父的经历,疼宠后辈的一贯方式就是极大方极宽容,几乎到了予取予求的地步,两个小阿哥在他那儿,简直比在自家额娘面前还自在,而且他允文允武,又在地府日久,修炼也很是精进,除了海东青和青蛇外,院子里奇珍异宝也是不少,还庇护了几个快成精怪的动物植物,两个小阿哥在他那玩起来几乎都有点乐不思蜀了。
是几乎,而不是就是,奥妙就在多尔衮的爱弟多铎大人身上。
这位豫亲王倒是住在皇城中,妻妾子女一大家子很是热闹,但他偏喜欢隔三岔五地来自家哥哥这串门子。
只要多尔衮没闭关修炼,他就是这儿的常客,也就和承祜、承庆又碰到了几次。他还是憋不住去逗小孩,承祜还好,即使被欺负得要哭不带瘪嘴的、泪花儿都快出来了,还是乖宝宝的样子,承庆可是炸毛了好几次,是真的对着豫亲王殿下连抓带咬,逗得豫亲王开怀不已,看得睿亲王无可奈何,陪着他们来的胤褆虽是腹诽,但也当乐子了,可弘晋,小心肝儿都颤巍巍地了。
这两边,一边是嫡亲的伯伯,朝夕相处了几十年,感情自然深厚,哪舍得他们受丁点儿委屈?可另一边,不说是自家祖宗,单只他们是大清的传奇、巴图鲁中的巴图鲁,也足够弘晋对他们尊敬有加、简直奉若神明了,也不想看见自己的偶像被怠慢。
左右为难了几次以后,弘晋开始做承祜、承庆的工作,让他们相信多铎亲他们是因为很喜欢他们,只是太喜欢他们了,才会把牙齿也露了出来。
本来两个孩子还半信半疑,尤其是承庆,本来是不信的。但康熙不知哪根筋不对,和惠妃话当年话高兴了,居然搂着承庆也在他小脸上亲了口,惠妃笑眯眯地看着捂着小脸傻呆呆的大儿子,摸摸他的小脑袋,“你皇父是疼你呢。”又对康熙说,“看把这孩子高兴的。”康熙哈哈大笑着,又亲了两口,这下,承庆相信了。
有好哥哥自觉的他很主动地为自家弟弟讨赏,要康熙也亲亲弟弟。康熙和惠妃差点没笑背过气去,胤褆则闹了个大红脸,至于是羞是恼是装的,也就他自己知道了。
事儿当时是含混过去了,可承庆倒是把这件事给记住了,转头就告诉了承祜。
然后,当胤褆来接承庆的时候,遇到了让他忧郁的事情。
一如既往地在胤礽的房间里见到两个小哥哥。
他见礼以后,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边,示意他蹲下,他不明所以,以为是小孩子淘气,也就蹲下闭上眼睛,结果,两个小哥哥一左一右地亲得他满脸口水。
这倒也罢了,两个小家伙还学着康熙的样子拍着他的肩,“保清乖哦,皇父不亲你,哥哥疼你!”
虽有些呆愣,曾经的直郡王殿下还hold住,极力忍住抹脸的冲动,笑眯眯地接了两个小家伙的好意。
然后,如五雷轰顶,简直比当年听见圈禁旨意时还慌神。
两个小娃娃兴高采烈、满是期待地说,“保清弟弟是保成弟弟的哥哥。皇父不肯亲大人,保成弟弟那么喜欢皇父,一定很伤心。弘晋说长兄如父,你也亲亲保成弟弟,他就不会伤心了,就会醒过来了。”
赫舍里和弘晋从来不提康熙,承祜、承庆虽然不明白,也知道不能在皇额娘面前提皇父、不能在皇父面前提保成弟弟。
弘晋偶尔也会和他们讲一点尘世间的事情,也就知道皇父以前很疼保成弟弟、保成弟弟是很喜欢皇父的,后来,皇父认为保成弟弟犯了错,就不见他了。
两个人也偷偷问过弘晋,为什么不能在皇父面前提保成弟弟、不让皇父来看保成弟弟呢。弘晋一脸的悲伤,两个小家伙也就不再问了。但既然“长兄如父”,那他们对保清保成弟弟好,是不是就和皇父对他们好一样?
胤褆立马转头去看弘晋,几乎没上去揍人,你小子都跟他们说了什么?!
弘晋瞠目结舌。“长兄如父”是他说的,那还不是因为承祜、承庆好奇为什么弘韦他们几个那么听弘昱的话,他随口这么一说,调侃弘昱自己没儿子、拿弟弟们当儿子养,谁知道那么久以前的事情这两位小祖宗还记得?
看着承祜、承庆充满期待的眼神,胤褆只恨不得撞墙,他宁可挨个二十军棍也不想去这么长兄如父一把!
不得不说长期以来的对立是根深蒂固的。若是说去亲亲承祜,他可能有点儿别扭,但那么一个粉嫩嫩乖巧可人的孩子,看上去和那些小儿子、孙辈差不多大,亲也就亲了,没啥大不了,虽然那酷似胤礽的长相让他如鲠在喉。但如果去亲那死对头……
承庆已经很起劲地使劲把他往床边推,“去嘛,去嘛,保清弟弟最乖了!”
胤褆这么大块头,即使就着半蹲的姿势,也不是两个小娃娃能够推动的,眼看弘晋也是一脸的错愕震惊,但隐隐还有着幸灾乐祸,前直郡王殿下迁怒了——真是和他老子一个德性,尽给人找麻烦,怪不得自家宝贝儿子不喜欢他,就该揍!和小孩子能胡说吗?他们可是什么都会当真的!
正当胤褆着急尴尬的时候,赫舍里皇后进来了。
胤褆被两个小哥哥晃得头晕,一眼看见这位嫡母,心说着,“皇额娘,好歹儿子也喊了你这么多声额娘了,你就多担待些吧。”边说,“哎呀,承祜哥哥、承庆哥哥,其实保成弟弟小的时候皇父经常亲他的,倒是皇额娘没有亲过他,人说母子连心,说不定皇额娘多亲亲保成弟弟,保成弟弟就醒了。”
看见赫舍里皇后温婉的笑容僵住了,弘晋也是面色大变,眉毛都竖了起来,胤褆马上反应过来自己竟干了什么蠢事,这一招祸水东引是没什么,错就错在这人选,万万不该牵扯到这位嫡母!
深宫之中,即使亲身母子之间都得避讳,别说现在赫舍里皇后年轻姿容、胤礽天命之年,这话本就是大错。
更重要的,这位嫡母难产而亡,与胤礽母子情分实在单薄,胤礽头上更是被皇父安上了“生而克母”的大罪!
一念之差,竟……
胤褆赶紧就着半蹲的姿势跪下,诚心诚意地磕头请罪,“儿臣胡言乱语,请皇额娘处罚。”
和胤礽斗了二、三十年,阴谋阳谋,泾渭分明,水火不容,即使恨得直言要杀了那人,可却从来没曾想过要拿这点来打击那人……
承祜、承庆不明所以,歪着小脑袋,“保清弟弟好笨哦,昂古玛法说过巴图鲁顶天立地,只有小娃娃才会让额娘亲亲呢!”“对啊,皇玛法也说爱新觉罗家的儿郎要兄弟齐心,才不能老是缠着额娘呢!”
赫舍里拍拍弘晋的肩,轻轻摇摇头。弘晋垂下头,颈上仍是青筋毕露、指节捏得发白。
胤褆确实是后悔失言,赫舍里皇后不喊起,他也就老老实实跪着,只听清亮的女声一如既往温柔宽和,“起来吧,多大的事情,也值得你这么跪着。”
抬起头,笑颜温婉和煦如初,胤褆却觉得心头凉飕飕的……
赫舍里转头摸摸承祜和承庆的小脑袋开始哄小孩。
胤褆看看慈母教子,看看象个树桩子一样僵立的弘晋,直觉得——今儿这祸闯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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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诩心性坚忍、心胸宽广的胤褆再一声悠悠叹息。
弘昱蹲马步蹲得头昏眼花,看着依旧神游天外的阿玛,直恨得弘晋在眼前揍他个鼻青脸肿——你小子要是不惹阿玛生气,阿玛至于这么折腾爷,给爷搞什么特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