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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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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如…
“喂!你说我怎么说也救了你的命吧?咱儿瞅着咱俩年纪也差不多,你就委屈点儿,唤咱儿一声阿姐,怎样?你放心,咱儿会好好治你的伤,解你的毒!”她涎着一张脸,拍着他的脑袋瓜子,像是拍着他家管家养的大黄……
翻了翻白眼,他想要挥开他,胸口却又是一阵抽痛,该死!他恨透这样不堪的自己!他就是那只被狗欺的虎!脸色黑沉铁青,他还是忍痛挥开了她的手,“年纪差不多?你今年多大?”上下打量她,瘦弱、稚嫩,胸前……啧啧啧,甚至瞧不出姑娘家该有的丰满贲起,而她,居然好意思让他唤她阿姐?
“咱儿是壬戌年的,年前刚满了十七,应该算是十八了!”怎么样?怎么样?瞧他这模样,她应该本来就是阿姐吧?
额角抽搐着,他自认还算过人的自制力和好脾气,碰上她便时时面临着崩裂的危机,他咬着牙,从齿间迸出几个绝不轻快的字眼,“小爷今年二十有四!”
嘎?她张大了嘴,下巴险些惊掉下来。沉默,好半晌的沉默,在他以为成功打击到她,她终于可以闭嘴消停之时,她却是拍着他的肩,泪眼汪汪地瞅着他,一脸同情与惋惜,“你阿爹阿娘都不给你吃饭的吗?”
本来已经不再难看的脸色再度抹上一层烟灰似的黑,好吧!期待她会有正常反应的他,才是那个不太正常的人!
还比如……
“你叫啥名儿?”在连着唤了他两日的“喂”之后,不知是终于后知后觉还是怎的,她总算想起了问他名儿的这一茬。
“你先说说你叫啥!”他斜睐她,觉着这一回,他怎的也得占点儿上风。
她斜睇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空灵的双目微眯起,那眼神,全然将他当怪人看,“不就个名字呗!你还当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啊?你不说也行,反正名儿不就是拿来给人唤的么?咱儿不介意唤你阿大,阿二……”
“郎骁!”怕她再唤出什么更不靠谱的名儿,他额角抽搐着,又一次认了输,只是话到嘴边,却稍稍噎了一下,拐了个弯儿再度说出,湛蓝双目暗垂,蒙上几许暗色。
“郎骁!”她唤了他的名儿,笑眯了眼,两绺发在腮边飘啊飘啊,眼神有些得意,也不知是靠得近的缘故,他下意识地往后一缩,骇然紧盯着她灿烂的笑脸,第一次发现她双颊有两个笑涡,一笑起来梨涡浅浅,恁是甜美。
“干啥突然叫我?吓死人了!”他肤温燥热,粗声吼道,左胸紧绷,心音微促,都是…。。都是被她吓的。
她笑容微顿,浅浅笑涡消失不见,撇了撇粉唇,奇怪地斜睐他一眼,最好他是有那么胆小,能这么轻易就被她吓着。
不自在地低咳了一声,耳根燥得让他气恼,嗓音仍是粗着,像是侵染着怒意,“这回总该说你的名儿了吧?”她再得寸进尺,好歹也该懂得礼尚往来。
“阿窈!”她笑着轻吐两字,颊边浅浅笑涡又现,在眼前荡啊荡。
“什么?”他有一瞬地恍惚,而后攒紧眉梢,“姓呢?”
“阿窈!阿窈!咱儿也是‘阿’字辈的啊!真可惜,咱儿原本想唤你阿大的,阿大!阿窈!也觉得亲近些……”她一脸的惋惜,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问话,自然更没瞧见他黑沉的面色,敢情,他又被敷衍了?
阿窈喜欢攀谈,这倒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他也知道了些许的信息,虽然不多,但他自认跟阿窈萍水相逢,也自是无需交浅言深,这些便也足够了。
比如,此处再行二十里水路,便是湘阴县城,而这里有个很美的名字:烟波渚,而那间竹屋,更是有个雅致的名儿:秋水坞!在听到竹屋之名时,他脑子里极快地闪过什么奇怪的思绪,很快,快到他来不及抓住丝毫头绪,便已经溜走,而竹屋下居然还真是悬着一块儿匾额,木制的,上面行云流水以行草书了秋水坞三个字,阿窈说那是她阿爹所写,他就猜着他爹应该不会是个蹩脚大夫,而是个书法大家。
比如,他知道阿窈爹娘都已过世,这木屋是她爹娘生前跟她一道生活了数年的地方,所以她舍不得离开。
比如,阿窈的爹爹真的是个大夫,不过不是蹩脚的那一种,至少从阿窈嘴里听来的不是,她用了很多个厉害来形容她的父亲,虽然他仍抱持着怀疑的态度,但据说那一壁的医书都是阿窈爹留下的。阿窈爹没有传授阿窈医术,她那半吊子的本事都是自个儿看书琢磨来的,平日里也就治治那些捡回来的受伤的小动物,医人,他还是头一个,真不知道是不是该道一声荣幸。
比如,虽然医术半吊子,但阿窈真的很能干,她有一手好厨艺,这几日为了他养伤,吃得很清淡,日日都是鲜鱼汤,不过就是他平日觉得腥,最不待见的鲜鱼汤,经她的手,不但去掉了所有的腥味,加了些他认不出的野菜,居然好吃到让他险些把舌头给吞掉。她身上所穿的衣裳全是她自己一手打理,自己染布,自己裁剪,自己缝制,就连这竹屋上上下下,空地里那几畦药草,都是她一手打理,说到此处,近几年来,已习惯大少爷生活的他,也不由得由衷佩服这丫头了。
再比如,阿窈见过的人真的很少,难怪她丝毫没有男女之防,难怪像是一辈子没有说过话似的,一逮着机会就跟他叽里咕噜。不过他就嘀咕着,她就不怕救的人是个坏人?未免也太没有防人之心了吧?她这个性子,该不会旁人随便说点儿什么,就傻乎乎地跟着走了吧?偏偏吧,在她笑得甜美讨喜,让他恍惚以为她是朵乖巧可人儿的解语花时,她就会在下一刻变身成小辣椒,辣味呛得他脸色铁青,然后开始反省,告诉自己,决不能再被她的外表所骗。撇开不知世事险恶,救了他,这丫头可精明着呢!或许,他该庆幸她轻信人心,否则他这会儿只怕没有死透透,也去掉了半条命。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丫头毕竟还是救了他一命,如果不是每次喝药,他都担心会被毒死,那一切就更加美好了。
这丫头性子再软一些,就更可人了,但又想着怕是会被人欺负,还是精明一些的好。想到此处,他不由得叹息一声。
他看了她很久,看得她浑身不自在,这会子甚至叹气起来。而她,终于忍不住扭头看他,举高了手里的物件,狐疑瞅他,“你也要抹吗?”
突来的问声拉回他神游的思绪,瞅见她手里的东西,不由一愕。她在抹香膏,就是手里那一盒,淡淡的清香便是她身上那种奇特的味道,这会子抹过了那双因方才淘米而冻红的小手,抹得玉白玉白,透过早春的阳光,竟是愈发的晶莹剔透,像极了他年前购得的一尊白玉观音的玉质,就着光,便像是透了明儿一般。左胸又是奇异地一紧,他恼得粗声道,“娘们才抹香膏呢!”
皱了皱眉头,她想着,这人真是喜怒无常,明明一直盯着她的人,是他,不是吗?再说了……“这不是普通的香膏,也是上好的金疮药,对淤青和伤口都有很好的功效,也不会留疤,虽然也可以当香膏使!咱儿说真的,这虽然是咱儿调的,但已经用过很多年了,不会有问题的,你可以试试,你腿上跟臂上的伤口虽然已经收口子,但是疤痕……”
“男人身上留疤怕什么?抹得香喷喷才被人笑掉大牙呢!”他打断她的话,仍然是一口粗嗓,奇怪!这几日被她气炸毛的时候不少,今天也算不上最厉害的一桩,怎的气得胃都疼了?火辣辣的痛在下腹腾烧蔓延,惊得周身真气四窜,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湛蓝双目中,却是骇然惊现…。。
“不抹算了!咱儿还舍不得给你呢!”皱皱鼻子,她也有些恼了,一边嘟哝着,一边收好装香膏的盒子,谁知,一抬头,却被他面无血色的苍白模样吓得心音一停,“你怎么了?”
痛!克制不住的烧灼像是窜燃了五脏六腑,他尝试着凝聚真气,将那痛感压下,却只觉得中脘穴被真气四撞着,那烧灼痛感像是愈发强烈,他…。。压不住了!意识因着剧痛而恍惚,他只觉得一股烧灼直窜喉间,只觉得喉头一腥,将之喷吐而出,然后,修长的身躯毫无预警地栽下椅子,渐次模糊的视线里瞧见她朝他奔来……。
“郎骁——”她唤着他,脸色并不比他好上多少,地上那一滩血迹全是从他口中喷吐而出,那一霎的腥红血箭,一并抽离了她面上血色,终是赶至他身边时,他已抽搐着昏厥过去,而她,瞅着那滩泛着幽蓝的血,脸儿,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