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上江湖》湿砚

65、破解

　　看着眼前柔弱哀伤的女子，唇角无意识轻轻勾起，流血的手反手按住，漆黑的眸深嵌欣慰。
　　踏雪一愣，猛地甩开手，起身背对着跨出了几步，出声愈发冷漠。
　　“顾好你自己，往后，你我再无任何关系，你的任何决定，与我无关。孙侧妃，慢走不送。”
　　唇角的弧度愈发苦涩，捡起散在一旁的信塞好，眨去眼角盈转的泪，手里握紧的粉色手帕已接近全染，瞅一眼决绝的背影，将手帕一圈一圈绑在伤口处，纵使勒住破皮，疼扯了半身神经，依旧死死缠绕，好似这样，便能解清心底的猛烈撕扯。
　　“小雪，我……”
　　“孙侧妃，慢走，不送。”
　　“小雪……”
　　“本宫不想再说一次，不送！”
　　“我只说一句！”
　　决绝的背影微微动容，却依旧没转过身来。
　　“本宫不想听！”
　　孙踏乔豁然起身，态度强硬：“只一句！”
　　“来人！”
　　“你要我怎么做？或者你打我？只要你能开心，只要……”
　　门砰然间撞开，两队侍卫窜了进来，虎视眈眈盯着孙踏乔。
　　孙踏乔看一眼侍卫，又瞅一眼孤凉的背影，唇张了张，咸咸的泪浸染唇角，噎住了出口的话。
　　转身，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踏出昭雪宫。
　　宫外，一个小太监躬身道：“孙侧妃，皇上有请。”
　　回头望一眼昭雪宫，初起斜阳，寂静零落，唯有一抹寂寥的背影倒映。
　　回眸，已淡定。
　　“何事？”
　　“小的不知，还请孙侧妃尽快。”
　　“前方带路。”
　　“是。”
　　恍惚走了许久，隐约闻见轻歌曼舞，伴随一声“孙侧妃到”，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控制好情绪，抬眸一看。
　　大殿中央，坐着一名明黄的龙袍男子，浓眉细目，国方脸，坚毅的下巴，透着一股硬气，只是细长的眸似笑非笑打量她，薄唇也似勾非勾，略带嘲讽。
　　微微侧目，不觉望进一波湛蓝的深波，倾世的面容熟悉地令人想笑，面皮刚一扯，却被波中冷漠的气息打回原地。
　　也许，是她认错人了，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男子，如何能是那个捂住她跌进惨绝的视线，能为她夹菜而又细心守约的他？
　　然而，一旦陷进湛蓝的深涡，迟迟挖不出来。
　　也许，与他有段时间没见，有点点想念了。
　　耳边忽闻一声故意的咳嗽，环绕四周，座中无女眷，密密坐了两排大臣，意外觉得其中有个人亦有些面熟，半是粗犷而又普通的面容，也是一双湛蓝的眸，甚至比之还要蓝，身着一袭蓝青色的草原袍，头顶的毡帽镶嵌了一颗硕大的珍珠，那亦粗犷的眉轻轻一皱。
　　“弯弯姑娘，可还记得我？”
　　夹杂了丝丝草原鼻音，瞬间令孙踏乔回归了草原的荒唐日子。
　　舞圣会的肆意，古伊娜的热情与稀里糊涂的婚礼。
　　凝神，从容屈膝行礼，道：“见过王子殿下。”
　　谁知海戈鲁王子激动站起，就要来扶，孙踏乔不慌不忙站得笔直，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海戈鲁王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转向皇帝拱手道：“回陛下，此女子正是本王子说的那人。”
　　明黄之人的身子前倾几许，似乎颇为好奇，“哦？此女当真舞艺绝世？”
　　“比这类群舞之女甚要精妙，何为无骨软腰，本王子只见过此女一人有。”
　　漆黑的眸中掠过一丝诧异，继而不由一凛。
　　海丰国皇帝与草原王子商谈皇室内室，是对醉王的侮辱，更是对内室的轻贱。
　　醉王如今……
　　漆黑的眸不由去探寻那道如雪白影，醉王垂眸，好似不为外界干扰，只享受人间佳酿。
　　对啊，他一身纯雪的白，高傲如藏于天山最深处的雪莲，眉间隐隐的忧虑，紧抿的唇，无意飘来的视线带着肃杀，步步谨慎。
　　对比她一身喜庆的红，晃神的情绪，站于众之矢的，茫然无措任人安排，似个笑话。
　　“孙侧妃，不若你舞上一曲，朕来看看，能令海戈鲁王子都倾慕之人是否名副其实。”
　　孙踏乔清醒过来，忙盈身道：“回皇上，嫔妾前日曾自高处摔倒，如今腿脚仍未痊愈，怕是给皇上及王子扫兴，就不献丑了。”
　　一来，刚见过踏雪，哪有心情跳舞，二来，还记得醉王似乎特别欣赏舞艺精湛之人，譬如辛眉，她无意于醉王府长留，自然低调为好。
　　海戈鲁王子闻言，言有焦急：“伤到了何处？可能治好？”
　　孙踏乔后退一步，面含疏离，道：“谢王子关心，只需多休息即可。”
　　“既然如此，那就不舞了，你好生修养。”
　　“是。”
　　“既然腿有伤，不若请上孙侧妃的父亲，这孙太医可谓华佗在世，定能为孙侧妃做最好的治疗。”
　　请上父亲？
　　她不过谎称腿有疾，倘若父亲不知，岂不酿成欺君之罪？！
　　孙踏乔闻言，双拳紧握，慌忙跪下：“回皇上，家父近日才能稍作休息，为人子女，不愿劳烦父亲，踏乔虽腿有不便，不能善舞，但踏乔对琴亦有粗略研究，还请皇上准踏乔相奏一曲，进献皇上，愿海丰与草原共享繁华。”
　　“孙侧妃，借你吉言，快快请起。”明黄之人稳坐如山，一抬手，早有丫鬟太监抱琴端椅桌而至，立于一角。
　　漆黑的眸如仿佛加了浓墨，一点一点愈发幽深，再不看向任何人，盈盈坐下，勾一丝音，清脆无杂，留有余意。
　　好琴！
　　手心被手帕勒得生疼，为防影响，只能借助宽袖将手帕绑得更紧。
　　淅淅沥沥，乐音似远古而来。
　　“噌——”，音断，莞尔几丝林中之乐，日渐清晰，断。
　　猛然一声极高空响，层层低又层层高，调转，宛似吴侬细语。
　　音色足见平缓，轻快犹如郊游漫步。
　　整个殿中，回荡了一波又一波的琴音，余音尚绕梁，新音已繁起，你追我赶，相切相应，竟犹如二重奏，好似二人于明媚的春日中嬉戏，如此美好。
　　律声渐快，此起彼伏，已分不清几重，手心皮肉的极度撕扯，琴声忽然间暂停了一瞬，再勾指，已是简单的几个弯调。
　　一波波热意自手心蔓延至手背，鲜红的手帕犹如吸饱的海绵，一点一点蔓延到白皙的纤纤玉指，不经意染红了琴弦……
　　疼，又麻木。
　　渐进尾声，音色毫不间断，指尖颤颤巍巍，反而琴音透着一股从未有的独特韵味，拔高再拔高，极致攀上喜马拉雅，仍一鼓作气地拔高，好似即将登上天梯，琴声断，唯余回音……
　　许久许久，无一人语。
　　一道夹杂草原鼻音的慎重男音突如醍醐，于众人灌顶。
　　“弯弯姑娘，可愿随我回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