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上江湖》湿砚

66、互不相识

　　顾不得额前的细汗，孙踏乔瞪直了杏眼，一时没能消化海戈鲁王子的话。
　　群臣寂静，无一人驳斥他的无礼，漆黑的眸愣愣地寻找那抹白影，只见到白影主人悠闲地摆弄酒杯，犹在看戏。
　　那一袭纯白，注定了孤高自华，让人高攀不起。
　　海戈鲁王子见孙踏乔直盯着醉王，自以为是她怕醉王怪罪，不由咧了唇微笑道：“弯弯姑娘，你不用担心，皇上与醉王已答应本王子，只要经过你的同意，你可以跟我走。”
　　蝶翼般的睫毛清颤，漆黑的眸转向那袭深蓝，一时之间，仿佛看到了海，舒适轻松。
　　手心莫名一疼，一个走字在脑海中回荡了一遍又一遍。
　　孙踏乔依旧没开口，海戈鲁王子起身，继续微笑道：“草原虽没有都城繁华，但天宽海阔，生活无拘无束，我不懂琴，但，本王子见过姑娘的舞，姑娘的舞自由奔放，性情活跃，更应该随我回草原才是。”
　　她可以离开吗？
　　离开这个冰冷的皇宫，伤心的都城？
　　自从回到都城，她一直在想离开的办法，如今，就这样？
　　再不管什么狗屁常理，后知后觉般，漆黑的眸色越染越黑，待抹上一层深邃，涌出的无限喜悦好似点燃了一团，闪亮了漆黑，令所有人都不自觉想要跟着开心。
　　就连那纯白身影的主人，亦被迷惑了一瞬。
　　“孙侧妃不说话，是不是不舒服？可要孙太医来把把脉？”
　　浅弯的唇蓦然一僵，清晰地感觉到一丝危险警告的视线，全身好似一盆冷水自头而浇，漆黑眸中的光亮攸然消失了，杏眼重重闭上，复尔睁开，强行掩饰住即将喷发的怒意，看向那标榜一副好意的肇事者。
　　微颤的双手拉长了两只袖子，挡住了血淋淋的手，交叠了微露的指尖，盈盈行礼：漠声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妇无恙。”
　　只在这一瞬间，她已明白，她之前所想，太过天真，鹿原与草原多年相争，如今，海戈鲁王子前来拜访，鹿原的皇帝自然要挫挫他的锐气，这下马威，由一小小夫人拒绝他的要求，既与皇帝无关，又更能让他丢脸。
　　谁知恰巧是她撞到了枪口，恰巧皇帝的手里还握着她爹的命，恰巧，今时今日，海戈鲁王子重新见到了她。
　　回归最原始，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转身，面带疏离，暗沉的漆黑眸，饱含坚定，朝那袭深蓝一躬，一字一句发自肺腑：“多谢海戈鲁王子的欣赏，弯弯深爱醉王殿下，只愿一生一世，不离不弃，至死不渝。”
　　“本王子也并非强人所难之人，既如此，本王尊重你的决定，只是，有朝一日你若是还能来草原，本王子必然欢迎。”海戈鲁王子虽满怀叹息，却也好脾气相待。
　　“多谢。”唇角不自然一扯，噎住了喉中的苦涩。
　　“孙侧妃与皇弟二人夫妻情深，朕实为羡慕，如此，赏一对珍世玉如意，愿你们夫妻二人，永结同心。”
　　跪，胸中已为平淡，眼前一片模糊，隐约中，明黄的身影高大压抑，只记得回一句：“谢主隆恩。”
　　一袭白影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支着脑袋，歪着头好笑地看一眼满目深情的海戈鲁王子，湛蓝的眸投进一抹幽蓝，蛊人心弦，唇角邪魅的弧度，孤高自漫，全程从未开口，浅浅地品一口，绝色面容浮起一丝莫测的满意。
　　“平身。”皇帝也不介意醉王的无礼，稳坐高台，只拿一副和蔼的笑颜向孙踏乔的正前方伸手虚扶。
　　“谢皇上。”
　　孙踏乔赶紧起身，垂首站于一旁。
　　短时间相处下来，孙踏乔反而觉得，海戈鲁王子深明大义，平易近人，倘若能交朋友，那自然最好，而如今，她只想早点离开，离开这个尴尬的是非之地。
　　沾血的琴弦，早已暗沉，仍逃不过一双妖异湛蓝的眸，勾人的丹凤眼魑魅一笑，瞟过琴弦，不甚在意，至始至终，所有的事都好像与他无关，都抵不上他手中酒杯的一丝花纹。
　　漆黑的眸瞪向那抹白影，于众人看不见的角落狠狠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潜意识里，总觉得，他像是一个不靠谱的，朋友。
　　“孙侧妃，既无事，你可以回去了。皇弟可要陪孙侧妃一起回去？”
　　孙踏乔诧异抬眸，看向高台处的俩人，舒了口气：“是。”
　　倚在椅背的如雪白影主人笑了两声，笑声缥缈遥远，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酒杯细细观赏着，幽蓝的眸心，散漫中略带天真，妖异的面容含着淘气：“皇兄啊，你这酒杯不错，送与皇弟当新婚贺礼可好？”
　　皇帝忽而朗声大笑，道：“来人呐，给醉王打包一套龙玉盏。不过，皇弟，你只需喜欢酒盏就好，别的，别想多了。”
　　薄唇嘲讽一咧，不羁的蓝眸毫不掩饰眸中的本能狠戾与浓郁的不屑，修长的手指故意一松，不管所有，伴随酒杯砸地的一声脆响，醉王摇曳起身，也不回话，慢悠悠下阶，直视遥远的天空，面带捉摸不定的笑。
　　穿过两边的侍卫，与垂首的孙踏乔，不带半点犹豫，不带半丝羁绊，至始至终，就如陌生人，就那般擦肩而过。
　　孙踏乔只来得及辨认纯白如雪的下摆，心思一转，乖乖地跟在了那纯白的身影之后，不紧不慢，保持着五步之遥。
　　“海戈鲁王子你看，这俩小夫妻真是夫唱妇随啊。”
　　孙踏乔闻言浑身一震，微侧了头，略觉羞赧，心虚地碰了碰脸，还好只是微热。
　　此行根本没认清皇帝的模样，反而确认了醉王就是钱留醉，因为他的身边，默默地跟了一名紧装男子，那紧装男子一脸肃容，却掩藏不住骨子里的逗比，他护主心切，偶尔扫过孙踏乔的视线，总带了一股疑惑便瞬间转移，然而，最重要的是，醉王唤他：崔云。
　　心情颇有好转，原来都城的醉王府，并不是她独自一人。
　　紧绷的心安稳了，却也迷茫，他与皇帝的争锋相对，那狠戾的模样，她从未见过，而自掀了盖头以来，他再未看过她一眼。
　　她认得他，他不认得她。
　　此情此景，还是装作不认识好了。
　　想明白了，出了宫门，只来得及见到醉王扬尘而去的马车背影，想追也追不上。
　　孙踏乔望着空荡荡的宫门口，砸吧一下嘴，叹了口气，这钱留醉，什么时候，这么令人讨厌了。