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离》涉水桑榆

6、06

　　“呃……在忙啊？”心中有愧，磨蹭了再磨蹭，郎骁终究还是踱进了窄小的灶房，迟疑地开了口。灶房不过是在竹屋右侧加盖的一间小瓦房，除开灶台，剩余的空间不过堪堪容下两人，连转身也要注意着，免得撞上，而这会儿阿窈正是挽高了衣袖，绑着围裙在案板前忙活。

　　“咚咚咚”快捷规律的切菜声不断，她只是抽空斜瞄了他一眼，“大爷你不饿，咱儿可还得祭自个儿的五脏庙呢！”

　　引人垂涎的香味萦绕鼻端，瞄到一边小炉上以小火炖着的人参鸡汤，郎骁心里先是一暖，继而又是一涩，注意到脚边空了的竹篮和一小堆显然被烫过，拔下不久的鸡毛，他只觉得那涩意一路窜上了喉间，喉间梗塞难言，好不容易发出了声，嗓音却沙哑得难听，“阿窈…。刚刚…。。”

　　锅里的油涨了，将剁碎的姜蒜倒入锅中，噼啪声响不断，操着锅铲几个快速的翻炒，香味窜入鼻端，这才将切好的萝卜丝倒入锅内，阿窈一边翻炒着，一边抽空打断了他，“咱儿不管你把咱儿想成什么样的人，但咱儿至少不会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如果可以，咱儿也想把你送去城里，找好一些的大夫，可是……咱儿无能为力！”

　　“我知道…。。是我…。。是我误会了！”嗓音艰涩，一句“对不起”对大多数人来说，或许是很轻易的一句话，对于他来说，却是那么的难，几次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张不了口，说不出……

　　“有人在追杀你吧？”别把她当傻子！这么几天，该想通的也早想通了。“咱儿已经大略知道你所中何毒！也算你运道好，咱儿爹写下了这毒详细的解法，我按着步骤来，应该能解！”谈话间，萝卜丝已经炒好，起锅，装盘。

　　“需时多久？”心头一喜，他促声而问。

　　“一个月！”阿窈应道，她是新手，得边学边来，自然得费时些，还有，他这毒需要一点点牵引，本就费事。

　　“二十日！我只有二十天的时间，之后，我必须赶去湘阴县！”在心底快速地算了一下时间，郎骁只能给出这么一个期限。

　　阿窈锁眉，“二十日的话，我不能保证余毒尽清！”

　　“功力呢？能恢复多少？”

　　“六七成吧！”

　　“六七成？”郎骁笑得自得，“足够了！”

　　阿窈狐疑瞅他，不太相信，“你有那么厉害？”这个得瑟劲儿倒不知算不算得上天下第一。

　　“比你想象中的厉害！”他不太懂得何谓谦虚，脸皮厚的功夫却是练得极好。

　　撇撇嘴，阿窈无声腹诽，而后，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笑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在这二十天内，除了解毒，你还得学会一样东西！”

　　“学？”郎骁皱紧眉梢，觉得她笑得有些像给鸡拜年的黄鼠狼，不怀好意，“学什么？”

　　“泅水！”阿窈宣布，眼瞧着郎骁骇白了脸，她像是心情极好地笑眯了眼。今天真是好天气啊！天上，乌云重重，一阵闷响，今年的第一声春雷传来，雨，就要来了啊…。。

　　一日一日，腹中的灼烧之痛慢慢减轻，四散的内力一点点重回丹田，郎骁在暗自心喜之时，不得不承认阿窈…。。不！应该是阿窈她爹当真是有两把刷子，以他现在的复原速度，要在二月十八赶到湘阴君家给君老爷子祝寿，绝对可能！这一回，他是非去不可的！毕竟跟君家之间还有那么一桩纠葛，想到这纠葛，他浓眉又忍不住深锁。

　　再说到泅水。他怕水，怕得不得了，一入了水就是秤砣。而阿窈，说不上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师傅。她教授他泅水的方式很原始，很野蛮，就是将他往水里一扔，扑腾着，激发求生的本能，管你喝了多少水，管你是不是挣扎着挣扎着就沉了下去，她非等你到了快要灭顶的前一刻，才会揪住你的后领，把你从水里拎起来。如此，周而复始，直到你慢慢克服了对水的恐惧，然后她才开始教你泅水的动作，在水中呼吸的技巧，然后，就连郎骁自己也不敢置信，他居然…。。学会了。

　　从最开始的狗爬式，到现在能够在小河里游个来回，还觉意犹未尽，郎骁，真正爱上了水里畅游的感觉。虽然仍然对阿窈让他学会泅水的理由嗤之以鼻，但他却是感谢她的，学会了泅水，至少往后他跳水逃生要容易上许多，不是吗？

　　“你输了！”他喜欢瞧着阿窈在水中畅游的样子，姿势优美而轻盈，一如一尾美人鱼，而这会儿，他破水而出，望着落后他一个身长的阿窈，湿淋淋的脸上绽开志得意满的笑。

　　阿窈叹息着，爬上岸，微微抖颤着，却是笑了，有几分欣慰，却不见恼怒，仿佛，他本就该比她强，理所当然。她身子自是比不得郎骁的强壮，湿透的衣裳贴服在瘦弱的身子上，在初春的料峭寒风中，瑟瑟发抖。

　　那衣服宛如她的第二层肌肤，贴服着身躯，郎骁有些不自在的转开视线，低咳了两声，耳根子又是一阵热烫，可是瞧着她居然发起了抖，那春色都变得青白了，他眉峰一蹙，在她趔趄的同时，他已经极快地窜上岸，将她环住，而后蓝眸低垂，深望她，眉心紧攒，“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她摇头，嘴角含笑，觉着借着他的体温，似乎当真暖了一些。“你体内剧毒已去大半，如今功力恢复了六成有余，泅水也学会了……”

　　“所以，我即日便要离开。”他沉声说完，而后沉默。他想着他终要报答她的，可是拿什么来报答呢？银钱吗？她可会在乎？原本以为难捱的日子，居然倏忽之间，便已经过了，虽然被她气得炸毛无数次，却总是心头暖暖，这一刻，心肺间竟充盈着满满的不舍，他感激她，他想，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她。

　　“我也算得上是你的救命恩人吧？我也不要你以身相许，重金相酬了，只让你做一件事，就当报恩，如何？”她在他怀里轻问，在他低头狐疑瞅她时，她笑了，却笑得他有些毛毛的，每一次她这样笑着时，最后遭罪的，一定是他。果然，下一瞬，她嘴角上牵的弧度拉大，梨涡浅浅的甜美让他头晕目眩，而后，她开口的刹那，便是让他心口一沉，瞠目结舌，“我要跟你一块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