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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再见踏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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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大院。
繁华压抑,虽人影幢幢,却无人言语,机械地如同木人。
揪着差点拖地的裙裾,目不斜视跟在领路太监的身后。
“王爷呢?”
领路的小喜子侧过身,毕恭毕敬,细声细气道:“王爷已在宫中同皇上叙话,皇上有旨,请孙侧妃先前往昭雪宫探望雪妃娘娘。”
“雪妃娘娘?”
“哦,雪妃娘娘是今日一早的册封,正是孙侧妃您的胞妹。如此,孙太医真是双喜临门呀!”
孙踏乔微微一怔,双腿犹如千金重。
再一次面对踏雪,她该以何种面目相对……
略一思考,金线绣花鞋慎重地越过了门槛。
侧门一蓝衣男子大步走出,湛蓝的眸追随着残影。
“那女子是何人?”
醇厚的声色,参杂浅浅的草原鼻音。
“回殿下,正是醉王新纳的孙侧妃。”
“侧妃嘛……有戏~”
很意外。
昭雪宫外,两排宫女太监垂首立在宫门外,一袭华贵宫装的浓妆女人端正坐在厅堂。
斜阳微波,清风小徐,平静和谐。
或许,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自进门后,孙踏乔便一直低着头。
距离还有五米,纤指提着锦帕,捏着兰花搁于腰侧,盈盈半蹲。
“雪妃娘娘万福金安。”
机械的程序,机械的语气,透着一股涩。
良久,膝盖弯得酸痛。
“孙侧妃请起。”
熟悉的语气带着陌生的冷漠,夹杂些微的颤音,一声一声,戳疼了她的心房。
这个人,还是踏雪吗?
杏眼不可抑止抬起,脆弱不堪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少女复又颤颤忽忽垂下,水雾一层层升高,迷蒙了漆黑的双眸。
有人扶着孙踏乔僵硬的胳膊起身,唇角有些干涩,抿了抿,却不知开口何话。
“尔等退下。”
“是。”
一阵窸窣的衣袂声停于门前,“吱呀”一声,胸膛的一颗心瞬间高高提起。
视线中刚刚出现一只嫩粉的金线绣花鞋,孙踏乔噔噔后退了两步。
“乔……姐姐……你在怕我?”
清脆的黄鹂音,熟悉的调皮可爱。
“对不起。”
“姐妹之间,何需道歉。乔姐姐?”
“小雪……”皓首垂着,不敢抬起。
心底却是一阵阵翻滚。
小雪……
你可过得还好?
“乔姐姐,你不用怕,小雪今天,仍是以前的那个小雪。不过以后……就不能保证了。”
孙踏乔略微抬起头,漆黑的眸盯着金线绣花鞋上的麒麟纹络,压下颤抖的唇低声道:“为何?”
踏雪细细瞅了面前之人许久,不由笑道:“如今看来,乔姐姐好似和小雪小时记得的模样不太一样,小时的姐姐,漂亮得惊艳……莫不是,你也不过是个伪造的?”
也?
何以用,也?
心上好似戳了好大一个窟窿,阵阵生疼。
“长大后长歪了,也是有可能的。”
踏雪并未深究,只扯平袖口略微的折皱,道:“乔姐姐,你一本正经地开着玩笑,真是可爱。不过,醉王尚且貌若天人,听闻府中几位夫人才貌兼备,而乔姐姐这貌如此平凡,身为女子,不怨吗?”
“表皮无非都是爹娘给的,不管如何,都是最好的。”
“哦?乔姐姐心真宽。”
“小雪,”捕捉到踏雪语气中的点滴羡慕,漆黑的眸暗沉无光,隐含无数的复杂,“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
明知这三个字最无用,而今,却存着一丝侥幸,只奢望这三个字能弥补一秒。
踏雪忽然走近几步,大红的唇贴近孙踏乔的耳朵,戏谑道:“乔姐姐,你刚刚,自称……我?”
孙踏乔后退几步,背重重撞贴在门上,一时,有些疼,却也坠落了残酷的现实。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
“对不起……”
漆黑的眸紧盯着面前盛装之人,眸中闪过一丝惊惧,最终只盛满了心疼与愧疚。
“呵,乔姐姐,给。”踏雪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大红的唇弯着天真烂漫的弧度,莫名参杂了些许诡异。
薄薄的白色信封,芍药红的指甲,愈显娇小玲珑。
“是什么?”
“爹出宫之前,留给我的,说是必须要我亲自交给你的信。”
犹豫接过,忐忑拆开。
两张纸。
其中一张:安好为重。
强劲的笔锋,积攒了无尽的无奈。
漆黑的眸蒙上一层薄雾,愈发透彻。
另一张:密密的十几行,竟是一张她看不懂的药方。
“在我回都城之前,爹一直,都待在宫里吗?”细细收好,想到踏雪明知替代之事,仍遵照爹的吩咐,心上不免有些忐忑。
踏雪一拂袖,漫步走向堂中的椅子,大方坐下,涂满血红丹蔻的纤指托起一杯茶,抿一小口,才漫不经心道:“圣上批奏折熬夜太多,身体稍有不适,所以嘱咐爹在宫里随侍。”
回都城后,几天未曾见过爹一面,便被拉进了花轿。
如今才知道,原来,他是被软禁在宫里么。
“我大婚那天,爹也未出现,皇上是怕,我会反悔吗?”
踏雪浓密的眼睫毛轻微一挑,大红的唇浅浅一勾,水润的眸饱含了讽意,“乔姐姐,你多虑了。”
室内光线暗沉,踏雪的面容隐隐约约牵扯了一抹寂寥,令人心疼。
孙踏乔无奈叹了口气,再抬眸,眸中只剩下愧疚。
“小雪,你在宫里……过得如何?”
“好,很好,非常好,”踏雪忽而摔了杯子,仰天大笑,几欲癫狂,“简直好极了!”
“踏雪?!”眼见踏雪要摔向布满碎瓷屑的地面,孙踏乔一惊,猛地扑上前,抱住了踏雪挣扎的身子,“踏雪,你这是何苦……”
踏雪猛地推开孙踏乔,水润的眼角聚了滴泪,却依然保持着笑脸,鹂音急切切地,加高了几度,“乔哥哥,你说你为何还回来?都城是狼窝,是虎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说你走了,在江南待得好好的,回到这地狱做什么?”
孙踏乔被推得重重坐在了地上,手掌心扎进了一片尖利的碎片,闻言早已呆在原地,瞅着踏雪撕下了脆弱不堪的面具,心中有惊有疼。
踏雪本哭着笑,待见到孙踏乔按在地上的白皙掌下溢出了一大片血渍,惊得扑向她执起那染了鲜红的手。
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血渍,大红的唇紧紧抿着,小巧的脸只顾扑簌簌地滚泪。
“踏雪,我无碍。”
踏雪仍不说话,闻言含泪的眼又瞪她一眼,仿若无声的控诉,虽不再哭,最后一滴豆大的泪还残留在长长的睫毛下,可怜兮兮得紧,惹得孙踏乔心上有一处软软的。
踏雪也不理孙踏乔的想法,干巴巴抽泣了一会儿,忽而想起什么,自腰间掏出粉色绣帕,一边朝血口处轻轻吹气,一边小心翼翼地揩去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