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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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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骁知道,他的毒发作了,那一瞬,即便勉力凝聚了四散的内力也再压制不住,那烧灼的剧痛侵蚀全身,夺去他意识的当下,他只想着,这一回,怕是在劫难逃了。可是,跟上回一般,在那浓雾一般的黑暗中,有一道日渐熟悉的嗓音忽远忽近,将他的意识一点点唤醒。
“百邪癫狂所为病,针有十三穴须认…一针人中鬼宫停,四针掌后大陵穴,入寸五分为鬼心。五针申脉名鬼路,火针三下七 ,第六却寻大杼上,入发一寸名鬼枕。七刺耳垂下五分,名曰鬼床针要温。八针承浆名鬼市,从左出右君须记。九针间使鬼市上,十针上星名鬼堂。十一阴下缝三壮,女玉门头为鬼藏。十二曲池名鬼臣,火针仍要七 。十三舌头当舌中,此穴须名是鬼封……”
这回…换成针灸歌诀了么?恍惚想着,郎骁略有些艰难地醒转过来,轻动了一下手腕,却觉得举动受阻,这才瞧见腕上、臂上都扎着细细的银针,嘴角一扯,幽幽苦笑,看来,他又成了白兔子。不过,他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毕竟,还活着?
“你醒啦?”阿窈放下手中的书册,掀帘而进,只怕是一直一心二用,才会这么快注意到他的醒转。顺着他的目光瞄向他两只手上扎的银针,阿窈有些尴尬地扯扯唇,“你那么晕了,咱儿实在是没有办法!眼看着出气多入气少,咱儿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照着咱儿爹留下的一张解毒方子给配了药,用银针针灸进去,心里直打鼓呢,好在你总算清醒了……”说到此处,阿窈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嘶!”挣扎着想坐起身来,扎着银针的穴位处,却传来阵阵麻痛,他咧着嘴,一脸苦色。
“怎么了?怎么了?很痛是不是?”阿窈凑了上来,小脸上满是惊色, “你别动!你别动!怎么回事?是……穴位没有找准,还是…。。还是扎太深了?”一边手足无措地将郎骁按回枕上,阿窈一边喃喃自语着,额上甚至冒起了冷汗。
这丫头,又开始用嘴巴想事情了!这一刻,郎骁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她好大的胆子,明明一点儿把握也没有,也敢给他扎针,当真是把他当成匹死马啦?不过,被按回枕上,保持姿势不动之后,那麻痛也渐渐淡化,而后消失,但这么一折腾,又将他本无血色的脸又耍上一层惨白,就连嘴唇也泛着紫乌。“你老实讲,你之前有扎过针吗?”就算是兔子也行!郎骁问得有几分胆战心惊。
“呃…。。”阿窈抽回手,心虚地躲开郎骁逼人的视线,而后,怯怯地伸出了食指,“第…。。第一回……咱儿刚刚才在背十三鬼穴歌…。。不过你放心,咱儿阿爹的药方还有穴位图都很仔细,咱儿按部就班,不会……咦?你怎么了?又晕了吗?”
是啊!他又晕了!不过这一回,他敢打赌绝对跟体内剧毒无关,是被她给吓的,气的。老天爷!不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那起码给他一个靠谱点儿的大夫吧?这样折腾,演的是哪一出?
郎骁体内剧毒难解,发作了一回,虽然似乎被阿窈那半吊子的针灸给暂时压制住了,腹中火灼之感顿轻,但一番折腾,却是极耗体力。恍惚中,阿窈将他手上银针尽数拔去,在他耳边告知去做饭,他含糊应了一声,便昏昏沉沉睡去了。
有人说话!那声音……不是阿窈!一个激灵,双目骤睁,天色已经转暗,竹屋内门窗紧合,没有点灯,显得愈发幽暗。即便内力四散,但常年习武的敏锐与灵活仍在,便瞧着他已经轻巧地自榻上翻起,几个悄步窜至窗边,轻挪开一道细缝,往外一看,眸子却是陡然瞠大。
日头西落,暮色渐起,天地间,一片混沌。不太分明的光线下,立于空地外的两个人望去不过是两个剪影,他却已经分明认出,那其中背对竹屋而站的,正是阿窈。另外一个,像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身形有些福态,不知正低声说着什么,末了,还递给阿窈一个竹篮,又说了两句,这才转身走了。不远处小河岔口系着一条小舟,那妇人登上舟去,朝着阿窈略一挥手,才一撑蒿,小舟轻滑,驶入那片茂密的水林。阿窈低头望了一眼手中竹篮,似乎,叹息了一声。
推开门之前,阿窈正拧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心不在焉,更别说她没有料到郎骁没在榻上好好躺着,而是坐在外间的桌案边,一双在夜色下,泛着幽蓝色泽的双目炯炯望她,骇得她倒抽了一口冷气。但也只是一刹那,她便搁下挽在臂上的竹篮,一边走过去将灯点亮,一边嘟哝道,“干啥不点灯?坐在这里想吓唬人啊?”
晕黄的烛光稍稍扫淡了夜的幽暗,烛影散乱,在郎骁脸容之上明灭交错,隐隐绰绰,一封信被拍在桌上,信封之上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写的,阿窈一愣,抬头瞅他,有些困惑,这才察觉他沉着脸,蓝眸中闪动着火光。“怎么了?”
他终于抬眼看她,蓝眸炯炯,除了两簇火焰,寻不得半丝暖意,“这封信,帮我送去湘阴县城,事成之后,我给你一千两!”
阿窈一愕,片刻之后像是想通了什么,小脸拉沉下来,“我说过了,我没有船,你要我游着去不成?再说了!我根本不能离开这里!”
“找别人送也行!譬如……刚刚那位大婶?”嘴角勾起嘲讽的笑痕,郎骁既气她,更气自己,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就相信了别人?他还一直觉得她单纯,容易上当受骗,结果呢?是呵!是他自己傻!她虽然衣食都是自己张罗,但她那几畦地,只种些瓜果蔬菜和常用的药草,真是与世隔绝,她那些药材、白绢、还有昨日炖的人参鸡汤,是从何而来?
“你觉得我在骗你?”阿窈终于搞明白了他突如其来的阴阳怪气,当下,小脸板得死紧,空灵双目中燃起两簇火光。
“难道不是吗?”那讥讽深深,就是傻子也能听懂,何况她还不是。
“为了什么?为了你的钱?就是刚刚你说的那一千两?趁火打劫吗?”毫不客气,反讽回去,她阿窈可不是任人欺负的软柿子。
“你嫌少?”也对!绕了这么一大圈儿,不就是为了狮子大张口吗?
“找刚才那位大婶送信么?以你现在的状况,是送命还差不多!”她瑶鼻嗤哼,气不打一处来,好人没好报!他是把她当什么人了?
“什么意思?”听出些许端倪,郎骁攒紧眉心,他没有耐心听别人卖关子。
“刚刚那位大婶虽然不见得能跻身一流高手名列,但就算是二手,要对付你,只怕也是绰绰有余吧?况且,她可不是一人,就在这烟波渚十里水路,分散着她十来个帮手,个个身手都在她之上,你有把握能打过几个?”阿窈嘴角一扯,话里同样带刺。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郎骁突然头皮有些发麻,听她这么一说,这烟波渚外守卫重重,他能因缘际会来到此处,只怕也是巧合,而那些人如果知道他的存在,是会不由分说取他性命吗?
“我从十岁起,就再没有离开过这里!他们能进来,我却不能出去,这样说。你明白了吗?”冷声说完,阿窈不再赘言,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蓦地转身离开。
郎骁一愕,怔怔望着洞开的竹门,一阵冷风袭来,他打了个哆嗦,阿窈……阿窈的意思是,她被囚禁在此处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