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自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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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小简陋的居室。
胤礽仍是老样子，静静地沉睡着，恬静安祥，似是好梦正酣。
多尔衮坐在床前，就着明珠，细细打量他的容貌面色。
赫舍里和弘晋不错眼珠子地盯着他，只觉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承祜和承庆也是乖乖地默不作声地盯着胤礽和多尔衮的脸，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很有点小大人般忧心忡忡的样子。
胤褆也是面色凝重。
和这位前睿亲王、摄政王在曼珠沙华海偶遇了几次，多尔衮似是很稀罕承祜和承庆两个粉团子。这个，胤褆也理解。这位无冕帝王去世之时正值壮年，妻妾成群，可惜膝下犹虚，只得一个小格格，是过继了豫亲王多铎之子承祧的。作为连生四个女儿方得了一个儿子的康熙帝大阿哥，胤褆是很能理解这位先祖对小阿哥渴盼喜爱的心情的。多尔衮对着一副赳赳武夫作派的胤褆，虽比不上两个粉团子的眼缘，但也尚可。对于这位沙场驰骋的铁血王爷来说，一个勇武硬朗的后辈，自然比那些文弱不堪的纨绔们顺眼。一来二去，也算熟悉了。
那片曼珠沙华海，据说，胤礽当初就是在这被发现昏睡的。也因此，一旦胤褆教习武功，承祜就会要求去那儿，休息的时候，也是一点点地搜寻，想弄明白他的保成弟弟为什么会在这里昏睡。
法力足够的人，可以利用水镜回溯时光。可惜，这个法术说起来简单，却是需要巨大的灵力支撑。承祜虽然也修行了几十年，可毕竟时间尚短，别说他，就是整个清境里也没有会这时光回溯之术的人。
小娃娃也不气馁，一点点地搜寻着，遇到蛇鼠虫蚁就会试着看看有没有灵力，问问它们有没有见过自己的保成弟弟。承庆也是象个小尾巴一样跟着他，很乖地帮忙，虽然很多时候越帮越忙。
胤褆看着这样子的承祜，只能微笑。这么傻气儿的事情，也就小孩子才会做吧。可也忍不住想，如果，如果承祜能够长成，胤礽，大概不致于落到那个结局了吧。若是，在阳间，胤礽这样子昏睡，他们这些兄弟是只有弹冠相庆的，面子上可能做出个心急如焚的态度给老爷子看看，心里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子，哪会这么十年如一日地搜寻、百折不回。
遇到多尔衮几次以后，胤褆心里倒升起个念头。若说这个世界上有谁知胤礽甚深，估计若是胤褆自认第三，那就没有人敢认第二！半生的争斗，半生的惨淡，抛开皇太子、皇长子身份，一样的年少成名，一样的锋芒毕露，一样的亲族权倾朝野，一样的心高气傲，一样的泥足深陷，一样的壮志难酬，一样的……遗祸子孙！对于那位君父，胤礽怕是已经放下了。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我们，都只不过是那万里河山、妖娆疆土的祭品。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江山无主，能者居之！
太祖“七大恨”起事，太宗开王基、定帝业，多尔衮兄弟等更是率铁骑长驱直入、取了这锦绣乾坤、汉人疆土，从世祖的同化满汉，到皇父的分化旗权、巩固皇权，爱新觉罗的儿郎，刀头舔血、醉卧沙场的草原苍狼的后裔怎可能因着汉人的狗屁三纲五常就真个会对胤礽俯首屈尊？！
胤礽，也是明白的。
爱新觉罗，骨子里都是狼性。即使再是被丝绸、皮毛、黄金美玉、珍珠玛瑙包裹装饰得翩翩君子、儒雅斯文，那点子狂傲，那点子野性，那点子彪悍好斗，却都是……如出一辙！
给我们看看你的能耐！
让你们看看孤的本事！！
龙盘虎踞风云斗，胜者，才是这江山真正之主！
只可惜，你我错看了人、错信了人、错付了人！
只可惜，你我错认了自己！有谁能知道，从一开始，我们就已是盲人瞎马、夜半临池，从一开始，我们就已是捕蝉的螳螂，“园中有树，其上有蝉，蝉方奋翼悲鸣，欲饮清露，不知螳螂之在后，曲其颈，欲攫而食之也，而不知黄雀在后欲啄而食之也。黄雀方欲食螳螂，不知童子挟弹丸在榆下，迎而欲弹之。童子方欲弹黄雀，不知前有深坑，后有掘株也。此皆贪前之利，而不顾后害者也。（《说苑正谏》）”
即便如此，落子无悔、愿赌服输！
折戟沉沙。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我们，终归不是那千古风流之士。
只是，纵使无悔，杜鹃啼血，精卫魂魄，却是有憾有恨！
若说，这清境之中，有谁能将胤礽逼得意志消沉、几无生念，怕，也只可能是这位了。
几番试探，几番劝说，月圆月缺，寒来暑往，终是说服赫舍里松了口、多尔衮点了头。
说实话，胤褆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上心，也许，也许，也许只是不忍再见那两个粉嫩嫩的小娃娃一次次满怀希望地对着蛇鼠虫蚁询问、又一次次失望、再一次次打起精神……
果然，多尔衮见到胤礽便颇为讶异。这两个同样谥号为“密”的人，这两个同样显赫一时又声名狼藉的人，确实见过。而这次见面，于多尔衮，只是过眼云烟，于胤礽，却是致命一击。
血腥霸道的红色光华隐隐浮现在胤礽的额头、心口，半晌，多尔衮才收了法力，淡淡叹息，“你们猜的没错，他的魂散了。”
转头看向胤褆，这里面，赫舍里与弘晋弱冠之年，承祜承庆是两个小粉团子，还没他大腿高，也就胤褆是花甲之人，显是和床上之人渊源颇深，“他在阳世可曾有离魂之症？”
一言既出，如白染皂。虽是疑问语气，但话里已有七八分笃定。
一言既出，赫舍里和弘晋同时变了面色。赫舍里姣美的脸庞多了分坚毅冷艳，弘晋俊秀阴郁的面孔更是阴沉愤恨。
胤褆很是尴尬。他是最先败下阵去的。那时候，胤礽只是喜怒不定，有时候会大发雷霆，还没有所谓的狂疾。待他听到这个词时，已是戴罪之身、圈禁余生了，当时还暗自讥笑胤礽也学会了装疯卖傻，真是时势造英雄。
看众人面色，多尔衮也明白了。
“他曾经受创过深，难以忍受，魂魄自裂，当时还不算严重，后来，大概是又受了什么刺激，本来就已经松散的魂魄就散了。三魂六魄，你们的做法也只能是让残魂不至于再散逸出去，但已散去的魂魄，恐怕凭你们所为，很难自动回返。”
赫舍里、弘晋心中恨恨。刺激？乾清宫的父慈子孝是不是刺激？皇帝对那些个的亲昵疼宠、舐犊情深是不是刺激？可转念一想，若说是这个，可之前也是如此，他偶尔还是会去请安，言谈之间，也是淡淡，怎个会……
承祜急急问道，“那怎么办啊？”承庆也是担心地看着他。
胤褆却是看着多尔衮，露出一个如释重负又无奈苦涩的笑容。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开先者谢独早，你如此，他也如此。
只是，胤礽，已是折了骄傲、赔了性命，过了奈何桥，你又是何必？！
尘世繁华已是镜花水月，难得能黄泉重逢、一偿夙愿，你又何苦傲烈若此？！
赫舍里和弘晋自然也是看见他的表情。
赫舍里神色莫明，弘晋却是大惊，“难道……”看着多尔衮的眼神也多了敌意愤恨。
胤褆赶紧一巴掌下去，把他下面的话给拍到尘埃里，对上多尔衮微微翘起的嘴角，笑得诚挚，“小孩子不懂事，您别放在心上。”
看着弘晋不解而薄怒的眼神，忍不住头疼。
小子，难道你以为是这位祖宗做了什么？他用得着么？！或者，换句话说，若是他出了手，你以为你阿玛还能这么好模好样地躺在这么？只怕连渣都不剩了！他只是存在，便已可让你阿玛、让我们这些败者——万劫不复！
赫舍里盈盈下拜，“还望叔祖指点迷津。”
多尔衮看着她的衣裳妆容，微微一笑，“你说，若是索尼那老小子知道后人沦落至此，可会后悔？”
赫舍里却也是一笑，三分痛楚三分傲烈三分释然一分的宁静。
多尔衮倒是笑了下，说，“怎打扮成这样？赫舍里家的珍宝，就该如草原上的朝霞一样绚丽。”
胤褆看着他看向赫舍里的眼神，顿时觉得有些违和。
弘晋大概也明白了，干脆利落地跪下。
多尔衮看着跪求的两人，年轻的面庞、苍老疲惫的眼神，也是叹息，“你们怎么不去找他的阿玛？”
弘晋咬紧了嘴唇，为什么不去找？！解铃还须系铃人，可玛嬷……
赫舍里倒是昂着头，即使跪在地上，也是不减风骨，“您怎么不肯再与世祖和博尔济吉特的女人亲近？！”
多尔衮面色一寒，黑黝黝的眸子凛然生威，赫舍里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蓦然，多尔衮一阵豪爽大笑，“好，好，好，果然是索尼那老小子的种！好！好！！好！！！”
胤褆看着他眼睛里兴味盎然，只觉心头不妙。
再看赫舍里似无所觉，好吧，这也难怪，她稚龄入宫、青春早逝，接触的成年男子着实不多，被一大帮子人“额娘”、“玛嬷”、“乌库妈妈”的喊了几十年，大概也早忘了自己的样子正是如花绽放的年纪、花容月貌、气度雍容。
可弘晋也是一副一无所觉的样子就让他气结了。你个臭小子，殇的时候也已经二十啷当了，皇父坐拥三千佳丽自不必说，你阿玛也是风流薄幸名在外，耳濡目染的，怎你小子这么个不解风情的样儿？
真不能怪他多心，要知道，这位铁血王爷，不世出的巴图鲁，勇武彪悍的猛将，一手建立大清制度的无冕帝王，风流韵事，可也是不少呢。
眼见得赫舍里神色越来越凄楚，言辞来回间，竟已有些绝望，明眸中甚至落下血泪。
承祜和承庆吓得哭了起来，弘晋也是惊慌，胤褆只能叹息，多尔衮只是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真正的结，在胤礽的心里，只怕也只有他自己才能解了。
就在胤褆准备出手把赫舍里皇后打昏的时候，多尔衮出手了，依旧是血腥霸道的红色光华，只是颜色比刚才浅淡了许多，多了些柔和的珠光。
眼看多尔衮顺势把人接住，胤褆几乎要学自家小哥哥的习惯动作把手塞进嘴里，只能干笑着，借着两个小娃娃焦急的样子，呵斥弘晋，“还不赶紧把皇额娘扶到她房里！”生生把“皇额娘”三个字咬出了千钧之力。
看着手忙脚乱的弘晋、惊慌失措的承祜承庆、但笑不语的多尔衮，胤褆皮笑肉不笑、恨的牙根发痒，胤礽，你小子真是能找麻烦！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自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